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紅塵三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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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著有《管的著嗎你》《往事如煙》《紅月亮》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台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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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夏姬
邱子方的電話讓雲笑菲暫時擱置了「分手」談判,一是因為不忍在他犯難的時候雪上加霜,再也是被他說的怪事勾起了好奇心。
他們相戀快四年了。雖沒像時下大多數戀人那樣老早就住到一起,可卻另有一番舉案齊眉式的「古典美」意味。邱子方大她八歲,像個溫順的大哥哥。滿腦子傳統文化,在物慾橫流的當下顯得很特別,很難得。在物慾橫流的焦點S市就更是鳳毛麟角。女伴們說起各自男友丈夫時,她往往有種說不出的卓然感。別人都比誰家男人掙得多,車子好,多久打一次高爾夫,她卻說「我們那位根本沒可比性」。然後,所有聲音就都有那麼點酸溜溜地贊道:「可不是,我們再怎麼也是『太太』級,可您是未來的學者夫人,『夫人』哪……」
邱子方對傳統文化和故紙堆的痴迷故而讓她很難意趣相投,可「學者夫人」的稱譽又讓她覺得自己很高貴。從小受夠鄙視和嘲弄的她很受用,也很珍惜這種感覺,並因而對邱子方滿懷感激。要不是Jack,她會一直把這種感激當成愛捧一輩子。可即便知道了感恩和愛的區別,她也從心底把邱子方當成朋友和恩人。事實上,她的確希望分手後仍擁有他的關心和友情。所以,她不忍,也不太敢傷害他。
同時,邱子方說的事情也讓她太想探個究竟。一個被父親拋棄,被母親嫌棄的女孩子,總比沒有這些遭遇的女孩子們更早、更多、更殷切地盼望奇蹟發生。這種盼望最初還只限於「灰姑娘」、「萵苣」的水平,可隨著長大,便漸漸膨脹、衍生成了對各類奇聞怪談的濃厚興趣。這大概也是當初投入邱子方懷抱的重要原因之一。跟那些能掙大錢能買好車能打高爾夫的營生相比,邱子方的工作顯得那麼多彩、那麼高雅、那麼神秘。讓她總有聽不完的故事,在女伴圈子裡永遠都有力克群芳、獨佔鰲頭的話題。哪怕是已經開始打分手的主意的前陣子,她還是拿從他那兒聽來的「新鮮事」去博女人間「八卦」的彩頭。
她問她們:「知道春秋四大美女么?」
「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哪——幫幫忙,我們也沒有那麼無知哦。」
「那是四大美女來的。我說的是『春秋』四大美女。春秋曉得吧,老早哩。你說的『沉魚』是其中之一,要是考試,只能得二十五分……春秋四大美女是文姜、媯息、夏姬、西施,最後的西施就是『沉魚』。」
「哇塞,那不就是說前面三位都比西施還要美?」
「那倒不一定,她們是按時間先後排的。西施最晚,兩千四百多年前,那三位更早……」
「噢喲——笑菲,老有學問咯。又是你家大學者教育的吧?」
聽這話,雲笑菲心裡顫了一下,隨即釋然:「我家就我家,把子方當成大哥哥不就行了,還是『我家大哥』嗎……」於是拾起興頭道:「知道嗎,不是長得美就能讓後世傳為『美人』,這些美女都很不凡的。而且,我才知道,『不凡』不單指好。就說這春秋四大美女的第三位夏姬吧,倒是因為浪才留名的。她是個小國家的公主,十幾歲就跟哥哥幹了那事。要不是沾老爸光,根本就嫁不出了。她老爸把她嫁給鄰國一個當官的鰥夫,生了兒。沒幾年就把老鰥夫折騰死了。她跟那國家裡的大臣、國王亂來,給兒子睡出個官來。可兒子不買帳,收拾了跟他娘亂搞的國王大臣,把國家搞亂掉了。其他大臣搬來救兵,把她兒子殺了。本也要殺她的,可來幫忙的國王一見她相貌就心軟了,沒殺,要帶回去當小妾。大臣們都勸,說她不吉利,不能娶,就又把她嫁給另一個當大官的老鰥夫。她又跟人家前房兒子搞,鬧到老鰥夫跑到戰場上找死。後來又跟個很有本事的老頭私奔了……」
「唉笑菲,幫幫忙好吧,太懸了吧——你好好算算哦,兒子都長大做官了,還會有人要媽媽去做小妾的,做乾媽噢——」
「這可不好說。有的女人,怎麼都不顯老的。這位夏,夏什麼來的……噢,夏姬,搞不好就是那種會養顏術的。」
「對噢——笑菲,你家學者有沒有講夏老奶奶會養顏術?我聽說,很多古時候的秘方都失傳咯,好可惜哦!」
「就是就是,讓你家大學者好好研究研究,看能不能從古書里找出什麼失傳秘方,咱也弘揚一下國、國什麼來的……」
「國粹。」雲笑菲笑著補充。又說:「哪有什麼秘方。我才不信。」
說這話的時候,她其實很有些動心:是啊。子方研究了那麼多古書,近來又專門研究女人,怎麼就沒發現什麼駐顏秘方之類的稀奇物呢。大概他不在意這個。是不是提醒他留意一下……可,這就要分手了啊。就算他願意當大哥哥,恐怕也未必願意幫這樣的忙……
關於夏姬和莫須有的「秘方」的疑問一直也沒從腦海里徹底淡忘。所以,聽到邱子方說起怪事,她幾乎是無意識地問:「是不是那個夏姬?」話出口,自己都懵了——怎麼問出這麼句話!
