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史點滴書學與美學

最新 07-21

如何學習書法?如何評價書法作品?中國歷代書論中有浩如煙海的論述，觀點迥異者車載斗量。但是在把書法創作當成一個極具鮮活的自然生命體的觀點上，又有一系列的共識。

在中國書法史上具有承前啟後作用的魏晉時代，衛氏一門四代人中的代表人物衛瓘和衛夫人，在書論中都以骨肉之說比喻書法的生命力。

衛瓘曾說自己的書法："我得伯英(張芝)之筋，恆(衛瓘之子)得其骨，靖(索靖)得其肉。"(唐人張懷瓘《書斷》)

曾為王羲之的老師的衛夫人在其《筆陣圖》中說："善筆力者多骨，不善筆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謂之筋書；多肉微骨者謂之墨豬。多力豐筋者聖，無力無筋者病。"

到唐代時，王羲之已成書聖，其書法已成為評價書法作品高低的標準。徐浩在《論書》中說：「然虞(虞世南)得其(王羲之)筋，褚(褚遂良)得其肉，歐(歐陽詢)得其骨，當矣。"

到宋代時，蘇軾更是在骨肉之上，又添了血、氣、神三項以喻書法如生命之體：「存必有神、氣、骨、肉、血，五者缺一，不為成書也。"

書法創作與日常寫字的最大不同在於：書法創作是把自我的意識和情感，通過筆墨線條的運用，以一種鮮活的生命形式外化到紙張上，使單純的文字元號變成能表現書寫者的思想感情的表現形式，形成具有心理活動特徵的動態文字結構。文字在書法中已不再是單純的文字，其表現的內容，通過極其個性化的藝術手法，融匯成一種自我意識的再創造。同樣一首詩詞，不同的書法家因其個人的經歷、修養、學識的不同，在不同的書寫情境之中，即便是使用同樣的書體創作出來的作品也會不同，就象天下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一樣。或是豪放，或是婉約，或是平正，或是奇險，或是痛苦，或是抒情。象顏真卿在安史之亂後寫《祭侄文稿》，字裡行間，隨情而變，渴筆生澀處盡顯其心中痛苦悲憤，觀其書，有如聲淚俱下。而單純的日常文字書寫，則會是千人一面，少有不同，因為一般書寫時不會反映個人的心理活動。

在西方美學的傳統方法論中，創立於十九世紀的"移情說「，能比較形象地解釋藝術創作中人與作品之間的關係，從心理學的角度來分析藝術創作和藝術欣賞的審美過程。創作就是把自我的主觀意識"移情"外化到作品之中，可以說主觀性越強就越具有獨特的個性藝術魅力。就象我們今天看到的法國印象派和畢加索的畫作。

而欣賞就是把自己的情感投入到被欣賞的藝術作品中，就象德國美學家立普特在其代表作《論移情作用》(1903年)中所說的那祥，欣賞就是一種心領神會的"內模仿」。創作是"由我及物"，而欣賞是"由物及我」。當你今天去欣賞八大山人朱耷的那些花鳥作品時，可見其中無一不是透出一股孤傲的神情。作者作為一名國破家亡的明室皇族後裔，一生都處在既不肯臣服，又復國無望的痛苦境遇之中，創作中自然把這種"苦淚交千點"的苦澀憤痛心情"移情"到作品中，所以八大山人作品的真正價值不是畫得美不美，而是用個性化的手法把自己畫在其中。

畫如此，書亦如此。明代以脫胎換骨著稱的大書畫家徐渭，其書如盪出胸中"勃然不可磨滅之氣"，可觀，可賞，然難以學，因為天下只有一個徐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