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多老才算老？

76歲的兒科醫生William Sharrar。圖片來源：Will Figg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作者 Lucette Lagnado 

2月份，71歲的兒科醫生羅伯特·布朗(Robert Brown)收到一封令他困惑不解的郵件。他在位於新澤西州卡姆登(Camden)的庫柏大學健康中心(Cooper University Health Care)從醫多年，而院方在郵件中通知他，72歲以上的醫生必須參加一項測試，對他們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進行評估——否則可能無法獲得資源使用授權（privileges，譯者註：美國醫生如果要在某個醫院執業，並且使用醫院的設施和設備等資源，就要得到這個醫院的授權，即稱為privileges）。

「是誰說我做不了醫生了？」布朗醫生想。滿腔怒火的他本想憤然回擊，但隨後又冷靜了下來。他就自己的行醫能力問題進行了深刻地反思，並對院方的這項新政進行了考量。他想知道，什麼是行醫能力？又該如何衡量行醫能力？

測試年邁醫生的精神狀況和身體能力已經成為一個越來越普遍的現象。據美國醫學會(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稱，美國近四分之一的醫生年齡在65歲以上，其中40%的醫生仍在積极參与病人的照護。美國醫學會專家建議對這部分醫生進行篩查，以防對病人構成風險。該學會下屬的一個工作小組正考慮制定相關指導原則。

從加州帕羅奧圖市(Palo Alto)的斯坦福醫療中心(Stanford Health Care)到德克薩斯州科珀斯克里斯蒂市(Corpus Christi)的德里斯科爾兒童醫院(Driscoll Children』s Hospital)，再到弗吉尼亞醫護大學(University of Virginia Health System)，近年來對年邁醫生的精神狀況以及讓他們醫治病人是否安全的擔憂已經推動多家機構制定和年齡相關的用醫政策。政策的目標是發現問題，尤其是認知衰退或痴呆的特殊跡象。

如今，隨著庫柏大學健康中心等機構開始接受這些舉措，這引起了部分年老醫生的不滿，並讓諸如公平、科學有效性及年齡歧視等諸多問題浮出水面。

現年66歲的前斯坦福醫院辦公室主任、斯坦福大學醫學教授Ann Weinacker 稱，「這項政策不是為那些不願走出舒適區的人準備的。」Weinacker醫生曾主管該院備受爭議的年齡篩查措施的執行情況。

過去五年，一群醫生一直在對抗斯坦福醫院基於年齡的用醫政策，聲稱這些政策是對他們的貶低、具有歧視性。年長的醫生要求醫護人員廢除一項針對認知障礙檢測的精神能力測試。和81歲的乳腺癌專家Frank Stockdale一樣，大多數人都拒絕參加這項測試。

斯坦福醫院並沒有改變立場，並且事實上還加強了晚期職業生涯執業政策(Late Career Practitioner Policy)中一項讓共事人員對75歲以上醫生進行幾項同行評審的舉措。反對行動的組織者Stockdale醫生質問道，為什麼斯坦福的這項政策不能面向所有醫生，而不僅僅是年老醫生？

他特別提到，自己所在反對陣營中的醫生們曾在醫學領域做出巨大貢獻。其中一位醫生曾參與發現某種癌症的治癒方法，還有一位是基因工程界的先驅。50多年前，現年89歲的腫瘤學家Saul Rosenberg和斯坦福的另一位放射科專家共同研發了一種針對霍奇金淋巴瘤(Hodgkin lymphoma)的治癒方法。霍奇金淋巴瘤是一種淋巴結癌症，致死率曾高達100%。

「我年事已高。我知己所能，也知己所不能。」Rosenberg醫生表示，「他們讓我很難獲得醫院的資源使用授權，這實在令人惱火。」

他提到，在年輕的同事中，「有些醫生酗酒或者吸毒。」但是醫院的特殊篩查措施卻只針對年老的醫生。

Weinacker醫生承認，「我們的確擁有世界上最出色的醫生。但是沒有人可以不受年齡的影響。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中很多人都不像以前那麼利索了，包括一部分人評判性思考的能力以及解決複雜問題的能力（都大不如前）。」

