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清友：沒有商業誠品不能活，沒有文化，誠品也不想活

誠品書店創始人、誠品集團董事長吳清友（1950~2017）

誠品書店創始人吳清友去世

文 | 劉爽爽

（財新記者）

「經營誠品，是我生命歷程中用心而切身的體驗後，油然而生的一項決定。我試圖追求圓潤而完整的生命，並堅信人類文明進化過程中，文化、政治與經濟三股力量必須同步成長、相互制衡、相輔相成。因此，我和誠品同仁們，發自內心地願意將有限的生命與資源分配在文化活動上，創造了獨特的誠品經驗。」

這是誠品書店創始人、誠品集團董事長吳清友發佈於2013年1月7日的一條微博。

2017年7月18日晚，誠品集團確認，吳清友在台北醫學大學附設醫院病逝，享年66歲。消息一出，吳清友這條微博下立刻湧來近百條新評論，網友在這條微博下寄託哀思。

吳清友患有先天性心臟擴大症，生前共經歷三次大手術。當晚，他暈倒在台北誠品生活辦公室。醫護人員趕到後，已經探測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誠品書店

圖 誠品官網

他因創辦誠品書店廣為人知。書店24小時營業，與商場複合經營，在保證高質量閱讀的同時鼓勵讀者參與其他文化藝術活動。堅持了28年的誠品書店模式不僅為眾多讀者提供了優質的服務，還影響了整個華人書店行業。

誠品的終極關懷是人、生命、閱讀

吳清友的一生跌宕起伏。1950年10月，他出生在台南縣一個貧窮漁村。父親吳寅卯是家族中第一位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當過小學老師，開過私塾，因獲得大片農田和魚塘，家境逐漸殷實。後來，吳寅卯因為他人擔保破產，家境一落千丈，由此悟得「財物有時而盡，惟有一個誠字終生受用不盡」，並以此教誨家中兒女。吳清友小時候，父親手書的「誠」字就貼在他卧室的牆上、書桌上。誠品之名由此衍生。

從台北工專（現台北科技大學）機械科畢業後，吳清友在高職當過老師，在皮包工廠打過工，後進入專營餐旅廚房設備的誠建公司當銷售員。受父親影響，他頭腦靈活、踏實認真，備受老闆賞識。

1981年，公司老闆決定赴香港定居，將誠建公司賣給31歲的吳清友。在他的管理下，誠建公司進軍房地產和證券行業。此後，台灣房價、股市一路大漲，吳清友在短短几年間擁有了巨額財富。誠建公司也一度佔據台灣地區大型觀光飯店80%的餐具設備市場。

「誠」是一份誠懇的心意，一份執著的關懷；「品」是一份專業的素養，一份嚴謹的選擇。

圖 誠品官網

1988年的開胸手術成為他生命的轉折點，手術風險極大。38歲的吳清友開始思考，「假使我還能重見陽光，假使我還有未來，我可以有自由的選擇嗎？」那時，他回顧自己的人生，「30多年好像都白過了。」他梳理生命中最在意的東西，認為人文關懷的愛、藝術的美和人類文明社會不斷的精進和創意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他想把事業和生命合二為一，經營書店成為最佳選擇。他確立誠品的終極關懷是——人、生命、閱讀，希望透過書店的經營把這種價值觀傳遞出來。

1989年，吳清友與雄獅美術藝術負責人廖美立，在台北敦化南路創立了第一家誠品書店。「誠」是一份誠懇的心意，一份執著的關懷；「品」是一份專業的素養，一份嚴謹的選擇。取名「誠品」是吳清友對美好社會的一種實踐理想。

我們更把書店當成是一個場所來經營，而不是用一個店的方式來看待。

圖 誠品官網

誠品不走尋常路，店中以藝術、建築、外文書籍為主，還留出極大空間設立畫廊，舉辦各種文學、藝術活動，鼓勵讀者參與。敦化南路店營業面積1653平方米，光房租一項就是巨大負擔。1999年，敦南店堅持24小時不打烊，接待讀者。

龍應台：他把書店做成生活美學

在2013年的一次演講中，吳清友說：「我們沒有把書店當成是一個純粹買賣的交易空間，而是希望把它當成是一個心靈可以停泊、得到慰藉的場所。所以我們不是把每一位顧客當成消費者，而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一個人，他是有心靈的，然後他的心靈在不同的時刻有不同的心情和心境。我們更把書店當成是一個場所來經營，而不是用一個店的方式來看待。」

他堅持「連鎖不複製」的原則，每家誠品書店的裝修風格、書目種類都不一樣。這樣的經營方式很難即刻盈利。吳清友原本預計書店會虧損五年八年才能盈利，沒想到等到書店略有盈餘已經過去了15年。

誠品書店的出現正填補了那個時代的思想饑渴。

圖 誠品官網

15年里，朋友說過他「太過執拗」，妻子也勸他為子女想想。吳清友也曾為此憂心得喘不過氣來。但他有自己的「加油站」，每當心情不好，他就跑到誠品敦南店二樓對面的誠品咖啡館，看著書店裡來來往往的讀者喜悅的面容，憂愁便慢慢消解。何況，他明白，「誠品不能失敗。做不下去，大家都會說台灣書店做不起來，我們不能成為負面教材。」

儘管誠品書店長時間不賺錢，但每一年都被評為台灣圖書業最佳服務品牌，是台灣年輕人最喜歡加入的企業之一。這與當時的社會環境密不可分。1987年，台灣解嚴，整個社會都在躁動，人們四處尋找新書籍，渴望了解新思想。誠品書店的出現正填補了那個時代的思想饑渴。誠品同步引進外文書，也影響了台灣出版業。

吳清友曾說：「我們會面對現實經營的壓力，但沒有商業，誠品不能活；可是沒有文化，誠品也不想活了。」

音樂製作人許常德和作家駱以軍的書店留言

圖 誠品官網

現在的誠品書店，除了賣書，還賣茶葉、香皂、餐具等產品。2006年，誠品信義旗艦店開業時，誠品租下了整棟樓的六層，只有兩層賣書。其餘空間分給商場專櫃，誠品負責吸引客流，專櫃則要與之分享經營收入。

2015年，誠品蘇州店開業，成為大陸首家誠品書店。憑藉書店商場複合經營模式，誠品書店扭虧為盈，但也被一些讀者批評，「太過商業化」、「不以賣書為主的書店已經不再是書店」。

吳清友原定在7月20日發布新書《誠品時光》，為此邀請作家龍應台出席。吳清友去世的消息發布後，龍應台在臉書上發文：「今晚我為他流下眼淚。有些人飛揚跋扈，其實貢獻很薄。有些人默不作聲，做的卻是靜水流深的事。書店可以只是賣書賣紙賣文具的商店，他卻把它做成生活的美學、文化的指標、對心靈境界的堅持。可是也只有朋友們知道，在幕後，他堅持得多麼多麼辛苦。我感佩他對台灣的付出，尊敬他對華人世界的貢獻，但更心疼他白了頭髮的辛酸……」

刊於財新網文化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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