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扁鵲醫術更高明的兄長為何戚戚無名？

文：向尚瞰 讀史（dushi818）專欄作家

《鶡冠子》，先秦著作，相傳作者鶡冠子為戰國時楚人，居深山，以鶡鳥羽毛為冠，因以為號。該書《世賢·第十六》中，有一段以行醫喻治國的道理：

魏文侯問扁鵲，你家兄弟三人哪個醫術最好，扁鵲回答長兄最好，中兄次之，自己最下。魏文侯要他說說其中原由。

扁鵲告訴魏文侯，長兄於病視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於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剛剛露出苗頭）。故名不出於閭。而我扁鵲，病巳經明顯了，甚至嚴重了，我再來治，纔血脈，投藥物，副肌理，這樣治好之後，自然容易出名，聞於諸侯。

魏文侯聽了扁鵲的話說，很好，拿你說的行醫之道來治國，不怕治不好，成不了霸主。

從扁鵲同魏文侯的對話中，有兩層意思：一是最好的醫術是把病治於未發之時，其次是剛露苗頭就把它治好，等病巳經非常明顯了再治好它又差了一籌。

喻之治國，能防患於未然的政治家，才是治國的高手；二是真正有先見之明，能治病於未然的好醫師，治之無名，並不被人看重，而能治明顯了的病，尤其是能治好重病的醫師，反倒易為人稱道。喻之治國，能在太平盛世，居安思危，發現隱藏危機的人，也往往並不被人重視。

由此，不禁又使我想起了《資治通鑒》中的一則寓言故事。有一位客人到主人家拜訪，見主人家爐灶的煙囪是直的，旁邊又堆有柴薪，這位客人便對主人說：「您的煙囪應改為彎曲的，並將柴薪搬到遠處去，不然的話，將會發生火災！」

主人默然，不予理會。不久，主人家果然失火，鄰居們共同來搶救，好不容易將火撲滅。於是，主人家殺牛擺酒，對鄰居表示感謝，在救火中燒得焦頭爛額的都請上座，卻沒有請那位建議他改彎煙囪，搬掉柴薪的人。

有朋友認為這樣做不對，便對這家主人說：「當初要是聽了那位客人的勸告，就不會發生火災，也不用殺牛擺酒。如今論功請客酬謝，建議改彎煙囪、移走柴薪的人卻不請，而在救火時被燒得焦頭爛額的人倒是上客，這合適嗎？」

聽了這個勸告，主人才醒悟過來，把那位提建議的人請來上座。

一段對話，一則寓言，引起了我一番思索，幾許感慨。在日常生活中，容易出名，被人看重的，往往是明顯做好事，或者是解決公眾都認為是難題的人。而對那些能把禍患與問題解決於未萌，或默默不語、悄然做好事的人，卻並未引起足夠的重視。就像扁鵲的大哥、二哥，本是醫中高手，一個名不出家門，一個名不出閭巷。又像建議曲突徙薪的客人，被失火的主人忘懷，也不記得他的好處。

由此，又讓我想到名與實的問題。本來，名為實之賓，實的內容決定名的存在，實的大小決定名的大小，這應當是順理成章的事。然而，與事實相悖的是，名小於實，甚至有名無實的現象大量存在。而另一種情況則又是像扁鵲的兄長，因為他的貢獻不為人所知，不為人所理解，有實無名，而被湮沒。

中華民族與世界的文化遺產如此燦爛輝煌，能留下名字的如九牛之一毛，之所以這麼少，就因為有大量像扁鵲兄長類似的無名氏的存在。人類的文明史，與其說是叱吒風雲的英雄人物創造的，倒不如說是像恆河沙數的無名氏創造的。

同時，這還說明一個問題，無名並非無能的別名，亦非無為的代稱。相反，許多無名氏都是「才自高來品更高」。像扁鵲的兄長，或像建議曲突徙薪的客人，都是才高品優的智者。扁鵲兄長有祛病於無形之中的神通，自然更有診治成形之病的本領。可是，他們為了免除人們病患的痛苦，不謀其利，寧可自己的聲名不彰，也不願看到人家的疾病成形，其實，這是一種很高的醫德。那個建議曲突徙薪的客人，其實也是個有智慧又不求名的人，他提了一個那麼好的建議，並不求主人有什麼表示，即使失火後主人酬謝救火之人，他也並未出現，還是別人提醒主人，才想到了他。

實至名歸的名人固然值得我們尊敬，而消彌禍患於無形之中，或做了大量好事而不求名的無名氏，則更值得我們敬重，從古到今默默奉獻的數不勝數的無名氏，才真正是歷史的創造者，中華民族的脊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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