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閣：朝雲晚霞浮山過，卻盼良人何時歸

【1】

是夜，狂風席捲幕梓鎮，暴雨即將來臨，路上已無行人，家家戶戶緊閉門窗，等到鎮西最後一盞燈熄去，再從遠處眺望幕梓鎮，卻發現有座十層高塔矗立在鎮中央，巍峨且滲透著古老莊嚴的氣息，狂風吹動著一樓檐下一排大紅燈籠，通紅的燭火照亮了大門牌匾：良人閣。門框兩邊有聯：

君若歸兮惜合離

卿既往兮莫心悲

舞兮左手執著銀色的酒樽，站在良人閣塔頂，看著七里外朝著幕梓鎮狂奔而來的馬轎，嘴角勾勒出嫵媚的弧度，而後抬起手臂將酒樽靠近紅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一襲紅袍及地，帽子遮住了髮髻，風卻不能吹動。

一個時辰後。馬轎駛進滿城寂靜的幕梓鎮，轎夫從轎子上下來，連著拍了三四家藥鋪大門卻毫無回應，心中更加焦急，跑回到轎子旁邊，轎子里傳來女子的一聲痛苦呼喊，一個閃雷在空中炸裂，傾盆大雨咆哮而來，肆無忌憚侵略著這座小鎮。

「王爺，天色太晚，屬下找了數家藥鋪沒人應答！」蒙季大聲地對轎子里道。

一隻沾滿血跡的手撩開轎簾，露出一張剛毅俏白的臉，散發著肅穆之氣「再往前找找，快！」

「是！」

蒙季踏上馬轎，狠狠朝馬身甩了一鞭子，駿馬不堪疼痛向前疾馳，身後，一道道身影在屋檐上輕飛，長劍在閃電中划出了陰寒的光亮，轉瞬不見。

「瑤姬，我這一生，從不曾敗過。」

聽到這句話，轎子外的蒙季攥緊了手裡的馬鞭，沙場寒冬白雪，十萬白骨，肅冀軍不曾敗；皇權爭鬥，明哲保身，王爺不曾敗；如今，卻要因為一個女人落到被追殺的境地。蒙季為他不值。

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趕了一天路的馬兒終於支撐不住，漸漸降慢了速度，到了良人閣台階前，竟直接四肢跪下，引得轎身向前傾斜，而那馬兒任蒙季如何揮趕都不動，只是痛苦地低吼。

「蒙季，該來的終究會來，扶我下轎。」轎子里的聲音響起，蒙季遵命掀開轎簾，男子身著綉著金紋的大紅喜服，橫抱著一名穿著同式樣喜服的女子便下了轎，女子面容用帽子遮住，無從看清。雨勢越來越大，在這黑夜平添了無限的肅殺之氣，黑衣人已經趕到，呈圓形將三人和馬轎包圍住，領頭的男子一聲令下，眾人便向三人襲來，這時，一股力量從良人閣傳出，將黑衣人撞開三米之外，倒在地上。

「諸位，是要在我良人閣前開殺戒么？」

閣內的舞兮手執白子坐在棋桌旁，對面坐著一個透明的老者手執黑子等她落子，似乎不滿閣外的人打斷了對弈，與老者不同，閣內眾多魂靈卻在呼叫吵鬧著，似乎在歡慶良人歸來。

黑衣人慢慢爬起來，準備繼續進攻。滄淵似乎明白面前的良人閣是自己最後的希望，抱著謠姬迅速走至閣門前：「在下滄淵，今日幸得遇高人，懇請高人開門相救，來日必當重謝。」

「我為何要救你，良人閣從不管天下閑事。」舞兮淡淡道，並落下了手執的白子。

「只要高人願相救，滄淵所有家財願悉數相贈。」

「世間權力如浮雲，珍寶如山石，在我良人閣面前什麼都不值。」舞兮輕笑一聲。

「你想要什麼，除了謠姬和蒙季，我都可以給。」滄淵眼神漸漸變冷。

良人閣內再無聲音傳出，蒙季獨自一人和黑衣人糾纏起來。

滄淵目色一沉，右腿一曲，在膝蓋即將接觸地面時，被蒙季看到，蒙季一個大意被五名黑衣人的劍從四方同時刺中，口中那句「王爺」如爆發一般從口中吼出，與此同時一股力量從良人閣穿出，打開閣門，擊退黑衣人，抬起滄淵即將落地的膝蓋。

