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與法的畢生修行」——獨家專訪TOTO法務總監陸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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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IPRdaily中文網（IPRdaily.cn）

受訪人：TOTO 東陶（中國）有限公司法務總監陸宇平

記者：IPRdaily 夢婷君

巨人肩膀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安？

TOTO，這個成立於1917年的國際知名品牌，發展至今剛好100年的歷史。1980年TOTO推出的衛洗麗產品，開啟了衛浴智能化的新時代。這款衛洗麗產品顛覆了傳統的如廁方式，以水洗代替紙擦，為全世界的消費者帶來清潔、舒適的衛浴體驗。TOTO自1980年研製第一個衛洗麗至今，80%的日本家庭已經普及。

1994年進入中國以來，TOTO生產的衛浴產品也享譽全國，大到星級酒店、小到家庭都有TOTO產品的身影。

作為這樣一家知名企業的法務總監，陸宇平感受更多的，究竟是滿足，還是壓力？

加入TOTO

陸宇平如今是TOTO 東陶（中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TOTO）的法務總監，作為一家百年日企在中國的知識產權負責人，他見證了TOTO在中國市場逐漸崛起的光輝歷程。

陸宇平（以下簡稱「陸」）2005年進入TOTO，起初的崗位與法律關係並不大。當時TOTO需要招聘中國市場的施工管理者，然而3個月都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因為他們的要求頗為苛刻，第一：會日語；第二：懂建築施工；第三：能吃苦。因為這個工作需要到工地幹活，吃苦耐勞是很重要的一點。

某天一位著名公司的獵頭找到陸，說TOTO這個崗位非常適合他。原來早些年，陸在日本留學多年，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又有多年的翻譯經驗，還有過建材銷售的經驗，且在日本某知名企業負責過一年潔具營銷。面對TOTO這樣有口皆碑的誠信品牌大企業，陸決定去面試一下。

於是，在TOTO上海分公司，公司管理層與陸宇平進行了面談。

「面試的過程很有趣」陸宇平介紹。日本的這位負責人問得非常仔細，尤其關心陸有沒有在建築工地上工作過的經驗。陸回答說之前在某知名日企做過建材銷售，因此有這個經驗。

原來，在陸負責潔具營銷時，這家公司曾和TOTO公司一起競過標。沒想到這成了面試成功的關鍵因素。日本人饒有興趣地追問了陸關於兩家產品的看法和比較。陸表示兩家各有所長，但一些細節可能會對用戶選擇產生很大影響。以浴缸為例，日本人喜歡泡澡，競品的浴缸在設計時水位比較高，泡澡更舒適，而TOTO當時投標的浴缸產品水位設計較淺，泡澡的水只能達到腰部。這個細節讓對手贏得了市場，如今要進入中國市場，企業就要更細緻熟悉了解中國消費者的衛浴習慣，才能開發更受市場歡迎的產品。正是這種對細節的關注和思考，讓陸贏得了TOTO的欣賞和認可。

2005年8月１日，陸正式報到上班，辦公地點在虹橋，上班當天屁股還沒有坐熱又被告知去松江上班。換了辦公地點後，因為離家遠,需要換乘幾次地鐵,陸每天５點鐘就背著20多斤的電腦包來回穿梭在人來人往的地鐵中，新買的電腦包都不堪重負「提早退休了」。

工地磨礪

2005年，TOTO（中國）中標的上海環球金融中心衛生間安裝項目開始進行。這是TOTO在中國的一個大項目,因為首次引入同層排水系統組合式衛生間(Unit Toilet)的技術，所以總部十分重視，一定要找一位專人負責。這份重擔自然落在了陸的肩上，這也是招聘時要求負責人會日語、懂建築施工、能吃苦的原因。

日本人的技術為什麼可以達到很精細的水準呢？因為他們可以做到不惜重資去做實驗。陸介紹，在正式施工之前，日本人都會有一個模擬階段，他們會先實際打造一個幾乎相同的模擬環境，來實物檢驗這套產品實際的表現。為此他們先出了一個樣板房作為模擬的基礎，直接在工地里試驗。

那幾個月的工地作業時間裡，陸宇平每天都和工人們打成一片。他覺得，施工工人在中國是很容易被忽視的群體，但卻扎紮實實撐起了各類工程的堅實質量。因此在協助管理工人時，他會儘可能地對他們更友善，在遇到法定節假日的時候，陸會請他們吃飯，讓工人們備感重視。

