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嫁妝——架子床

母親小時候的日子很苦，吃不飽，穿不暖,由於家境貧寒，沒讀完小學就輟學了。母親每天早上抹黑起來，放牛，砍柴，洗衣，把家務活幹完後喝上一碗稀薯粥水就到鄰村去做點小針線活賺點小零錢,夜深了，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家。對於這種苦日子，母親至今仍心有餘悸。

後來認識了父親，母親的臉上才多了笑容。父親家也很窮，但是，父親樂觀開朗的性情深深打動了母親。父母要結為連理的時候，很不被外婆看好。分分合合之後，母親終於狠下心，不再理會外婆的反對，鐵了心要嫁給父親。這一段經歷，母親從不願提起，似乎是青春期難以癒合的傷疤。關於外婆的反對，與家人的爭執，所有這些，並不是一個「苦」字就能表達的。在母親看來，內心的苦楚遠比生活的苦要來得深刻。對此，母親真的從不願提起。

當我從別人的零碎語言中知道母親的經歷的時候，我才明白，不苟言笑的母親不是不善於表達，而是不願意表達。惟獨夜幕降臨，我和哥弟在母親的架子床上玩耍、打滾的時候，母親才會有點笑意。架子床名義上是母親的嫁妝，實際上，卻是父親傾注所有買給母親的結婚禮物。遭到外婆的反對，母親只能兩手空空跟隨父親。沒收到家裡人寄寓祝福的嫁妝，母親很難過。為安慰母親，父親花了全部積蓄買了架子床送給母親當做嫁妝。

架子床的記憶佔了我童年記憶的很大部分。六七十年代的老式木頭架子床古樸大方，寬大厚實，床上有頂架，四角有立柱，床面兩側和後面裝有圍欄。上端四面裝橫楣板，頂上有蓋，俗名「承塵」。圍欄常用小木塊做榫拼接成各式好看紋樣。架子床不僅可以掛蚊帳，防塵防蚊，而且寬大的面積可供我們翻滾、玩耍，是童年歡樂的天堂。每每觸摸鴛鴦圖紋，我驚羨那細滑而又飽滿的圖層；每每躺在上面，我享受最舒適的待遇；每每想起架子床，我感到無比親切溫馨。聽母親說，我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只要母親把我放在架子床上，我就能躺上大半天，不哭也不鬧。

如今，長大了，家中的老傢具也都慢慢消失了。惟獨架子床，被母親保養得完好無缺。我深深懂得，母親珍藏的不僅僅是老式架子床，還有架子床承載著的沉甸甸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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