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醫札記之二十 「鬼門關」前救至親-幺滿的心衰

二零一五年夏末的一天，我和同學約好去萬州會見醫學院的老同學，準備下午啟程，搭乘一輛去萬州的便車。

結果，好像是中午時分吧，接到堂哥的電話，讓我趕快回老家去一趟，說是我的幺叔在家中病倒了，有點嚴重，他自己也不給家人打電話，就一個人在家裡躺著。

堂哥和嫂子遠在廣東做生意，幺娘在他那邊幫忙，因為是暑假，孩子也去那裡休假，就幺滿一個人不習慣城市生活，留在老家看家。還是堂哥的朋友去看望幺叔才發現這個情況，立馬通知堂哥。

接到電話，我也沒有耽誤，拿了血壓計和聽診器便騎車往老家而去，這個時候我已經沒有用西藥了，診所也只有中藥，就沒帶藥物，先看看再說吧。

才幾天沒回去看望幾個長輩，怎麼就病了呢？我在家時，一般過上一段時間就會在晚上回老家看看幾個長輩的，因為院子里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老家就幾個老人帶著小孩。

到了老家院子，沒什麼人在，幹活的幹活，閑逛的閑逛，院子冷冷清清的，幺叔家大門關著，我一推就開了，叫了兩聲「幺滿」，這是我們當地對親叔叔的尊稱，比自己父親小的按排行稱呼叫「滿滿」。異姓的叔輩就不會叫「滿滿」，統稱叔叔的。

幺滿在卧室答應，聲音顯得很虛弱，看來真有點嚴重。我進去來不及埋怨他不打電話，仔細端詳，幺滿臉色有點發白，呼吸也有點急促，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趕緊為幺滿測了個血壓，血壓顯示舒張壓80毫米汞柱，收縮壓120毫米汞柱，正常範圍。

剛準備聽下心音，外面響起摩托車聲音，隨即堂姐的一個朋友老劉走了進來。他進來就說，堂姐開車從縣城趕回來了，讓他先把幺滿接到318國道邊他的家裡，堂姐馬上送幺滿去縣城的醫院。

當然，這是最好的選擇，畢竟幺滿這個情況有呼吸急促，基本上就是心臟和肺臟的問題了，幺滿已經六十八歲，儘管平時身體健康，但上年紀了，器官隨時有出問題的可能，去縣城大醫院好好檢查是有必要的。

於是，我和老劉一塊兒把幺滿送到老劉家，等了幾分鐘，堂姐就到了，我叮囑堂姐一定要告訴醫生，首先做心臟和肺臟的檢查，先排除器質性病變再說，因為我要去萬州，見幺滿情況不算是太嚴重，就沒打算陪同去縣城，照說來，我應該一起去的。堂姐她們到了，我也就放心了，對大醫院的醫生我還是很信任的。

一去萬州，老同學會面，嘮嘮叨叨也就混了一天多，中途電話上問了下情況，堂姐說幺滿的情況還穩定，基本放心，第三天下午才回到家裡，心說明天去醫院探望幺滿。

結果就在那天晚上，差不多快十二點的樣子吧，堂姐打電話來，聲音焦急，都快哭了，說是幺滿病情忽然嚴重，有點挺不過去的意思，讓我趕快去醫院。

趕忙穿衣起床，我家就在鎮上，門口就是318國道。站在公路邊正準備給朋友打電話，讓他送我去醫院，剛好看見一輛從鎮上返城的計程車過來，便招手上車了。

大約二十多分鐘時間吧，計程車司機都被我催得發毛了，趕到醫院。幺滿半躺在病床上，大口的喘息，精神萎靡，眼睛無神，堂姐和姐夫守在旁邊，手足無措，護士來來往往，又是供氧，又是給葯的。

堂姐和姐夫見我來了，急得話都說不清楚。半天我才弄清楚情況，說是進院當天，醫生說是肺臟炎症，氣管里有痰，輸了藥水後病情有所緩解，她們也放心了，幺滿還自己出來走動，到離醫院五百米左右距離的堂姐家吃飯。

就是走動後又感覺嚴重點了，回醫院輸點水又好了，這幾天就這樣反反覆復的，今天晚飯時，幺滿又是自己到堂姐家吃飯的，沒吃多少，在回醫院的路上，病情突然加劇，不敢走動，只好坐在花壇邊給堂姐打電話，堂姐和姐夫把幺滿送到醫院後，醫院再用藥就是不見病情緩解，倒是越來越重，呼吸越來越急促，頭面、四肢出現紫紺。剛才幺滿清醒的時候就感覺自己不行了，開始交代後事，這下把堂姐和姐夫嚇得六神無主了。