出乎意料,電話那邊傳來邱子方異常驚愕的語調:「什麼?你說誰??你怎麼知道的???」
當晚,她如約來到邱子方典雅樸素的家。她不記得是否給Jack去了簡訊或留了字條。恐怕沒有。因為Jack其實並不知道邱子方的存在,至少她沒提過。而且,她並沒承諾一定回去過夜。她屬於自己。
她認為,跟Jack這種驕傲的「幹勁型」男人最恰當的相處方式就是若即若離。在一起,大可以如膠似漆、顛鸞倒鳳,但不能經常在一起,更不能讓他覺得你離不開他。哪怕事實如此,也得綳著。不然,他就會試圖控制你。他不是子方,不會從你的角度考慮,不會因為你「不要」就善罷甘休。他這號人最大的興趣就是控制別人,控制一切。
憑心而論,她沒想跟Jack長期相處,更別說結婚什麼的了。她只是需要激情,需要那種被死死壓著、扼著、喘不過氣的垂死的刺激,需要有個能大大方方「噢吔噢吔」並收到欣賞、回應的對象。她不知為什麼,瘋了似的渴求這種超乎一般範疇的釋放。好像吸毒者那樣不能自拔。她知道,問都不用問就知道,子方不能給她這種釋放的空間和條件,也決不會接納這樣跟別人釋放過了的自己。所以,她只有選擇分手。她只能認定,自己跟子方終究不是一種人。她不想騙子方,也不想騙自己。她,就是個精神和性的吸毒者,為逞一時之快,寧可葬送很可能美好幸福的未來。她認為,這是自己的宿命。她認命。
可一進到久違了的邱子方的家,她好像又要從那種近乎麻醉的執迷中醒過來。好像一時間又根本忘了Jack及其「幹勁」。她條件反射似的迎合了邱子方的擁抱示意,偎進他懷裡,像老情人那樣,很撒嬌地把胸脯貼住他,輕輕起伏摩挲,仰頭側臉,把粉頸迎向他不慌不忙的嘴唇。那一刻,她被一種「回家了」的感覺包圍、烘托、灼燒。她閉上眼睛,完全把自己沉浸在其中,直到想起自己早就沒有了「家」,才從緊閉著的眼角滲出兩線冰冷的淚水。
邱子方好像並沒發現她在流淚,吻過後,習慣性地很溫柔很有節制地扶她坐進最喜歡的蘑菇狀單人沙發,倒杯溫水送到手裡,再俯身幫她脫下鞋子,換上拖鞋。雲笑菲眼睜睜看著他動作,心裡不知翻騰著多少種滋味。直到他也停停當當坐在側對著的長沙發上,重新把目光投過來,她才開口:「夏姬怎麼了?」
邱子方習慣從原委敘述事情。這大概是他這種「准學者」的標準敘述程序。對此,雲笑菲早已習慣,也早斷了改變的念頭。她微微低頭,耐著性子,盯著手裡的水杯,學生受訓一樣聽他「從頭道來」。
按邱子方的思路,在研究古代女性情感生活的課題中,一定要,並且應該重點研究那些被後世定位成「離經叛道」的人物和事件。而且,要儘可能探求那些人物和事件的「最接近真實」的情況。
從學科規律上看,越早期的文獻,越接近真實。所描述的人和事越「非主流」,年代越早,也越接近真實。原因很簡單——「主流」的必然被後人更多循著各自不同的目的不斷杜撰、演變;而杜撰、演變越往後就越有邏輯,越冠冕堂皇,也就越發掩蓋了原本。同時,相比之下,杜撰者、演變者們更願意在年代較近的人和事上「下功夫」,因為更接近他們當時的狀況,更需要謹慎修飾,也當然更具有修飾的條件和參照。在我們漫長的文明史中,學術界公認的最初的「文化大爆炸」是公元前770年到公元前475年之間的「春秋」時期……
綜合這些考慮,他把課題的「突破點」定位在了春秋時期小諸侯或邊民部族中較典型的女性「越軌」情節上,並沿著這個方向搜尋儘可能早的文獻,準備從「反面」角度「異軍突起」地展開研究。於是就找到了《化外女鑒》,翻到了關於公元前七世紀後期到公元前六世紀初最「臭名昭著」的美女「夏姬」的章節。
