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的《老生》：過去不願想不願講的都在這裡了

賈平凹的《老生》：過去不願想不願講的都在這裡了

賈平凹的長篇小說《老生》算是他的一部新著，之所想和大家分享這本書，是因為作者在該書後記里說：在灰騰騰的煙霧裡，記憶我所知道的百多十年，時代風雲激蕩，社會幾經轉型，戰爭、動亂、災荒、革命、運動、改革，為了活得溫飽，活得安生，活出人樣，我的爺爺做了什麼，我的父親做了什麼，故鄉人都做了什麼，我和我的兒孫又做了什麼，哪些是榮光體面，哪些是齷齪罪過？太多的變數呵，滄海桑田，沉浮無定，有許許多多的事一閉眼就想起，有許許多多的事總不願去想，有許許多多的事常在講，有許許多多的事總不願去講。能想的能講的已差不多都寫在了我以往的書里，而不願想不願講的，到我年齡花甲了，卻怎能不想不講啊？

沒錯，吸引我的就是賈平凹的這段話。這段話很明確地告訴我們，這部書與他以往的作品是有所不同的。一些過去不願想、不願講的事，一直潛藏在記憶深處，讓年逾花甲的賈平凹感覺有責任有義務去想一想，來講一講，似乎再不想不講就是一種罪過。那麼，這都是些什麼事呢？是一些什麼樣的人和事在刺痛作者敏感的神經呢？

《老生》是講小人物的奮鬥故事，有成功有失敗，有熱鬧也有落寞，所有的一切都有鮮明的時代色彩和烙印，也都誠實地講著曾經的過往。小說的視角的老生，老生的形象是「高個子，小腦袋，眼睛瓷溜溜的，沒有一根鬍鬚」。年輕人小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老年人小時候他也是這個樣子。

他是一個人，又不是一個人，說他是一個人，因為作為一個在葬禮上唱喪歌的老唱師，他是秦嶺那一方山水百年跌宕起伏的參與者，和普通的小人物似乎沒什麼區別；說他不是人，因為他有些妖，他遊走於陰陽兩界，長生不老，以旁觀者的姿態冷眼看待時代的風雲變幻，更像戲曲中的一個角色。

《老生》是由四個故事組成的，其中加進了《山海經》的許多篇章。不過，我讀這本書的時候，有關《山海經》的章節是跳過去不看的，因為讀著實在太費勁，也不能領會《山海經》與秦嶺小山村、與螻蟻一般的小老百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好在《老生》的簡介告訴我們：作者嘗試用解讀《山海經》的方式來推進歷史，具有很強的空間感。《山海經》是一個山一條水地寫，《老生》是一個村一個時代地寫。《山海經》只寫山水，《老生》只寫人事。我始終認為，歷史的真相有時候是不能看也不必追究的，知道太多真相，有時候對自己是一種傷害。

作者以一個老唱師的百年經歷為線索寫的那些往事，差不多是陝南地區的一部簡史，或者叫做戲說的歷史，書中人物刻畫一如既往的鮮活生動，無論呆傻瘋痴高矮胖瘦，似乎就在你眼前晃動。但是在時代的洪流中，誰也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人物命運是離奇的，是荒誕的，但每個人的經歷都是歷史的縮影，是歷史的組成部分。一直以來，我們接受的教育，尤其是近百年的革命教育，都是清白溫暖的，是熱情澎湃的，但是我們在這裡看到的是蠻不講理，是醜惡荒唐，是野蠻血腥，是時代英雄也會投機取巧好吃懶做，這種認知的錯亂甚至顛覆，確實深深傷害了我。

這本書真的非常晦澀，可能完全不知所云。但是我相信，一部作品的面世，都是作者不吐不快的產物，他在說些什麼，他下讓人明白什麼，不需要人人懂得，只要懂的人懂。著名女作家嚴歌苓曬書單時，就曾推薦過《老生》。

從「鬧紅」到「游擊隊」再到「土改」「公社」「致富」，書中的人物來了又去了，只有老生一直活在這個越來越瞬息萬變的世上，用他飽經滄桑的雙眼繼續打量著這個燈紅酒綠的世界。故事的結尾，作者也讓這位「唱陰歌」的老者隨著他的歌聲去了。

或許書中講述的時代太過真實反而難以被接受，但是這百多十年來，我們就是這樣過來的，我們的出身和履歷就是這樣的，《老生》就是老老實實地呈現了過去的國情、世情、民情。因為並不光彩光鮮，想要面對真實確實需要一些勇氣。

《老生》以獨特的敘述方式，講述陝南農村一百多年的民間故事，看起來紛紛雜雜，其實是在闡述生與死的哲理。特別欣賞作者在後記結尾的那個比喻，土地上潑了糞，風過了臭氣就沒了，糞卻變成了營養，為莊稼提供了成長的力量，真實的故事也是，雖然醜陋、雖然野蠻，希望對這個民族的成長提供營養和支持。

生死就是過一座橋，來自大自然的人終歸要回歸大自然。生命無論長短貴賤，那些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的生死，那些驚天動地氣壯山河波瀾壯闊或寡淡無味的故事，在生與死面前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虛無縹緲。看了《老生》，或許會讓人更加珍愛生命，也更加藐視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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