聽堂姐說了經過，我又問心臟和肺臟檢查結果，堂姐和姐夫畢竟不是醫學專業的，也說不清，中途堂哥又打了幾個電話問病情，說是馬上訂票回來，我安撫他們別著急，等我問下醫生再說。

找到當時值班的醫生，醫生告訴我，幺滿是肺臟炎症太嚴重了，聽診肺部有啰音，他們也使用了吸痰器，但沒有吸出來，前幾天都是按照肺炎在治療，用藥也有效，今天突然情況有變，藥物不起作用了。他也不是幺滿的主治醫生，只是值班醫生，這些情況都是病歷上註明的。

我說今晚治療無效，吸痰也無果，那可能不是肺臟問題，考沒考慮心臟功能衰竭？當我問到心臟彩超結果時，值班醫生愣住了，他說他沒看到。我暈，我明明叮囑堂姐一定要做心臟檢查的嘛，怎麼沒做呢？一問堂姐，堂姐說做了的，結果昨天就交給醫生了。

這才怪了，值班醫生也搞糊塗了，既然做了的，病歷裡面沒有檢查結果，東說西說就是找不到心臟檢查結果。當即我就要求值班醫生趕快聯繫彩超室，那邊應該有檔案保存的，值班醫生也同意了。

個人認為，醫生說是肺炎，但當天幺滿未見燒熱，住院期間體溫也不高，有啰音但吸痰無果，前面幾天說是治療有效，估計是使用激素這些起到暫時性的作用，看似病情有所緩解，未必就是肺炎作祟。

幺滿這幾天都有運動後病情加重的表現，今晚出現呼吸急促、半躺病床不敢平卧、紫紺、有恐懼感交代後事、吸氧無效，明顯是心力衰竭的表現。心力衰竭導致肺臟淤血，致使肺臟啰音，醫生誤認為是有痰，所以吸痰無果；心力衰竭，動脈血血行不暢，吸再多的氧氣，也無法隨血循環供給各組織器官，缺氧依舊，導致呼吸急促不退；心力衰竭，靜脈血回心不良，淤積外周，故出現紫紺；如果繼續通過靜脈通路輸入大量水液，心臟負荷增大，病情更加急劇，真就危險了。

又過了十分鐘左右，值班醫生回來了，告訴我，的確心臟有問題，左心衰竭，前面治療方案有誤。當即靜注強心劑、利尿劑，增強心功能，降低心臟負荷。

利尿劑使用不過五六分鐘，幺滿就要求起床小便，接下來的時間裡，幾分鐘一次小便，隨著小便的排出，幺滿呼吸逐漸平緩下來，人也精神起來了，開始和我們說話，幺滿和我關係很好的，平時在一起喜歡說笑，這不，剛剛從鬼門關回來，又開始和我們吹牛了。

幺滿告訴我們，他當時感覺窒息了，氧氣往裡面灌，自己使勁的吸，還是缺氧，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變紫了，讓他想到了死人身上的屍斑，幺滿是個唯物主義者，經常幫村裡那些死人穿衣服，屍斑見得多了，以為自己這次是不行了。

看到幺滿病情控制住了，我們才放下心來，結果幺滿比我們還不在乎，嘻嘻哈哈地逗我們，說堂姐和姐夫沒見過大場面，不過就是死嘛，他一點都不害怕，堂姐還他一句，你不怕你交代後事？把我們大家都樂了。

大家緊張的情緒放鬆下來，給堂哥彙報完情況，堂姐才放心地回去，我就留下來照看幺滿一晚，一夜平安無事。

幺滿的病情得到控制，按照心衰治療，再也沒有發作，住了一段時間院就回來了。

幺滿這次生病，發生了一些不應該發生的問題，無論那張心臟彩超結果是什麼原因丟失，醫院都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醫生怎麼可能忽視自己開出去的檢查單呢？醫生是有責任督促患者進行必要的檢查的，不是開張檢查單就能完事兒的，檢查單是診斷用藥的依據，怎麼能沒見到檢查結果就胡亂用藥？就我幺滿這情況，我想我晚去兩個小時，或者家屬什麼都不懂的情況下，是不是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一條生命畫下句號？

但願天下所有的醫生，都能盡職盡責，把患者當做親人對待，你的一個疏忽，可能就是一條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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