夏姬是位於中原腹地的小諸侯鄭國國君的庶生小女兒。資料顯示,由於庶生,她沒有正式名字。這個沒名字的女孩十四歲,或者十三歲時,因為跟親哥哥,也就是後來繼任的國君苟且,而被父親鄭穆公姬蘭草草嫁到了鄰近的小諸侯陳國,委身於喪偶的陳國大夫「夏御叔」,隨丈夫姓了「夏」,從此被稱為「夏姬」……
這個人物,《史記》和《左傳》都有提到,可都是男人軍政史里的隻言片語。傳聞倒是很多,但大都粗略,且沒什麼好話,就像之前跟雲笑菲講過又讓她講給了女伴們的那樣。
相比之下,《化外女鑒》雖也持批判態度,可相關描述卻精細生動得多,敘述立場也比較趨近中性。關於最初跟哥哥通姦的情節,就寫了兩個版本,並且聲稱是事情發生當時而不是後世的傳聞。其中涉及了所有其他關於夏姬的傳說中都沒提到的兩個重要細節。
一是這個傳奇女子出閣前的名字,叫做「芷兒」。再就是兩個版本都提到:通姦事發時,鄭國國都新鄭,大概現在鄭州市郊,發生大雷雨,夏姬,或說「芷兒」,遭了雷擊,之後竟變了樣貌,在周圍人眼裡,包括在親生父親眼裡,都根本成了一個奇美卻完全陌生的女子……
按習慣,發現重要信息時都要拍照。拍照時,就出現了三道細紋的怪事。更怪的是,拍出的照片上怎麼也看不出那三道細紋。可看書上,卻明明有……說到這兒的時候,邱子方強調道:「那些紋理沒擋住任何字跡,活象是給文章做的腳註。只是不明白什麼意思……」
第四章背包客
如果邱子方看到了「背包客」喬楚、錢麗雯和張曉清眼裡那三條既不平行、也不交叉,奇怪地彎曲著卻又不明所以的小徑,一定會驚訝得叫出聲來。可惜,他沒看見。三位「背包客」攀上青青的小山包,俯瞰小小丘谷的時候,他還在跟雲笑菲細細講述夏姬的傳說。
在距離S市百來公里的江南水網丘陵地帶深處,那片看不出有什麼不同的小小丘谷在當地人眼裡是不能去的「禁地」。跟山川磅礴、相對閉塞的大內地相比,素有「魚米之鄉」美稱的江南是十分開化平和的,在追求「探險」感受的「背包族」的概念中,算不得理想目標。要不是這個臨時組合中唯一的男性喬楚的攛掇,兩個女人肯定不會往隨便幾步就到頂了的丘陵地跑。在她們眼裡,那根本就不算「山」。「魚米之鄉」的優越「外圍條件」也遠不能滿足「挑戰自我」、「閑雲野鶴」、「隨遇而安」、「世外桃源」等一系列精神欲求。
可喬楚的話到底還是打動了她們。他說:「別以為發達開明地方就什麼都是人造的,就沒有未知和挑戰。跑青藏公路上攔車就一定有意思么?我有絕對『小道』的消息,說在江南某處有一塊『禁地』。官方私人都不去開發。關鍵是,這種不作為沒任何理由。要擱在西藏雲南甘肅四川什麼的,這不算新鮮——沒開發的地兒多了。可在寸土寸金的魚米之鄉,圈兩畝地隨便蓋個什麼工廠年產值就上億,那麼大一片地問都不問,想都不想不是天大怪事么……我還聽說,有好幾批台商都想過要用那片地,當地任怎麼說就是不給準話。台商不明白怎麼回事兒,偷偷帶了風水先生去望,回來就說不去了……要我說,這才是真正稱得上『奇』的地方呢。你們要沒膽兒,咱就還按原計劃往西,完了我再自己去看看……」
三說兩說,兩個女人心動了。他們本來素不相識,在網上聊天發現都是意趣相投的「背包客」,就臨時組合了起來。在北京西站聚齊準備出發的時候才相互照了面,也才通過相互看身份證知道了各自的真實姓名、年齡和住址。至於職業,則都認為沒有再追問的必要,姑且信了網聊的信息。這年頭,身份證都能作假,職業還不是隨口一說。就算說實話,也只代表截止昨天的情況,沒準兒一趟回來全變了。
三個人中張曉清最年長,三十四五了。自己說結過婚,離了。在大公司當經理。錢麗雯最小,碩士畢業剛剛一年多,在母校開辦的一個公共科研機構做「有學問」的工作。喬楚整三十歲,沒工作,花著開公司的老爸的錢,一門心思指望靠探險一鳴驚人。成了,就一步進入「名人榜」;不成,他不嫖不賭不吸粉,老爸的錢也花不完……