舞兮望著棋局，微微蹙眉，輕嘆一聲，這世間所有人的閑事她都可以不管，獨獨是那個人的卻不能不管。舞兮衣袖輕揮掃過棋桌，棋子被收納，再看桌上擺著一套上好的血玉茶具，她拿過茶壺倒上了一杯，輕聞而後細細品茗，舉手投足間一股舒適幽雅的氣質散發開來，白得近乎蒼白的面孔神秘得令人看不透。舞兮就這麼自顧自飲茶，似乎全然不覺屋外還有人命懸一線，也對，這世間人命皆是草，朝代更替人世輪迴與她何干，凡人生命太短，短到在她生命里可以忽略不計，她又何必為那些不相干的人傷神，凡人弱小，一世到頭一碗孟婆湯就可以前塵往事穿腸而過，管你一世榮耀傾城容顏還是富甲天下。

「進來吧。」舞兮開始倒第二杯茶，至始至終不曾看過來者一眼。

滄淵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唯一愛的人和唯一的兄弟命懸一線，他沒有什麼資格在意態度這種虛無的東西，若她要，他的命都是面前這個陌生女子的。

把瑤姬輕輕放在側面的小榻，他再去把蒙季抱進來，踏進來的那一刻門便自動合上了。

滄淵這才注意到屋內有股淡淡的桃花香，直直地看著面前的女子，現在他相信面前這個人是世間唯一能救他們的人了，她明顯不是凡人。

舞兮認得他抱進來的姑娘，上一次她踏進來的時候，還贈了舞兮百年的桃香，可惜的是這桃香舞兮一直不大記得用，這才用了二十年，便要隨著主人的消散歸為虛無了。

「阿瑤，時間到了。」算一算，今日正好是最後一天。

聽到久違的聲音，瑤姬虛弱地睜開眼，眼淚源源不斷留下。

「舞兮，我還不想離開。」瑤姬聲音都有些許顫抖。

可是來不及了，滄淵把蒙季放到凳子上，回頭便看到瑤姬虛弱得若隱若現，大驚失色，剛走到瑤姬身邊，便看見瑤姬從腳到頭變成片片桃花，最後留給他的是她的微笑，一如初見時那般美好，卻又灌注了無限悲傷。

「君若歸兮惜合離，卿既往兮莫心悲。」瑤姬的聲音響起，滄淵四處尋找，大喊「瑤姬，瑤姬……」

再無迴音。

舞兮手指靈動地將瑤姬的魂息收集封印，最後把它放進閣樓上水晶瓶里封印好。

蒙季睜眼看著滄淵失魂落魄的面容，十分陌生，正欲動氣卻失血過多昏過去了。

「這個人也無力回天了，儘快處理吧。」舞兮淡漠的聲音把滄淵拉回現實，這是他最好的兄弟了。

「救他，他決不能死。」

「下一世還有人在等著他，這一世他回報了你施的恩，日後和你再無瓜葛了。」

「救他，我什麼都能給你。」

舞兮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唇角勾勒出好看的弧度：「如此，那便用你這一世的忠誠和自由，換他二十年的命，這裡是良人閣，遵循著世間最古老的文明生存法則——以物易物，你無權討價還價。帶上他，跟我過來。」

舞兮站起身走向裡間，打開一扇門，這裡能看到塔內最重要的構造，是一個圓形的呈金字塔式向頂端蔓延的結構，用一圈圈的相連的大小一樣的格子組成，每兩層樓之間留著兩米的空間作為走廊，走廊上的牆壁也是一樣的格子，每個格子中間都擺著一個透明的水晶瓶。

