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落魄，你要想想有沒有資格

作者︱雲 天

編輯︱兩 天

圖片來源網路

陳默失業了。

說不清楚是自己的原因，還是老闆的原因，或者是同事的原因，總之，在周一的時候，他失去了工作。財務部門給他結算了工資，並發了一定的補償，不過他自己算了算，似乎連馬上要交的這半年的房租都不夠。

雪上加霜，周二的時候，他的女朋友告訴他，和他性格不合，感情中也是傷痕纍纍，提出了分手。陳默試圖挽留，但是可能是和失業後的心情有關係，他居然同意了。

當天晚上，他自己喝了很多酒，睡到周三的下午。

然後，他迎來了房東。房東不是來催房租的，而是來談加價的。他說，現在周邊都在漲價，自己這個價位租給陳默已經兩年了，不管是從感情上，還是從經濟上，都已經對得起陳默了。所以，他要求陳默隨市場行情，加價百分之十。

並且，如果陳默不願意，可以另外再找，因為有人已經按現房價的百分之一百二預定了，只不過是房東認為，不能只以錢來決定，所以和陳默商量。

陳默苦笑，說，給我兩天時間想想。

他其實並不是需要時間來想，他是不想這麼快承認自己的失敗。

在這個城市漂了兩年多，如今又快到了春節回家的時候。想想前兩年，每次回家有說有笑，還帶著一個漂亮的女朋友。今年呢？提前回去，然後再也不回來了？

他能想到家裡那些人的目光。他出生在一個山村，是個好不容易飛出來的金鳳凰，畢業後也一直保持著這種榮譽。但是，今年會怎麼樣？

父親會沉默，母親會嘆氣，親戚們會問完之後尷尬地笑笑，然後在背地竊竊私語；鄉親們會迎著面笑，轉身就指指點點，然後什麼出去沒掙來什麼錢，臭毛病卻學一身之類的話很快就會出來。

也許，自己只要告訴他們了真相，只需要過完這個春節，自己就會從金鳳凰變成禿毛雞。沒錯，禿毛雞，連毛的顏色都沒有。

如果那樣，自己還有臉面走出家門嗎？

陳默越想越憋悶，離開屋子，走到了街邊的小公園。一不留神，他和人撞了個正著。

撞的人，他認識，是一個公園裡生活的乞丐。這個乞丐有個特點，雖然確實是每天在乞討，但是一到下午四點半，便準時回來，從公園開始跑步。陳默不知道他跑到哪裡，多遠，用多長時間，但是對於這樣一個如此落魄還在堅持鍛煉身體的人，曾經也有過好奇他的來歷。

兩個人都道了歉，然後各走各的。乞丐依然按原來的路線去跑，陳默向反方向走了幾步，心中好奇又起，忍不住地跟在了乞丐的後面。

乞丐的速度不慢，陳默跟起來有點兒吃力。跑了大概三公里，在另外一個小公園，乞丐停下來，站在樹陰下看著前方的一個人。

另一個乞丐。這裡這個乞丐比自己樓下的可是要慘多了，因為他只剩了一條腿和一隻胳膊。

自己樓下這個乞丐在這裡站了有五六分鐘，然後深吸一口氣，轉身就往回走。他看見了陳默，友好地笑了一下，並沒有說話，就往回走。

陳默也笑了一下，再回頭時，發現此處的乞丐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而自己樓下的乞丐，在自己前面五十米左右的距離，以正常的速度往回走。

陳默不知道自己留在這裡幹什麼，乾脆跟著乞丐往回走。走出去一公里多，在等紅燈時，乞丐回過頭來，看著陳默，「你今天是來看我為什麼跑步的？」

陳默略帶尷尬地點了點頭，「嗯。我覺得你很特別。因為我從沒有見過一個乞丐堅持鍛煉身體的。」

乞丐爽朗地笑了笑，「那你一定覺得，我背後有很複雜的故事。」

陳默承認。

乞丐這時收住了笑，「你最近遇到困難了。可能是工作不順，也可能是愛情不順，當然也可能是諸事不順。」

陳默心裡微微一驚，莫非這個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個高人隱士？嗯，傳說中的高人都隱於凡塵之中。「你，你怎麼知道？」

乞丐道，「這個，在你的臉上，眼神里，語氣里，動作里都有。我能看出來。而且，平時你只在周六周日的某一天才出現，說明你很忙。但是，今天是周三。前兩天我也看見你了。」

陳默嘆了一口氣，「唉，世事無常啊。諸事不順。」

乞丐道，「你現在是不是想聽我的故事？」

陳默猶豫了一下，才回答道，「說實話，有點兒。落魄的時候，總是想聽聽別人的同樣遭遇。」

乞丐又是哈哈大笑，「落魄？我可不是落魄。因為，我從來就沒有不落魄過。如果沒有對比，就沒有落差，我有什麼可落魄的？」

陳默聽完，用懷疑的眼光看了一眼乞丐。乞丐道，「你一定覺得，我剛剛是在鍛煉身體。或者你也可能覺得，那個乞丐和我有什麼關係，而我們有些很光輝的歷史。不止你，很多人都這樣認為。但是，你們都錯了。我去看他，有我的用意。」

陳默停下腳步看著乞丐，「你的用意？」

乞丐點點頭，「沒錯，他是在這個城市之中，我所發現的唯一一個比我慘的人。同樣是乞丐，至少我的四肢是健全的。我為什麼成了乞丐，我不想說，但是在我成了乞丐之後，我曾想過自殺。不過那時，我發現了這個乞丐。他每天定時作息，其實也在享受著一種樂趣。因為我看見他有時候會笑，有時候會和一些小朋友做遊戲。」

「那時候我才覺得，原來我不是最慘的。一個肢體不全的人都還好好地活著，我為什麼要去死？所以，我就每天來看他。不過，他是有作息安排的，過一會兒，就要去乞討了。因此，每天，我乞討收了攤，為了趕時間，就跑步來看他。因為看見了他，我就知道了我不是最慘的。我比一些人，還要好得多。所以說，你覺得落魄，是因為你和比自己好的人在比。」

乞丐說完，看著陳默，「你明白我的意思？」

陳默心中突然覺得不可思議，從乞丐開始說自己不是落魄起，話中就充滿了生活的哲理。他在原地陷入了沉思，回過神來時，乞丐已經走了。

經乞丐這麼一說，在回家的路上，他不自覺地觀察了一路行人。有一個老奶奶，七八十歲了還在揀垃圾箱中的礦泉水瓶子。有一個搬運工，推著一大車貨物，艱難地前行。有一隊農民工，一邊幹活，一邊有說有笑，黝黑的皮膚閃著油光。有一對情侶在街上破口大罵，原因是女的懷了別人的孩子。有一個人正在打電話尋找租房，可是連打了三個都沒找到。

陳默回到家裡，不禁想，我真的落魄了么？

自己還有地方住，還有一筆錢，前幾天還有單位想挖自己，只不過是發展比自己供職的公司略差了那麼一點，待遇並不差。換句話說，自己不會沒有工作，而且不是體力勞動。而雖然已經和女朋友分了手，但至少沒有戴過綠帽子。

也許，自己是太習慣和比自己好的人比了。陳默突然像打開了什麼心結一般，給房東打了個電話。

「房子我還租，準備租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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