本來,他們在網上約定:乘火車到達西安或蘭州,再徒步往青、藏、新疆交界處,之後視情況轉向西藏腹地或南疆大沙漠邊緣,由就近重鎮乘火車到達最近的省會級城市,轉乘飛機返回。火車站聚齊後,他們買到了去西安的票。路上,喬楚提出轉往江南。最終,兩個女人讓他說動了,車也到西安了。於是像普通旅遊者那樣在西安及周邊玩了三天,而後乘飛機去了S市,再輾轉到那片「禁地」。
一路上,錢麗雯一直拿話燒喬楚:「你的『小道』消息到底靠不靠得住啊。別回頭白跑一趟,我可跟你急啊——」喬楚每每都說:「不能夠騙你啊。到了就知道了。」相比之下,張曉清顯得很平靜,就問了一個問題:「你的『小道』消息是哪兒來的?」可問了幾次,喬楚都沒正面回答,而是岔開話題。
他們很方便地從S市搭上了城際大巴。坐定後,喬楚從背包深處摸出個一直都沒拿出來過的小皮包。從裡面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地圖,錢麗雯湊著看,發現幾乎在圖正中的地方有個顯然早就划上去的圈圈,S市在圖底端,看上去很遠的樣子。於是問:「怎麼這麼遠哪?」喬楚拿手指認真地從圖上S市的位置往圈圈的地方蜿蜒划動,頭也不抬應著:「不遠,圖的比例大。」錢麗雯說:「呵,看來早有準備啊。」喬楚還是沒抬頭:「是啊,我早說了,你倆要真不來,我自己也要來一趟……」
「那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張曉清無聲無息地從前面座位探過來,沖著喬楚頭頂輕輕問了一句。她清楚地看到,她問話出口的瞬間,喬楚渾身都哆嗦了一下。
喬楚猛抬頭:「哎喲張姐,嚇我一跳!唉——看看咱到哪兒了。」
這回,張曉清沒由著他再把話題岔開,追問著:「你甭管到哪兒了,先回答我,那是個什麼地方?」
喬楚把圖一攤,身子往後一靠,仰頭望向她,愣了片刻,隨即輕輕一笑:「我只知道,那是個『禁地』。至於到底是怎麼個『禁』法……怎麼說呢,要是知道了,不就不用去了。」
儘管張曉清並不滿意喬楚的答覆,也肯定他有所保留,但還是沒想到,在急匆匆喊停大巴,下到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後,喬楚居然把她們帶離了公路。更沒想到的是,在一股腦遠離公路大約一公里後,他居然從掏出過那張圖的小皮包里摸出了一付風水盤。
「哇塞!你懂這個?!」錢麗雯真的是很驚訝。湊過來想摸摸那東西,讓喬楚抬手攔住了。「這可不敢動。」他說。
「唉,你該不會是《鬼吹燈》看魔症了,也想掘墳盜墓吧。」這回是張曉清。
「差不多吧。」喬楚認真地一下抬眼遠望前景,一下低頭細瞧風水盤,語氣漫不經心,看都不看她們。直到覺出背後出奇地安靜下來,連腳步聲都沒了,才停下回頭,看到兩個女人茫然而懷疑的神情。
「嗨,什麼呀。開玩笑哪!」邊說邊往回走來。「那不都瞎編的么。再說了,要干那事兒,也不能叫上你們哪……」
兩個女人雖還有些惴惴,可想想也覺得沒必要——大男孩在女子面前故弄玄虛再平常不過了,認什麼真呢。於是輕輕放下莫須有的不安,綠油油的江南野景再那麼一潤,心情就漸漸開朗起來,腳步也輕快了,跟得也緊了。喬楚走走停停,東張西望。她們也就跟著走走停停,采採花,照照像,不知不覺就到了那座小丘腳下。
喬楚停住,收起圖紙風水盤,沖她們揮揮手說:「我想就是這兒了。」他拿手臂引著她們的目光,指向小丘:「我核對了圖上的標記,又拿風水之說應對了——這座山,就還叫『山』吧——這座山過去,應該是一個四面環山的小谷地,谷內地勢平坦,應該有一條小溪,水源來自山底的暗泉……」