三人處在第一層大廳，中央擺著一個柜子，舞兮打開門示意滄淵一同站上去，一揮衣袖啟動了陣法，驀然一道微藍的光包圍住兩人，一扇奇怪的大門出現在他們面前，有著繁複的花紋，又從半空彈出一個框，滄淵不知為何物，看著舞兮將右手掌貼在上面，就把門打開了。

【2】

公元7017年，國家特別空間研究所。

重重加密的中心實驗室響起了警報，警報源通過光子科技以畫面的形式實時傳輸到白衣男子的腦中，再直接通過神經遞質傳輸到視覺神經，最後在眼部開始播放，整個過程不過一秒鐘。

竟然……是舞兮!

這是舞兮第二次來到他的世界，這一次竟然還帶了一個死的一個活的......男人？星兮臉色暗沉，俊美的面容頗顯不滿，默念口訣，一念之間，便來到了舞兮面前。

「你怎麼來了？」星兮問道，他留給她的時間機器，還是第一次見她用。

「廢話少說，救他。」舞兮指著滄淵橫抱著的蒙季，一臉漠然，心中卻已經百轉千回。

星兮看了一眼蒙季：「死了至少有五分鐘了。」與他無關，他不想救，在冷漠這一點上，他和舞兮如出一轍。

舞兮冷笑，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這個人的死，是你自己造成的，你還記得一萬年前你在?山種的那株桃樹嗎？自己種的因，就得負責果。」

星兮臉色越發難看，閉上眼睛，開啟了四維物人網。

在71世紀，人類通過量子科技破解了神經元的秘密，神經胞體不再像五千年前的古現代一樣只被認為是神經元的代謝和營養中心，經過三千多年的破解，公元5399年，一位在生物科技領域擁有頂尖研究水平的物理學家發表了長達五十萬字的論文，講述了破解人類死亡之謎的全過程，同時也通過大量實驗證明，通過手術人類可以死而復生。

具體過程便是通過量子科技能讓人類時間和空間暫停半小時，這半個小時，人類世界會消失在三維空間，進入滯留空間，滯留空間在古現代被稱作黑洞，在滯留空間內，時間是靜止的。人類腦幹死亡時間被證實是8分33秒，如果人類死亡不超過8分33秒，進入滯留空間，再通過精密的量子儀器析出神經元中受損的重要胞體，多人合作迅速把神經元中受損的重要胞體一一修復，死去的人就可以復活，但是受損的胞體只是被藥物修復，等到藥物失效，人依然會死去，再進行手術，胞體已經產生免疫體，藥物作用期限是20年，20年之後，該來的終究會來。

為了便於理解，可以把神經胞體想像成人類，但是它們的組織結構比人類體積更小、器官比人類的更簡單。細胞膜是它們的皮膚，細胞質是它們的血液和器官，細胞核是中樞神經，由於它們的結構相對於人類機體更加簡單，所以單個的胞體即使死亡，只要在腦幹還沒死亡的情況下，修復起來會比較容易，如果胞體已經先於腦幹大面積死亡，只有通過克隆技術短時間內快速複製出一批胞體替換死亡胞體，才能保證病人正常復活。

由於滯留時間只有半小時，時間一到，所有人會原路返回人類三維世界，所以要在短暫的半小時內完成數億的神經元修復和克隆，不僅需要在腦幹死亡前召集大量的生物醫學技術專業人員，還需要在公元5399年還屬於神話和科幻。但是在公元6990年，一項偉大的工程誕生了，那就是——四維物人網，通過四維物人網，將全世界的生物醫學特許專家的生命密碼錄入進去，就能以四維空間為臨時通道，3秒內為三維空間實現空間置換。也就是說能通過四維物人網將全世界的生物醫學特許專家三秒內聚集起來，然後開始為病人做復活手術。

