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怎麼這麼走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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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比茨》（四十七）

前情回顧請至文末

這，親愛的醫生先生，就是我收到的唯一一封應聘信—但這是怎樣的一封信啊！首先其實我別無選擇，其次，就算我收到了好幾封回復，我也只會考慮這一封。我還從來沒收到過這樣的信。

無疑，是上天想讓伊蓮娜·斯丘瑪尼婭克 — 這是她的名字 — 成為我的助理！她的信雖然有些幼稚。在我看來，還稍顯急躁。而且又孩子氣又老氣橫秋，但最重要的是，她無所顧忌。

不管怎麼樣，反正我上鉤了。我給她發了封電報，請她到我的辦公室來，談談未來在一起合作的可能性。天知道，我為什麼會如此緊張。下周一她就會來，而我已經在數鐘頭了。我顫抖著，害怕她或許有了更好的選擇。

她沒有給我寄自己的相片。如果她真像自己說的那麼有魅力，她大可附上自己的相片。但是她沒有這麼做。她寧願保持神秘感。又或者，她有難言之隱？好了，我很快就會知道答案的。

奇蹟，尊敬的醫生先生，只存在於神學領域。

托馬斯·阿奎那說過，奇蹟超越任何一種規則，所以它們是有違所有經驗甚至自然規律的非同尋常的事件。

奧古斯丁看待這個問題的眼光沒有那麼呆板，他認為，奇蹟與自然並不矛盾，它只是跟我們對自然的認知矛盾。

英國人休謨以島國人民特有的冷靜心態將奇蹟定義為規則的例外情況。這也是我當時的觀點。

當辦公室的門打開的一瞬間，當那 — 我該怎麼形容她呢 — 披著滿天星的精靈踏進我的房間的時候，我眩暈了，我覺得自己看錯了。這不可能是真的啊！我又產生了幻覺，成為了一種錯覺的犧牲品，就像當初在考斯塞利克谷，我撞見了正在砍柴的姨父一樣。

我想，您已經猜出來，她是何方神聖了。您應該又會跟我談起精神分裂，醫生先生，談起人格分裂 — 但是您錯了。那個女人，那個站在我的辦公室里的女人，是午夜列車中的那朵珊瑚色的桃花。是那位長著滿頭紅色密發的想引誘我，而我至今不知其名的水中仙子。「如果你願意的話」，她當時在我耳邊私語，「我們可以認識啊。」

事後我試著去忘掉她。不要想她，因為否則我就會失去理智，會因為當時的退縮而蔑視我自己。我應該有想尋找她的願望，但我不可能找到她。而現在，命運將不可能的事變為了可能。她現在就在我面前，而我知道，多年來這個女人始終令我魂牽夢繞。我意識到，一顆彗星墜落在我的星球上。儘管如此，我還是故作鎮定，用沙啞的喉嚨說道：「如果我沒搞錯的話，您就是斯丘瑪尼婭克小姐吧。您收到我的電報了么？」

「我們認識，基比茨先生。我是說，我認識您。但您很可能已經把我忘了。幾年前我跟您有過一次相當一廂情願的對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在快速列車上。從法蘭克福開往華沙。那時我還不到十八歲，而您害怕得幾乎想逃。當時，我在說話，而您在發抖。」

「可能確實如此。後來呢？」

「沒有後來。您往死里趕我，而我知道，您不是個修士就是個共產主義者。」

「很有趣的聯想，斯丘瑪尼婭克小姐。您繼續說！」

「我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修士和共產主義者是靠驅魔來消磨時間的。對您來說，我是個魔鬼…」

