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尋找生活的意義，因為我行走在意義中

昨天下午一個人在印度的村兒里曬太陽，背靠雪山坐在廢棄的大油桶上，數對面山上有多少戶人家多少個窗戶，數著數著就困了。恍惚中有人跟我問路，西方面孔的喇嘛從眼前飄過，還有女喇嘛問我要不要去廟裡看看。

據說那是達蘭薩拉最有名的廟宇，走進一看還是有些荒涼。小喇嘛在做功課，頂層在施工，遊客在一本正經地許願，很難說他們臉上的表情是出於虔誠還是貪婪。燈房裡的油燈成千上萬，坐在其中，四面八方都是跳動的火苗，幾米之外的喇嘛也變得真假難辨。周身的一切都在肆意地變形，抑或顯示出它們原有的模樣。那一刻我感覺自己是一棵樹，一棵年歲不大的樹苗抽出了枯朽的枝椏，在凋敗在沉默，緊接著又生出了新的嫩芽，一點點變得茂盛，再重新陷入枯萎。循環往複，循環，再循環。

這是2014年的最後一天，是我畢業後的第一個辭舊迎新時，告別朋友背包出發的近100天。

我一直在外遊盪，卻不曾真正的漂泊。小時候天天嚷長大了要去流浪，後來發現流浪已經變成一個矯情的夢想。我無法戒掉手機因為需要告訴家人朋友這裡一切平安，我無法剋制自己的表達欲因為想把有趣的事情分享出來。而在每一個舉起相機的瞬間，我都清晰地感覺到，這所謂的「紀錄」在干擾我當下的感受。我越走越疑惑，我現在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形式大於內容。

從小到大我受到的教育歸根到底就是一句話——做有意義的事。這導致我做任何事之前都會先問自己，這麼做有什麼意義。謝天謝地，還好是「意義」，不是「有用」，雖然功利但還不至於急功近利。慣性思維下我習慣給每件事都強加一個「意義」，有時甚至不惜自欺欺人。出發之前好多人問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放棄看上去很光鮮的工作機會去吃這個苦呢。不記得究竟解釋了多少遍，用了多少種理由，最後自己也迷惑了，對啊，我為什麼一定要跑呢。我真的是要去體驗世界人民的生活嗎？就算我站在了異國他鄉，站在了當地人生活的地方，我就真能體驗到他們的生活嗎？事實證明，這一路上我還是和外國人們一起住在青年旅舍里遊盪撒歡兒，這當中當然也有短暫觸摸到當地人生活的機會，但也都足夠膚淺。所以是不是說，我所謂的「旅行」毫無意義？

在燈房裡，我又把自己繞進了一個怪圈。

回到旅舍我坐在陽台發了會兒呆，恰逢日落，夕陽把對面的雪山染得血紅通透。那一瞬間我想問問眼前的山脊，千百年來，你一直蹲在這裡，有意義嗎？難道只是為了一個「世界屋脊」的頭牌？不，旋即我忽然明白，它一切的沉默和冰冷都沒有意義，它的存在先於意義，或者說，存在就是它的意義。

回想我的單薄的生活，朋友的消失、群體的分裂、親人的離世、感情的出現等等等等。在它們降臨到我生命的那一刻，我只能體會到隨之而來的欣喜或陣痛，而不知它們會把我變成怎樣的一個人。我對它們作出的反應也常常使自己大吃一驚——原來我不是概念中的那個自己。而這一切無法通過想像來預知或實現，必須在它們存在之後才能真正體驗到作用於自己的意義。所以是否可以說，存在先於意義，並且意義本身毫無意義，是一種人為的附加。就像矗立千年的喜馬拉雅山，「世界屋脊」只是人類讚美或敬畏它的描述，它絕不是為了這個名稱而存在。換言之意義可以選擇，不然為何同樣的事情，作用於不同的個體會產生不同的效果呢？

想到這裡我釋然了。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無需解釋，也無法解釋。我必須放棄對意義或者收穫的期待，才能踏踏實實完成「存在」的任務。敲碎你的思維慣性吧，打破成功學的枷鎖吧，就讓大海還是大海，就讓天空還是天空。去體驗去痛苦去狂歡吧，去迎接去告別去心碎吧。

寫到這裡我突然記起前些天看到的一句話，用作結尾正合適

——我不尋找生活的意義，因為我行走在意義中。

——瘋咩 20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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