說話間,兩個女人不言不語地慢慢聚攏過來。喬楚放下比畫的手臂,看了看她們,又看看小山,露出一個調皮的笑:「不信是吧?」兩個女人笑笑,未置可否。喬楚又把目光轉向山,平靜地說:「不信沒關係。老實說,我也不是很確定。但風水推算就是那樣的。我是初學乍練,不敢說有多准。可要真是的話,那這地勢就應該屬於傳說中的『太陰相』。」說到這兒,他又回頭瞥了她們一眼。「所謂『陰相』,說白了就是女陰的自然象徵。別介意啊,我沒有騷擾的意思,只是分享一些傳統說法。『太』大概是指『大』,或者『極端』,或者『至上』。風水有很多流派。我本人不大苟同由『易』或『卦』衍生出來的流派,雖然那是主流。『易』許還有道理,『卦』就不太靠譜了。我倒覺著,越是原始的東西,越還可能有些道理……」
說到這兒,張曉清開口了:「這點我同意。古老的東西看似簡單,但是很質樸。後來經了人為修飾演變的,就不純正了。」
「就是就是!」錢麗雯贊同道:「其實我也覺得,越原始就越真實,我就想去無人區……」
「如果我推算得不錯,」喬楚接過話,「這座山裡邊的谷地,大概也能算無人區了。你們說得不錯,我也更相信相對原始的東西。好比風水,源於古老自然崇拜的流派雖然不那麼完備,也缺乏變化,就是古人說的『易』,可正因為如此,才更可能真實。你想怎麼可能呢,靠一部風水或者一部《易經》就能解釋世間萬事萬物,還能預測演變。那還要我們今天的科學幹什麼,科學院的全改古文翻譯破解《易經》得了。往往,解釋不通的解釋,才是真正的解釋。就說這處『太陰相』吧,就是古人從自然象徵中總結出來的。這種自然象徵意義源於最早的大自然崇拜時期……」
錢麗雯實在憋不住了,抓住喬楚胳膊搶話:「別說那麼多了,咱又不開沙龍。你就說這山後面有什麼吧。」
「我不知道。」喬楚並不在意被打斷弘論,也沒有掙脫錢麗雯的意思。「我只是想說,這種『太陰相』讓主流風水學說形容得很不吉利,所以那些台商才避諱。可我卻覺得,在最古老的含義里,這種『相』未必代表不祥。打個比方,封建社會重男輕女,對女性的生理非常不尊重,認為有『穢氣』。『污穢』的『穢』。女陰則是『穢』的最根本、最濃重、最無法改變的所在。可更原始的意識形態中的認識恰恰相反,認為那裡是生命的開始,是一切『生』的力量和願望的源泉,並因而無比聖潔高貴。延伸到自然象徵,『太陰相』在不同學說中的含義就完全不同,完全相反了。
「那你是說——」張曉清沒看喬楚,眼睛也著望著這座根本算不得「山」的鬱鬱蔥蔥的小丘。「這裡的人,還有那些台商,都認為這種『相』不吉利,所以就……那也不至於害怕呀,也不至於就成了無人區了呀。都什麼年代了,這麼發達的地方還能那麼迷信?」
喬楚好像認真品味著她的話,又似在等她往下說。可張曉清沒再多說什麼。喬楚看著小丘,良久,輕輕嘆了一聲:「是啊。不至於……」又隔了好一陣,說:「管它呢,又不是百慕大,上去看看再說。」
就這樣,三個「背包客」幾下登上「山」頂,看到了四面環山的所謂「太陰相」。喬楚對所看到的地勢並不驚奇,兩個女人倒胡亂誇了他幾句「神算」、「半仙兒」。她們以為,喬楚同樣早就算到能看到那三條莫名其妙的小徑,只是在賣關子。錢麗雯還指著喬楚聲討:「嘿,又話說一半兒吧。老實交代,那三個道道代表什麼——」
她們沒想到,喬楚的回答竟是:「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們記得,說這話的時候,喬楚的表情、語氣,都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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