她表示，「如果擔心某個年輕醫生有問題」，我們有政策對這些年輕醫生進行篩查。她補充道，對所有醫生進行篩查的想法是不切實際的。

她指出，患有輕度認知功能障礙的年老醫生自己可能意識不到問題，而同事也不會舉報他們。在去年於《衛生專業繼續教育期刊》(Journal of Continuing Education in the Health Professions)發表的一篇論文中，由美國醫學會副主席牽頭的多位作者對一些研究結果進行了引用，這些研究結果表明，

「實際情況中，多年的執業過程會伴隨知識的減少；對建立在各種證據之上的診斷、預防和治療護理標準的遵循度不斷下降，病人治癒率也不斷下滑。」

美國醫學會稱，研究還發現，平均而言，知識會隨著時間而減少，但不同醫生之間的情況差異巨大。

同時，5月份刊登在《英國醫學期刊》 (British Medical Journal)的一項研究對住院醫師（在醫院住院部工作的醫生）的工作表現進行了研究，發現由年老醫生（60歲以上）治療的病人死亡率比由40歲以下醫生照看的病人更高，除非醫生照看的病人數量很多，這種情況下，死亡率和年齡的差別無關。

不過，即便是此項研究的資深作者、現年38歲的哈佛大學醫學院(Harvard Medical School)醫療政策助理教授Anupam Jena也認為用年齡作為衡量表現的標準有些「殘忍」。他認為醫院應該對所有醫生的診療結果進行分析。

Jena醫生還對強調精神能力提出了質疑。他指出，診療效果差可能是因為技術過時，而非老年痴呆。Jena醫生認為，「醫院必須關注年老醫生，原因不是認知功能障礙，而是相對而言他們對當前的治療手段沒那麼熟悉。」

約翰霍普金斯醫療(Johns Hopkins Medicine)外科醫生和健康質量專家Martin Makary發現，

年老醫生遭遇醫療事故索賠的幾率比年輕醫生更低。

Makary醫生還對一些「永遠不該發生的事故」—如弄錯手術病人、弄錯手術器官或者在病人體內遺留外物等災難性的錯誤進行了調查。在《外科》雜誌(Surgery)2013年4月刊發表的一項研究中，他發現年齡在60歲以上的醫生因「永遠不該發生的事故」而被索賠的情況最少。

部分醫院表示它們正試著做得更體貼。Karl Serrao醫生曾在德里斯科爾兒童醫院(Driscoll Children』s Hospital)協助開發一個針對年長醫生的篩查項目。他指出，「我們沒有讓醫生們接受這項複雜的大型心理評估。」70歲以上要看醫生，同時接受體檢以及關於其「工作勝任度」的評估。

庫柏大學健康中心醫生、高級執行副總裁Anthony Mazzarelli稱，這項要求醫生接受精神和身體檢查的新政策「目的不是讓醫生們無法從業。這項政策的目的是通過消除醫院和醫生雙方面的顧慮來幫助他們從業更長時間。」

這正是兒科醫師William Sharrar所期待的。「我76歲了，本來可以退休了，但是我不想退休，因為我真真切切地熱愛這項事業。」他表示自己對能力測試不甚擔憂；他把這項測試視作一項挑戰，就像自己喜愛的謎語和猜字遊戲一樣。

6月早些時候，一位神經心理學家負責對Sharrar醫生進行認知測試，測試過程約為三個小時。樣題是：一頭長頸鹿和一頭大象有何相似點？（答案：它們都是動物）。Sharrar醫生笑稱，「基於近50年的經驗，我不知道這個測試和你的能力有何相關之處。這和從醫有什麼關係？」

羅文大學新澤西成功老齡化研究所(Rowan University』s New Jersey Institute for Successful Aging)負責管理這些測試的神經心理學家David Libon則反駁道：「我們不是在測驗醫生的從業資格」。這項一般針對年邁醫生的測試評估的是認知功能。

Sharrar醫生的同事Brown醫生則做出了另一種選擇。這項新政策讓他不得不正視身體方面的一些現實問題。手部麻痹讓他很難為病人體檢；他擔心自己犯錯，感覺自己不能安全行醫。

現年72歲的Brown醫生選擇了退休，沒有參加這項能力測試。他仍然對測試的有效性表示質疑。這些測試能有效評估老年人「是不是會不及格」，他說，但是這和弄明白醫生能否勝任工作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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