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獨」，是個什麼玩意——「慎獨」是一個虛幻的命題

讀初中的時候，有個同學寫了一篇作文，文章就叫做《慎獨》，具體內容我已經忘記了。但記得當時，我聽後既震驚又羨慕，因為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慎獨」是何典故、何含義。也難怪當初，即使到了今天，我仍然不知道「慎獨」到底出自何處。早上看圈子文章，新燕頓旺先生寫了《什麼叫慎獨？》，我才決定應該了解一下什麼是「慎獨」了。

還是查查資料吧，現學現賣。「慎獨」是儒家倡導的自我修身方法。最先見於《禮記·中庸》：「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因為「道」是「不可須臾離」的，因此君子要「慎獨」。

劉少奇對「慎獨」作了更通俗的解釋，他在著名的文章《論共產黨員的修養》指出，「在一個共產黨員的思想意識中，如果只有黨的共產主義的利益和目的，真正大公無私，沒有離開黨而獨立的個人目的和私人打算；如果他能夠在革命的實踐中，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學習中，不斷地提高自己的覺悟，那末：」他可能最誠懇、坦白和愉快。因為他無私心，在黨內沒有要隱藏的事情，「事無不可對人言」，除開關心黨和革命的利益以外，沒有個人的得失和憂愁。即使在他個人獨立工作、無人監督、有做各種壞事的可能的時候，他能夠「慎獨」，不做任何壞事。

哦，終於弄明白「慎獨」是怎麼回事了。看來，無論古人還是今人，在對「慎獨」的理解上卻是高度一致的。這種一致表現為：

首先，要有一個高度敬畏的道德模範作為「慎獨」的指引，如《禮記·中庸》中所指的「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儘管沒有具體的對象，但卻是一個高大全的影子，而且這個影子能夠讓人足夠敬畏、戒備甚至恐懼；在《論共產黨員的修養》中指的是「只有黨的共產主義的利益和目的，真正大公無私，沒有離開黨而獨立的個人目的和私人打算」。

其次，這樣的道德模範不是擺出來看的，而是必須要「入心入腦」的。道德模範的巨大規範作用遮蔽了一切其他的生命意義，除了為之獻身外別無選擇。

最後，「慎獨」可以發起群眾運動，因為它的指引作用超強。所以我認為，對「慎獨」更確切、更通俗的理解非「紅衛兵」莫屬，那就是要時刻反省自己的言行，真正做到「早請示晚彙報」，「狠斗私念一瞬間」。

因此，我在新燕頓旺先生的《什麼叫慎獨？》上寫了兩條評論：

——「慎獨」是一個虛幻的命題。人不可能處於純粹的「獨」之中。「慎獨」是一種道德哲學，而且是中國式的內陷型道德，是一種不道德的道德。真的道德必然要勇於面向慘淡的人生。

——始終擺脫不了「內聖外王」的鐵律，是中國人無法突破傳統的可悲！

這種「慎獨」是中國式道德的一部分，屬於空泛的道德說教。中國式道德是一種內斂型的道德，根本不具備公共精神的內核，是一種「私德」。真正意義的「道德」是敞開的，只能通過公共生活和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而體現出來。中國原始文本中的「慎獨」是可悲的，伸言之，也是可恥的！

這種可悲就是：空泛的道德說教，竟然將人居然逼迫到了最私密的空間。我們在獨處時，心靈應該是最自由的時候，可以懷疑一切，可以嚮往一切，而不是背負著沉重的道德軀殼。我們可以在內心懺悔，我們也可以在內心質疑，我們同樣可以在內心進行無情無私的觀照、對比，但我們沒有必要樹立「道德權威」。當然，我們不應該因為別人的「惡」或者「偽善」而為自己可能有的罪責開脫。

空泛的道德說教其實是和殘酷的政治戒律彼此勾結的，它們共同限制並迫害著自由、獨立的思想以及思想者，它們容易導致整個社會處於狂熱的、非理性的癲狂狀態之中。在外面偽善仍然不夠，在自己的私人空間中還應該將自己的靈魂打趴下，「慎獨」教育我們心悅誠服，低頭服輸。我們本來應該豐富多採的思想空間，現在基本上都被空泛的道德說教和殘酷的政治戒律擠佔了。中國人的思想現象用《詩·小雅·小旻》的話來概括是最精當的了：「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我們哪裡有自由放鬆的感覺啊？

就按原始文本的含義來理解「慎獨」吧，其實中國人並不「慎獨」。中國人在私底下是最擅長耍弄匕首投槍的。一切都不敢擺上檯面，擺上檯面的要麼作秀，要麼「見光死」：操作早已完成了！中國人缺少公開精神，就是由於處處講「慎獨」和明哲保身。中國傳統政治歷來就不是什麼公共生活的政治，而是「獨」治。

「慎獨」代表了中國人自私自大、表裡不一、陽奉陰違的漢民族思維和國家特性。中國人至今最多只能做個「內聖外王」，兩者的「奇妙」結合讓一個正常的社會人在日常生活中格外泄氣。「慎獨」導致我們永遠想不到一塊去，只有相互拆台。我們沒有正常的公共生活，只有所謂的「組織生活」。說句嚴肅的笑話，「慎獨」容易讓我們正常的性生活都沒有了。

作為一個應該充滿活力的社會個體、生命個體，真正的「獨」是日常公共生活中的「獨」（個人人格獨立），而不應該是私底下的「慎獨」。只有人格獨立了，社會、國家的公共生活才能正常化，人與人之間才能夠自由對話並且建立起正常的關係。

最後的問題是：為什麼中國人那麼喜歡「慎獨」呢？因為無法獨立、無法認真對待自己、只能隨波逐流，所以才這樣熱衷。就象為什麼那麼提倡「和諧」一樣：因為不和諧，所以才拚命鼓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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