「不如說是女巫吧」，我微笑著。

「有什麼區別？」

「性別不一樣啊」，我回道，並意識到，她在引誘我踏上薄冰。

她從手提包里拿出一根香煙抽起來。然後她單刀直入：「您從來沒有想過我么？」

「我讀了您的信。您的獨特的應聘信，我不自覺地將您的文字和那次在特快列車上的相遇聯繫在了一起。」

「您覺得我的信寫得怎麼樣？有人對我說，我寫得很差。」

「您寫得很好，不過很危險。」

「那麼我沒戲了？」

「我可沒這麼說。您的文字令人暈頭轉向，這就是我所說的危險。」

「那麼我得到這個職位了？」

這下她直視著我的眼睛。她沒有顧左右而言他的興緻。而我卻想拖延時間。好了解她。呼吸她的馨香。儘可能長時間地跟她待在一起。於是我沒有立即給予正面回答：「從埃及象形文字到我的電視項目的路長著呢。您甚至都不知道，在這兒您要做什麼。」

「或許我知道。」

「您說說看吧，您是怎麼想的。」

「我會引導您走上歧路…」

「您是這麼想的？」我發現，她的眼角堆起了細微的皺紋。

「我會帶您離開被人踩爛的小路。我會讓您陷入狂野的冒險之旅中。只要您說一，我便會接著說二。直到您擺脫地球引力，開始翱翔。」

「我們有個負責美文學的部門，斯丘瑪尼婭克小姐。在那兒您或許更能找到如魚得水的感覺。在我這兒注重的是事實真相。」

「怎樣的事實真相，基比茨先生？」

「我打算重塑法院案件。」

「您的意思是冤假錯案。」

「為什麼您這麼說？」

「因為在我們這兒，所有的法院案件都是冤假錯案。」

「這個我們會弄清楚的。如果你想跟我共事的話，必須拋棄固有觀念。」

「我想跟您共事，基比茨先生。這件事情很吸引我，因為有人頭落地的風險。司法是整條鏈子中最薄弱的環節。憑此你可以透視整個社會。就像在舞台上一樣。」

「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一個可以讓人看清惡習和美德的舞台。」

「光是讓人看清是不夠的，基比茨先生。還需要對其大加鞭撻。公開譴責，而且重塑的必須是充斥著受賄，雙重標準和壓迫的具體案例。如果您不能實事求是地呈現案例，我想我並不適合這個職位。在您的招聘信息中您說需要一個喜歡冒險的助手。這是驅使我來這兒的原因。」

我震驚了，醫生先生。這個女孩子打破了我對女神，女巫和其他自然奇蹟的固有印象。她是所有規則中最肆無忌憚的例外。她是可以將一切攪得天翻地覆的特例。於是我立馬作了決定：「您被錄取了。明天我們就開始。您去檢察院幫我找案例。您應該知道我需要的是什麼吧？帶疑點的案例。那些值得被再次翻閱的卷宗。」

「那些散發著醜聞氣息的案例？」

「正是。」

「但所有的案例都散發著醜聞氣息。」

「小心，不要太早下定論，斯丘瑪尼婭克小姐！您好好研究下卷宗，然後給我寫份總結報告！我們一星期後再見。」

我清楚地意識到，我是在玩火。就算我極力控制，這事也不會波瀾不驚地發展下去。我告訴我的妻子，我找到了一位助手。她是我遇到過的最出格的人。一個將會毫不妥協地將我的節目中所有企圖粉飾掩蓋的舉動扼殺於搖籃中的人。現在我確信，我的「人民的審判」將會成為轟動性節目。而愛麗絲不發一言。近來她已經變得寡言少語。

接下來的星期一伊蓮娜如約而至，帶來了我要求的東西。她的寫作風格跟她本人一樣令人迷惑。這一點我早在她的求職信中就發現了。現在她在字裡行間布下了炸彈。是稍待片刻就會將你從平靜中炸飛的定時炸彈。而直到事後你才會意識到，她已經讓你困惑不已，寢食難安。她引起了你的注意，且相當成功。也許她是個自私自利者—也許她並不是。反正我讀著她的調查報告時，總有種細微的受挑釁的感覺：

報告太長，下回繼續。至此，本書已翻譯過半。我的想法是：呀，終於過半了。而你的反應不會是：才過半啊？

未完待續，敬請期待

本文原創申明僅針對翻譯文字

德語文本來源：

《Kiebitz》 Andre Kaminski

Insel Verlag 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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