全世界每天有數以萬計的人類死亡，而四維物人網的生物醫學特許專家卻是有限的，不可能一一去救，所以作為這項技術的開創者，星兮擁有絕對的權力，他給四維物人網定了一條原則：只救對人類未來發展有巨大貢獻的人。

【3】

星兮可以在任意時間啟動四維物人網，不管這批醫學特許專家前一秒是在發表論文講座，還是在參加國家元首主持的宴會，還是在吃飯睡覺，又或是光著身子在洗澡......不管他們在做什麼，只要受到召喚，都必須三秒之內趕到召喚中心點，也就是星兮面前。

四維物人網的醫學專家都是經過復活手術特訓的，能夠在接收到任務信息的那一秒做好手術準備，作為回報，凡是經過四維物人網的認證的生物醫學特許專家，只要瀕臨死亡，都能夠無限制地受到四維物人網的人道主義救援，並且不限次數。

過去這項工程唯一的缺陷是牽涉到了全球5個大國的國家信息安全，需要經過複雜的申請程序，得到各國領導機構的統一許可才能進行。直到公元7000年才出現轉機。

公元7000年，M國一位剛剛掌權的領導人慘造暗殺，頭部和頸部完全分離，通過手術連接好之後，生命體征在一小時內迅速惡化，這位領導人本身就是生物醫學特許專家，在其家人的申請下，四維物人網向各國領導機構遞交了手術申請，最後繁複的審批手續下來之後，病人腦幹卻已經死亡長達一分鐘，儘管此事被重重加密，但是經過黑客組織的入侵和曝光，引起全球嘩然。在互聯網高度進化、信息極速傳輸的新現代，還存在繁複的批複手續導致人類死亡的事情，這是完全不能容忍的。

在四維物人網的強烈譴責和M國人民的共同聲討下，各國領導人開始正視問題的嚴重性，最後經過商討一致決定：四維物人網的人道主義救援不再需要經過各國領導人批准，其最高領導人星兮擁有絕對的自由使用權，但絕不能做出損害某一國家的行為。

距離蒙季死亡已經8分23秒鐘，所有醫學特許專家趕到了召喚中心，花七秒鐘準備並確認好所有必備的醫療器械，在蒙季腦幹死亡的前3秒鐘啟動量子科技儀器，將所有人轉移到了滯留空間。

手術緊鑼密鼓地進行著，不敢耽誤一秒鐘，從蒙季的神經胞體被析出那一秒開始就被迅速分區域分發到各生物醫學特許專家手中進行修復，刀劍外傷很容易就處理乾淨了。

20分鐘過去了。

「感覺神經元神經胞體修復成功，反應良好。」

「運動神經元神經胞體百萬分之一完全死亡，需緊急克隆，其餘修復成功。」

「假單極神經元三千萬分之一、雙極神經元五千萬分之一的神經胞體需要克隆。」

......

所有人通過光子科技組成的網路在腦海里進行交流，緊密有序，節省了大量的時間。其他專家一一報上來，除了感覺神經元，其他神經元幾乎都有大大小小的死亡數量，需要進行克隆，還有9分鐘，專家們緊急克隆受損神經胞體。

倒數30秒，全部胞體克隆成功開始植入大腦；

倒數8秒，開始縫合傷口；

倒數1秒，接入營養液。

機體成功開始運作，所有人回到三維人類世界。

【4】

十萬年前道法孕育了天地萬物，也孕育了舞兮。山有天人，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她在?山之巔自由起舞，後來給自己起名叫舞兮，山上與她同生的柏樹告訴她，三千年已經過去了。三千歲那日她在山頂飲茶看到了千萬里外的萬家燈火，點點如九天之上的星光，分外美麗。