陸當時已經開始修行佛學，不忍看到施工工人吃苦。施工工人的工資都很低，還會發生包工頭的老闆拖欠工資的情況，陸常常儘力和包工頭的老闆協調，盡量按時發放工資。時間一長，陸也贏得了工人們的尊重。

工地上偷盜現象不可避免，通常做法是直接按失竊處理，責任分攤到每個工人頭上，陸對此理解，但覺得實在不妥。建築工地里的人良莠不齊，有些人為了蠅頭小利就將工地已經完工作業里的銅質零件偷盜變賣。銅質零件購入價錢很高，而賣出去就成了廢銅爛鐵。幾次三番，對TOTO也造成了不小的損失。得知這個情況時，陸正在外地參加會議。為了補齊零件繼續施工，只能重新訂購。有些零件還需要從日本運過來，工期緊張，於是整個施工進度都拖慢了。

零件被盜，陸認為直接追責工人治標不治本。工人們的工作很苦，而工資才８０元一天，再扣錢就沒法生活了，還怎麼讓他們安心工作、按時完工呢？但是工地上的工人們來源比較雜，要找到罪魁禍首確實不易，要另外想個好法子防範於未然才是根本。

光潔亮麗的衛生間，施工是有一個過程的。衛浴設備的安裝，與貼瓷磚、地磚等工作環節是交叉進行的。先安裝牆壁內部衛浴零件，待瓷磚貼好後再安裝馬桶、洗手盆等設施。因此，當其他施工公司「進場」時，就會出現TOTO先前安裝好的衛浴零件無人看管的情況。

那要怎麼解決已安裝零件被盜問題？當時，TOTO和上海環球金融中心簽訂的合同要求「施工延誤一天，賠償人民幣８０萬！而TOTO的施工進度已經完成到７７層，施工期限已臨近，根本沒有額外時間和人力巡察已完成樓層的情況。陸的壓力很大，連雙休日都撲在工地上。他緊急向其他施工公司了解了流程和進度後，終於想出了一套方案。

他們去買了一些細木工板，待其他施工工序完成後，木工將木板裁成合適尺寸，把衛浴零件封框保護起來，用螺絲栓住，形成封閉式保護。等下層衛生間安裝馬桶、洗手盆時，再將保護零件的木板卸下循環利用，用於保護上層安裝好的零件。這樣既不增加人力巡察，又能保護零件安全，而且所需成本也低。

這個方案實施後，工人們不但沒有因零件被盜受到處罰還減輕了工作量，大家都很感動。為防止紕漏，甚至有工人主動請纓拿著木板和被子睡在施工的衛生間值班。

工地的工作經歷對陸的磨礪非常大，但同時也獲得了公司管理層的高度認可，為今後開展工作打下了基礎。

知識產權

2008年陸正式履職知識產權部。在陸正式加入知識產權部之前，這個部門只有一名員工，還常常身兼多職，所以知識產權工作一直未能更進一步。

2008年，TOTO在中國市場的知識產權工作步入正軌。從4月開始，TOTO與國內鑄成律師事務所進行了知識產權合作，取締了一大批假冒TOTO商標的侵權產品，其中有「XD TOTO」潔具、「F-TOTO」座便器、洗臉盆和「M?TOTO」潔具等。

TOTO在全國有很多經銷商，打假的問題得不到解決就會影響銷售。因為假貨頂著「TOTO」的商標進入市場，價格便宜還在其次，低劣的質量還會反過來影響「TOTO」商標的口碑，導致TOTO在銷量和美譽度方面雙損失。所以，陸和代理商中肯地分析了其中利弊，使全國的經銷商達成一致剷除假貨。

2011年，TOTO在國內的知識產權保護工作突飛猛進。鑄成律所是TOTO在中國最主要的外協合作夥伴之一。對於鑄成律所的專業度和實力TOTO一直都很信任，開展打假維權是雙方在國內的主要合作事項。TOTO和鑄成律所制定了工作流程，根據與當地酒店以及代理商的舉報，律師會立刻收集線索，隨後TOTO也會第一時間處理打假和訴訟。每逢TOTO內部部長會議，陸就會拿打假成功的案例進行彙報。逐漸地，TOTO的知識產權保護工作就走在了其他在華日企的前面，成為了行業風向標。

