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維良：狗性的證明

最新 07-20

狗性的證明

熊維良

一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那天我正好好的走我的路，卻萬萬想不到遭到了一隻野狗的攻擊。過後，只知儘力的療傷，未曾想及事情的緣由和後果，現在，我每每想到無緣無故的失去了一條腿，心裡就泛起一陣強烈的痛楚，這種痛楚遠遠超過了當時那種使人昏死過去的疼痛，因為我現在是醒著的，切膚之痛算什麼，這失腿之苦在時時撞擊我的心。所以，好長時間，我都不敢放心大膽的走路。

這是一個艷陽高照的中午，我撥動沉寂已久的心弦，敞開警惕之門，拖著僵硬的左腿，笨拙的走在街上的林蔭之中。清風徐徐，吹拂我受傷的軀體；花香陣陣，沁潤我苦澀的心田。我突然感覺到，世界仍是這般美好。我似乎品嘗到了咀嚼甘草樣的先苦後甜。我四處搜尋，飽覽前些時日因膽怯而不看的風景。偶然間，我發現一隻毛髮油亮的小狗，在一棵萬年青的濃蔭下獨享一塊骨頭。真見鬼，我難得的好心情卻碰上這傢伙。一陣的沮喪後，又不想掃興而歸，我便奮力的驅逐內心的那塊陰影。狗是人類最早的朋友，雖會咬人，卻能看家，你遭攻擊，實屬運氣太差，這是一個朋友到醫院看我時說的。想起這話，我著實輕鬆了許多，再加之眼前是一隻頗有幾分讓人喜愛的小狗，於是，我便不將它視作仇敵了。我實在不願忌恨誰，因為死死的仇恨於人，其實就是跟自己過不去，更何況去仇恨不諳人事的狗呢？

太陽朗照著那片草坪，明晃晃的陽光照得青青的小草也泛起几絲微白的光線。草坪的邊上，那隻小狗躲著那塊樹陰，搖晃著毛茸茸的小腦袋，用前爪不停的撥弄那塊沒肉的骨頭。小眼小嘴小鼻子的狗兒，一臉的和善，它的悠然寧靜使我搖曳不安的心很快就平穩了。我明明的感到，世上竟有如此可人的狗兒。

一隻遊盪的大黃狗耷著耳朵，拖著尾巴，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從草坪的另一端一搖一晃的過來。它一眼發現了樹陰下的小狗，那低垂的尾巴便高高的舉了起來，它邁著懶大步，踢噠的徑直走到那塊樹陰邊沿。先打量一下小狗，再將鼻子湊攏地面聞一聞。然後圍著骨頭和小狗轉了一圈。它走上前，從頭到尾的把小狗聞了一番。這時，小狗似乎有些不耐煩，它歪扭著小臉，眯起眼睛，斜斜的看了大黃狗一眼，便又去耍弄那塊骨頭。大黃狗毫不理會小狗的情緒，「咈咈」的向那塊骨頭連噴了幾口唾沫，就將長長的狗嘴伸向小狗的爪中之物，小狗蠕動短小的身軀站了起來，憤怒的向大黃狗撲去。可是，沒走幾步就被大黃狗長長的嘴巴掀出老遠，重重的甩在草坪的邊沿。它發出尖細的「嗚嗚」聲，象是怒吼，又象是哀號。

以強凌弱的混帳東西！我看到這一切，禁不住生起一腔憤怒，舉起手杖狠狠的向大黃狗投去。不偏不倚，手杖正落在大黃狗的背上。一聲低沉而含混的狗叫，大黃狗咬著那塊骨頭跑出了草坪。不知那小狗是想報仇，還是想奪回骨頭，它晃動著小巧的身子，一顛一顛的追趕遠遠逃去的大黃狗。我料想它追上大黃狗的不妙後果，惻隱之心不忍再讓小狗吃虧，便急忙上前，用左腿攔住拚命向前的小狗，這狗兒發出急急的「嗚嗚」聲，想繞道前進，不料又被我攔了回來，一來一去，幾個回合下來，小狗象是累了，紅著小眼，伸著奶油般鮮嫩的小舌頭，站在那兒喘氣。我望著它可人憐人的模樣，一種拯救生靈的崇高感油然而生。