於是，舞兮來到人間。

在人間呆了太久了，久到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適應這星光華美外裳下鄙陋的凡人生活。自己萬年不曾改變的容顏和永生的靈魂軀體，讓無知的凡人把她當神當妖，世人慾她，恐她，戀她，也懼她。她還記得第一個男子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救他深愛的妻子時那絕望複雜的眼神，明明恨不得將舞兮長生不老的軀體奪去，明明羨慕著她無所不能的術法，明明想要把她毀了，卻因為太弱小而跪在她面前，祈求著她的原諒和施捨，那一刻，

她便覺得，凡人的情感真噁心。

可是她還是抱有希望，開了一家鋪子，名喚良人閣，從此再也沒在同一個地方停留過超過十年的時間。

良人閣遵循著世間最古老的文明交易法則：以物易物。不管你求的是什麼事情，除了長生不老，舞兮都可以換，可必須給出讓舞兮滿意的籌碼，救或不救，幫或不幫，全在她一念之間。十萬年來，她看著人間朝代更替，聽著人世流傳的凄美佳話，那些她救過的人，全成了故事裡的主角，最後的結局都化成了塵土。她曾在荒郊野外救過一個名叫司馬長卿的男人，用20年的壽命借去了舞兮一段名叫《鳳求凰》的上古琴譜，在司馬長卿61歲那年，舞兮找他取走了他餘生20年壽命和琴譜，當時那個女人跪在她面前重重磕了一個頭，說了兩個字，謝謝。

三年後女子也死了，那首《鳳求凰》再也沒被舞兮拿出來以物換物過。

「現在可以說說這是什麼情況了嗎？」滄淵看著蒙季躺在白色的床上，被各種管子和儀器包圍著，看情形應該是已經復活了，因為擔心而一直緊繃的臉稍微有了放鬆，這才對周遭奇怪的環境和不到半個時辰之內發生的事情產生疑問。

「先把你的大紅袍子脫下，本少爺看著礙眼。」星兮剛剛收回最後一份專家保密協議，就聽見滄淵的質問，看著眼前的男人一身紅袍，，再看看舞兮一身紅裙，真是越看越不順眼。

「哦？難不成是某人妒忌了？」舞兮唇角嫵媚一勾，隨意變幻出一套茶具，又開始飲起茶來。

星兮勾唇一笑，眼睛褶褶生輝，轉頭對滄淵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和阿瑤相識的，前塵往事既然過去就過去了，你能出現在這裡，你朋友之所以能被活下來，不過是因為你和良人閣做了交易而已，你面前這位紅衣姑娘，是老闆娘，而我，是良人閣的老闆。」

一杯茶準確無誤地朝星兮飛過來，星兮堪堪躲過，有些狼狽。

「行行行，大小姐，我投降，雖然我星兮現在還不是老闆，但總有一天會是的。」星兮不甘心地說著。

你總說凡人壽短，一場午覺醒來，凡間已經歷經了一場春去秋來。

我曾小心翼翼問過你，如果我可以再也不用死去，你會不會嫁給我？當時你憐憫的目光我迄今記憶猶新。

是啊，凡人太弱，如今我一年比一年老去，你依然一如初見，然而你卻不懂，我出現在你漫無邊際的生命里，只能激起一道漣漪，而你的出現，卻能填補我所有的空缺。

大概是在一萬年前，商朝出現，在此之前還有無數個朝代，但是世事變遷，道法混沌，這個國家有記錄的朝代竟然是從夏商開始的。那時舞兮大約已經九萬歲，她遇到了一個來自未來的少年。

少年說著她從未聽過的辭彙，講起量子什麼的一臉的眉飛色舞，他說，是量子科技做成的時光機器把他送到了這裡，他實際上不屬於這個地方，可他還是陪著舞兮待在商朝五年。五年間，他為她種了一株桃樹，還借了瑤池的名字，把這株樹取名阿瑤。星兮日日看著眾多有緣人踏進這裡，祈求舞兮的幫助，不外乎求情、求財、求名、求天下。舞兮的表情始終是那麼冷漠，只是偶爾會站在桃樹旁出神發獃看著遠方。

