我的高中畢業照
年代已經有點久遠了,高中的畢業照,我的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忽然有一天,一位高中的女同學——她以前是經常做學習委員的,將那一張很久沒見,卻依然很熟悉的畢業照在群裡面發了出來,看到我們當年青澀的模樣,已經進入中年的我,對著手機傻傻地笑了。
傻笑之後,卻也會靜思。數了數照片上的人。男生29,女生11個,當時是1998年的夏初。
我想說什麼呢?我想說的是,讀書對我們這些人來說,是多麼的不容易。
同年人當中,有多少已經早早地走入社會了。他們去打工,去學徒,沒有多少社會經驗,也沒有什麼技術,就不得不走入社會。當時,我們老家農村,依然還在讀書的,同年人中,只有我一個。
而我當時之所以還在讀書,並不是因為我讀書有多麼厲害。很多讀書厲害的人,因為經濟情況不允許,已經放棄了學業,我的同學中這樣的人大有人在。
我之所以還能繼續讀書,是因為,我除了讀書,做別的,我什麼都不會。十七八歲的年齡,身無一技之長,根本無法在社會上立足啊。
而且,還有一個原因,當時,我跟一個女孩子,關係特別好。她喜歡我,我也喜歡她,在學校我們還可以天天見面,離開了學校,只能各分東西。
所以,當時,儘管我的學習成績並不好,當時要考上大學,基本沒有希望,但是,為了和她能經常相見,高中生活再苦再累,也得挺下去不是?
所以,我跟她,一起讀完了高中,一起參加了高考,一起接到了高考的成績。一起唉聲嘆氣。
後來,她去了南方一個城市,我還留在老家。分別後,我開始冷靜地思考自己的未來。我發現自己,除了喜歡讀書,沒有別的愛好,除了能夠讀書,也沒有別的出路。於是,我拿出了卧薪嘗膽的決心,拾起了書本。
讀書,對我來說,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啊。假如我當初放棄了,我現在的人生肯定是另外一個樣子。
在這個老照片上,男生多餘女生。這說明了什麼?說明很多人,哪怕他(她)很愛讀書,但是,因為家庭的緣故,不得不輟學了。
高一的時候,我有一個厲害的同桌。他的學習成績特別好,數學,我最頭疼了,他數學在班上那是頂呱呱。我不會的題目,總是虛心向他求教,他總是先把眼白一翻,然後鼻子裡面一哼,然後說,這都不會啊,然後漫不經心地給我講了起來。
我當時,心裡有點恨他。可是,現在,我覺得自己不該恨他。知識,能夠給人以榮譽啊。他有知識,他值得驕傲。
可是,我這個驕傲的同桌,他讀完了高一,就不得不輟學了。他家是農村的,他為了緩解家庭負擔,聽說回家做了鄉村代課老師。我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只是很惋惜他那麼有才的人,沒能繼續在學校里深造。
我還有個很優秀的同學,姓彭,性格溫和,言語輕柔,我很喜歡和他說話。他學習成績特別好,總分成績總在班上排名數一數二。更難得的是,他對人也很謙和。剛剛進入高一的時候,他也不知道我學習成績怎麼樣,一遇到不懂的問題,就要和我討論。雖然我也不懂,但是我很敬佩他的學習態度,實事求是,不恥下問。可是,後來,他也輟學了,因為身體不適。我第二次高考以後,跟他又見過一面,他已經病癒,卻也是待業在家。
我的表弟表妹,都是學習成績特別好的人。農家子女,特別勤奮,一個學校中,成績總是數一數二,家中貼滿了獎狀。我在高中的時候,正與自己戀愛的那個女孩子柔情似水,佳期如夢,我的表弟和表妹都因為家境緣故不得不輟學了。我聽到了這個消息,心裡好生難過,蹲在暗處嘆息落淚。我知道他們如果讀書讀下去一定會很了不起,而我當時在學校里讀書,簡直就是浪費糧食。我當時真想對爸爸說,我不想讀書了,你把我讀書的學費拿去資助我那表弟和表妹吧。他們絕對比我強。
我第一次高考,成績超級差。我至今也會因為面子的緣故,不好意思公布當年第一次高考的學習成績。
那一次高考過後,我放過牛,我也請求我父親幫我在那個一潭死水般的小鎮上找一份工作,哪怕一個月三百元錢,我也願意干。因為我覺得自己是一個男子漢了,我要為自己的生活去打拚。我也努力去學習電腦,希望能學點什麼,以便將來有一個好一點的前途。
可是,我發現,做什麼都不容易。
於是,在某一個黃昏,我低著頭對父親說:「我還是去復讀吧!我已經跟班主任說了,他同意我去復讀。」父親一笑,說:「好的,兒子!」
在我的同學和親戚當中,學習好的人,多得去了。如果他們能夠像我這樣可以接受更多的教育的話,他們對生活滿意的程度絕對比他們現在要高得多。但是,他們沒有這麼好的機緣,儘管他們那麼有天賦,卻不得不因為某些緣故而早早放棄學業。他們最初的夢想,從此更加難以實現,他們也因為教育的中斷而失去了人生中的其他可能。
我望著自己1998年的高中畢業照,為自己慶幸,也為那些沒有在這張照片上的人——他們以知識為榮,卻因為種種緣故而不得不中斷學業的同學嘆息。
浙江 永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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