言傳身教

陸雖然不是法律科班出身，但是也已經在法律圈有一定地位，如今知天命之年的他卻開始報班學習，挑戰號稱第一「變態」的司法考試，很多人都表示看不懂。其實他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保持上進，更是為了給自己的孩子樹立一個榜樣。

2014年，陸的兒子參加高考。「當時他不知道自己應該選什麼專業，於是我會給他提建議：『國內外的許多國家領導人都是有法律背景的，說明學法律對你會有很大的幫助。』後來在我的鼓勵下，他報考了法學專業，明年就要畢業了。」每次提到孩子，陸的話匣子就關不住了。

言傳不如身教，無形中的榜樣比催促兒子學習更有作用。陸工作之餘很愛看書，他認為作為一名法律人，充電學習是不可懈怠的重要大事。總結他自己多年的學習經驗，他給兒子傳達的思想就是「學法之路沒有投機取巧，都是一點一滴地看書和積累。」他回憶，2014年為了支持兒子高考，他用行動做榜樣：「那時，我們各自一個房間，他在家的時候我就告訴他『我要進房間去看法律書了，希望給你做個榜樣，老爸就好好讀書，你自己看著辦吧。』然後，進房間後我就房門一鎖。幾天的行動證明兒子確實很受影響。到家後自覺地就關上房門學習，有時候大半天都可以不出來。人不痛苦一陣子,哪來幸福一輩子。」

事實證明，從自我做起是父母給孩子最好的榜樣。如今，兒子將要參加司法考試。他想到最好的辦法，就是和兒子一起報考，一起學習，不斷用自己的行動來督促孩子前進。「在未來幾個月的時間裡，我依舊會陪伴他，協助他完成這一重要里程碑。當然我自己也在努力學習，不能只是『陪太子讀書』。」

陸宇平與陳少文老師在九華山大覺寺喝茶（2012年）

佛學詩人

熟悉陸宇平的人都知道，他還是虔誠的佛教徒，並且於佛學頗有研究。佛學的修行，讓志同道合的人走得更近。曾為萬國名師的北京大學訴訟法學博士後的陳少文老師是陸部長一起學佛的師兄，他出的《心能轉境》在噹噹網同類隨筆錄書籍中銷量第一，且擁有100%好評。用陸的話來說「佛學的積極影響是會傳染的。」一群志同道合的法律人在一起，佛法、世間法共同「修行」。

古有六祖求佛之典故，現有律師修佛之盛行。陸很早之前便愛好看星雲大師的書籍，也一直認為自己與佛有緣。夜晚挑燈讀壇經，是人生的一大樂事，心心念念，必有回應。2007年陸皈依於宜興大覺寺星雲大師門下。

現在若有時間，陸就會去九華山大覺禪寺、南華禪寺上香禮佛。「以前有人問我，如何選擇自己的師傅？我認為皈依本質就是皈依佛本身，只是由一位大師引進一個道。這就像讀大學一樣，你選擇一所大學，裡面的英語老師、文學老師等等都是你的老師。」陸認為，「每位大師都有高深大德，可以教你做人、做事。修行佛學的目的都是一樣的，去領悟佛教的——包容心、開智慧、慈悲心。」

佛學的修行，給陸的工作帶來了積極的影響。

在有文化差異的日企中工作，應該如何維護同事間的關係?領導的想法一定都是對的嗎？這是一個微妙的問題。

按照日本的企業文化，上級的意見具有更高的權威性，而國內的年輕員工可能會有比較多的想法，一開始不容易適應。陸始終堅信，如何幫助年輕人保持一個寬容、沉穩的心態，在尊重經驗的同時平和表達自己，是做領導的責任。

法律在很多人眼裡比較高深，所以陸認為法務工作接地氣很有必要。法務要與各個部門打交道，某種意義上說是一個服務部門，與大家的關係更要處理恰當。具體事務上，既堅持原則，又熱情周到，獲得大家的信任和支持，才能讓企業的法律工作順利運轉。

佛學和法學的智慧，可以體現在工作與生活的方方面面，以下陸信奉的十六字箴言或許能夠與人共勉：

對上以敬

對下以慈

對人以和

對事以真

邏輯的寶劍和慈悲的明盞，二者並不矛盾，而如何讓它們相得益彰，做到與人為益、與人為善，乃是一個人畢生的修行。

來源：IPRdaily中文網（IPRdaily.cn）

記者：IPRdaily 夢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