舞兮說，你的眼睛像星辰，以後，就叫星兮吧。

「好。」

舞兮說，世間凡人，但凡所求，皆是下品，卻要用上品來交換。星兮，你就沒什麼想要的么？

「有。」

「哦？你想要什麼？」舞兮十分稀奇的感興趣道。

星兮不語，看著天空，心中喃喃自語：這世間哪有人能收藏藝術品，只有不朽的藝術品在收藏人。我想要的，只有一個你，而你與天地同壽，自始至終都只把我當成你曾經收集過的人。

第五年，期限已到，他回到了現代，他和舞兮做了一筆交易，於是舞兮跟著他一起來到了他的世界呆了一天。那一晚她身著紅襖站在珠穆朗瑪峰峰頂，雪花飛到了她大紅的帽子上，眼睛像一望無際的深潭。星兮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很想抱抱她，這個自己陪伴了五年的女子，難道永遠只能一個人度過漫長的歲月？

所有人都把你當作神，當作妖，當作魔，可在我眼裡你也只是一個孤獨的女孩子，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厲害。

「如果我可以再也不用死去，你會不會嫁給我？」

她轉頭不語，眼裡儘是憐憫，如同看著良人閣來往的過客。然後變成一道紅光，回到了她自己的世界。

後來的很多年過去，星兮又回到過商朝那片土壤，桃花依舊倔強地綻放著，可是他再也找不到她和她的良人閣。

「對了，舞兮，你說這事兒和我種的桃樹有關，這能有什麼干係？」星兮不解。

「一萬年前你種下了的阿瑤，本是?山的一株仙桃上結的桃果，果子成熟後就被大鳥銜至人間吃完了果肉，桃核發芽紮根於地下，然後就遇到了你。她本身就是仙桃結的果，加上受了良人閣五年仙氣呵護，慢慢地就修鍊成了桃精，之所以沒能成為仙，則是因為人間的土地靈氣太稀薄。」

舞兮頓了頓，看向滄淵繼續說道：「阿瑤修鍊了三千年，有一日你打馬側身從她身邊過，她便情竇初開。那時我每一百年去看她一次，有一次我再去看她時，她開口說要和良人閣做交易……她用了全部的修為換了和你的一段情緣。至於裡面躺著的這個人，則是你遇見阿瑤那日匆匆去救的孩童，這一世，它是來報恩的。」

滄淵萬萬不曾想過，事情的真相竟然會是這樣，那日他一番惻隱之心，竟結下來這麼多的緣。

星兮啞然，當年隨便拔了一顆小桃樹，竟然牽扯出了這麼多事兒？

「瑤姬可還會再輪迴轉世？」滄淵問道。

舞兮搖搖頭：「她已經灰飛煙滅了。」」

身著大紅衣袍的男人雙手握拳，低眸泛淚。

舞兮輕茗一口茶，幾十年後這個男人也將重新輪迴，這過往雲煙也不會再記得，人類的情感太過短暫，太過短暫。

一個月後，舞兮又走了，蒙季已經恢復得差不多，滄淵也開始接受了事實，已經沒有理由繼續留在不屬於她的時空里。

星兮再也沒有見過她。

50年後，世界新聞網路中心被一則新聞刷屏，標題十分醒目：四維物人網創始人辭世，留遺言拒絕復活。

【5】

一萬年後。

公元7018年。一名身穿紅裙的女子來到國家特別空間研究所。

特警攔住她，她出示了一張晶元，經過掃描確認通過。

她憑著晶元直接進入中心實驗室，暢通無阻。久違的氣息撲面而來，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在忙碌。

她輕笑，袖中一杯茶飛去，這次沒有橫衝直撞，而是停在了他面前。

他一臉的難以置信，托著茶杯的手隱隱有些許顫抖。

「舞兮。」他轉身。

朝雲晚霞浮山過，

卻盼良人何時歸。

這次，沒有良人閣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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