正當我得意之時，那小狗向我直直的衝來，朝准我的左腿狠很一口，只聽「咔嚓」一聲，一陣撕心的「嗚嗚」聲，小狗沒命似的前顛後仰的跑了，只在這陽光照耀的草坪上留下兩顆玉粒般晶瑩的狗牙。

好傢夥，多虧這條不幸的假腿！我望著朗朗晴空，一陣驚悸。待我長長的舒了口氣後，便又走我自己的路了。

二

前次的驚悸未消，這回又使我心緒難平了。

新居落成，友人提醒我還是找一個看家護院的東西，可我是一向就對那被稱作狗的東西不感興趣的。友人列舉了狗的種種好處，除看家護院這一基本職能外，說它善解人意，能為我排憂解愁；說它嫉惡如仇，能為我消災除害。我在無可辯駁時，淡淡的說了句：「我不喜歡它那搖尾乞憐的樣子。」友人卻意味深長的一笑說：「你總不喜歡狗也桀驁不馴吧！」

我的確無可辯駁了，於是便決定餵養一條狗。

起初的日子，它對人很和善，我也盡心的體會友人說它的種種好處，結果我發現，狗之所以成為狗，的確是有其可愛之處的。每當下班，在我碰及門環之時，它便會對我發出輕聲的問候，讓人感到那份守侯的情意；當我走動時，它就搖動著矮小的身子，連滾帶爬的跟在我腳跟後；當我坐下時，它便匍匐在我的前面，將那玲瓏的小腦袋擱在我的腳背上，半眯著一雙小眼睛，還發出哼哼的聲音，這確實是一副可人的模樣。晚上，每當我叫它走上崗位時，它似乎挺懂得我的意思，清脆的叫幾聲，揮動著小尾巴，便顛簸著滾圓的身軀走進了門口的狗窩裡。這時，我才深深的感到它那善解人意的佳處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那狗也一天天的高大。現在，那狗倒是能完成看家護院的任務，然而，我卻發現了它許多的毛病。它不再是小口小眼的可人模樣，而是長長的毛茸茸的腦袋上長著兩隻恰似燈泡的眼睛，長長的狗嘴時常拖著鮮紅的長舌頭，發出「咈哧咈哧」的聲音。它象是精力過盛，總是早早的就起來在院子里閑逛，並時常對在圍牆外的路人發出「汪汪」的叫聲。夜裡，它很晚才睡，總愛在院子里提起前腿坐者，鼻子朝天，無聊的對著星星亂叫。起初我認為，狗嘛，原來就是要這樣亂咬亂叫的。

不久，我發現往來家中的朋友日漸稀少了，就連鼓動我養狗的友人也許久不登門，我心中直犯嘀咕。

一天午後，一陣接連不斷的狗叫把我從午睡中驚醒，我奪門而出，看見友人和狗在院子中央對峙著。

那狗把前爪遠遠的伸出，胸脯快要貼著地面了，抬起長長的狗嘴，對著我的朋友狂吠。我氣急了，順手抓起一根竹竿朝它打去。它猛地回頭，竟朝我衝過來。我本能地大吼道：「你眼睛瞎了！」它象是被鎮住了，這才夾起尾巴，嘴裡發出「咕咕」的聲音，走到了院子的角落裡。

「養狗真費勁，你要養它，還要能在它的叫聲里辨別敵人和朋友。」

我把朋友讓進屋裡，朋友微微一笑：「狗嘛，就是狗。對著人叫喚是它的本分，你何必責怪它呢？」

「你帶來的，你還是帶走，我不養了。」

「哎呀，你怎麼跟一條狗見氣呢？「

「我不是跟它生氣，難道你不知道狗惡醋酸的道理？」

朋友又是一笑，終於承認把它帶走了。

熊維良，民革黨員。中學語文高級教師，遵義市作家協會會員，遵義市匯川區作協副主席，遵義市匯川區詩詞楹聯學會副會長，遵義市音樂文學學會副會長，貴州省寫作學會理事。《匯川詩聯》雜誌執行主編，《遵義音樂文學》報主編。在《中國教育報》《貴州教育報》《語文報》《中學語文》《遵義日報》《遵義晚報》《音樂時空》《中國詩鄉》等報刊雜誌以及微信公眾平台發表小說、散文、詩歌、歌詞、報告文學一百多篇（首），出版散文集《非鴻亦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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