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懷戀過往中遇見未來

與大多數台灣女作家一樣，張曼娟的筆觸也是平和而溫婉的，如歌如訴，娓娓道來，彷彿一群閑來無事的女子，圍坐在一起，聽她優美空靈的聲音講那些透著情致、趣味、活色生香的故事。在《時間的旅人》里，我聽著別人的故事，回憶自己的往事，咀嚼著過往歲月的那些艱辛、匱乏、樂觀與幸福，也情不自禁地希冀起未來的旅途、風景和人……

1

一場記憶的奇幻漂流

從高中起，我便離家前往寧波求學、工作，對於我而言，故鄉就是童年。書中一段關於去上海裁新衣的描寫，「走出面料市場的時候，我發覺不僅自己裁製了一件新衣，也找回了一塊童年碎片，關於一種量身定做的，既貼身又獨特的回憶」，瞬間讓人時空位移到了80年代的滸山。

還記得解放中街的早夜商店嗎？那裡是兒時的你我最嚮往的零食天堂；還記得對面的慈溪商場嗎？關於買布料的初始記憶，便是來自那裡的碼得整整齊齊的的確涼、花棉布、全毛、滌綸，以及靠滾軸、鐵絲和夾子完成的有趣的結賬模式。在那個物質匱乏、產業尚未啟蒙的年代，成衣是只有到上海這樣的大城市才可能買到的，而在家鄉的小鎮，扯布、裁剪、縫紉然後抱著期待和驚喜上身的那一霎那心跳加快，才是鄉間女孩子們最揮之不去的美妙記憶。

艱苦這件事情真是被大人們誤會了，如今想起那些放學後的醬油淘飯、停電時曬穀場的狂歡以及母親親手製作的小花裙在新阿大、舊阿二、破阿三之間自然傳遞的時候，總會覺得那才是人生中如珍珠般熠熠生輝的好日子啊！當手作、工匠精神被喚醒和推崇的今天，當年那件粗陋的新衣不就是浸潤著母愛和生活自信的「高級定製」嗎？

說到自信，是不得不感謝一下我的母親的。我們姐妹仨雖就讀於一所師資、硬體均相對落魄的鄉村小學，卻有幸三人都被選為少先隊代表大會的小代表。好強的母親愣是從捉襟見肘的經濟中，擠出錢，扯布為我們做了三條大紅色的百褶裙。三姐妹歡天喜地地與實驗小學、西門小學的城裡孩子一起去寧波開會時，想必臉上的自信、心中的勇氣，也和身上飛揚的裙角一樣，燦爛而明艷吧！正如作者寫道「總記得外婆說的，往前走才能有點希望，也總是堅持著乾淨整齊，不要讓人瞧不起。」縱使在饑荒、外族侵略的時代背景下，依然對生活抱有希望、激勵家人、活得尊嚴而盡量體面，始終是中國歷代勞苦百姓不約而同的選擇，無關出身、地位、財富和階層。哪怕再艱難的環境，再慘淡的命運，也要活出點骨氣，活出個精氣神，整整齊齊，清清爽爽，才能堂堂正正，不是嗎？感謝母親從小教給我們的自信自強，不邋裡邋遢，也決不妄自菲薄。

2

只談風月不說愛

對於一個城市的眷戀，常常是莫名其妙卻又不言而喻的。就像上海，頭枕著上個世紀的繁華舊夢，腳踏著下個世紀的奇幻未來，這裡有復旦園的燕語嚶嚶，有華師西門的市井煙火，有年少輕狂的夢想奇遇，有追索不得的悵然若失。這裡有的是風月，有的是佳人，卻是絕口不想提愛，以為可以擁她入懷，卻終是凄凄不可得。

作者和她的朋友漫步於外灘，一邊是壯觀的百年建築，一邊是不舍晝夜的黃浦江水，輕輕哼唱起「浪奔浪流……」，這一幕讓我回想起今年5月初的一個周末，生活的困頓讓我急切想要逃離現實的周遭，於是拉上閨蜜、備好旗袍、配上摺扇、理好妝容，只2個小時的車程，便把自己從混沌的甬江畔，丟進了風情萬種的十里洋場，用近乎COSPLAY般的盛大儀式，去尋訪那些不夜城裡的繁華舊夢，消解心頭萬千煩惱絲。腔調也好，矯情也罷，把自己遺落在這個巨型的時光機器里，與鄰桌的白髮紳士舞上一曲忘情探戈，讓身姿在外灘19號搖曳的燈火中，與和平飯店的老年爵士樂團來一次忘年之約。李宗盛大哥唱道：想得而不可得，你奈人生何？就讓那些年少時的執念，都隨著浦江的晚風，飄散在外白渡橋的木製棧道吧。

3

拋不下的那個地方，就叫故鄉

對於遊子來說，小時候故鄉就是童年，包藏著快樂的記憶，長大了故鄉是父母，承載著割捨不斷的親情，以後呢，故鄉會是一處墓冢嗎？祭奠先祖，最終也讓自己葉落歸根。

張曼娟說，「如果一個異鄉，曾經愛寵我又冷遇我，曾經創傷我又療愈我，那就不再是異鄉，而是另一個家了。」進入暑假後，感覺整個朋友圈都在旅行，有在威尼斯聖馬可大教堂喂鴿子的，有在愛丁堡天空之城凍成的，有自駕車征服川藏線的，還有喀納斯湖畔沐浴晨風只顧發獃的……喜歡滿世界浪的我是有點按捺不住的。有過印度、英國、義大利、希臘的獨自旅行經歷，如何收得住一顆飛出去的心？然而回想起去年即將結束20天獨闖歐洲的旅程、準備回國的時候，差點滯留在米蘭機場的經歷，如今仍心有餘悸。那些初次探訪的城市，那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許給過你驚喜，滿足了你的好奇心，帶你體驗了不一樣的文化，讓你的心靈短暫得到安放，卻給不了你內心最為渴望的安穩、慰藉、以及心安理得。那個你永遠割捨不下的地方，就叫故鄉。應了李健歌里唱的「不知不覺把他鄉，當作了故鄉，只是偶爾難過時，不經意遙望遠方……」匆匆回鄉，又將返甬，惆悵之餘幸有母親烹煮的紅燒豬蹄聊以慰藉一顆離家的心。

一位大學時的恩師曾犀利地評價我：「你最大的問題就是不夠堅定、堅韌，渾身的浪漫主義，五分鐘熱度。」心裡一直不服氣，卻找不到足夠的論據爭辯。如今在《時間的旅人》中讀到「所謂的浪漫背後，都燃燒著無比的毅力與決心吧」這句話，興奮異常，心想總算是為我們這些傻傻的浪漫主義者正名了，看似嘻嘻哈哈，不務正業，實則認真、自律；自由不羈的外表下，往往包藏著一顆堅定勇敢的心。

現階段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無外乎旅行、跑步、閱讀和電影。她們之於我的意義，是給我另一種可能性，保持好奇，發現美好，學會堅持，繼而遇見一個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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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編輯/楠柯Sharon

責任編輯/刀麻蛋

圖/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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