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洋：不會說愛的爸

在家收拾房間時，我找到了小時候的洋娃娃。可以說它是我幼年時期唯一的一個玩具，現在的它已經斷手斷腳，成為了一個「殘疾人」，但我媽依然留著它。我不耐煩地說：「媽，你留它幹啥呀，都斷手斷腳、四分五裂了，扔了吧，這麼老大，佔地方。」

「不行，那怎麼能扔呢，那是我給你留的嫁妝。」

我笑著說：「媽，你逗我呢？你可以不給我嫁妝，但是能不能別拿這斷手斷腳嚇唬我啊。」

我媽一臉淡然地說：「嚇唬你是什麼話，我說正經的呢。這娃娃可是你爸加班加了一個月，瘦了五斤買的呢。和咱家條件差不多的家庭，誰家花過五十塊錢買娃娃啊！」

我媽說，那是我四歲那年，她和爸爸帶我到三姑家做客，三姑家的小姐姐有好多娃娃，我想要一個，她不給我，我抱著娃娃不撒手一直哭，我爸看不下去了，出門就去玩具店給我買了這個五十塊錢的娃娃。我媽那時還告訴我爸，買個幾塊錢的得了唄，買這麼貴的，這個月不過啦，我爸只說了一句話：「錢沒了再掙，我不能讓我姑娘受委屈。」雖然我對當時的情景沒有絲毫記憶，但我知道，我爸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定特別帥。

我媽說，我爸特別慣著我，冬天我想吃西瓜，我爸二話不說，去市場就買了一半西瓜回來，就因為這一半西瓜，他倆吃了一個星期麵條。去奶奶家玩，我把鄰居家的鴨子腿打瘸了，我媽要削我，我爸直接把我拽走，帶我去市場買了五十個鴨蛋給鄰居送去。男同學拽我頭髮撩閑，我爸衝上去就要打他。初中學校有晚自習，九點半放學，我爸接了我三年，風雨無阻。上高中，有男生送我花，我爸直接去找他談話，我不知道我爸說了什麼，我只知道後來那男生看見我都繞道兒走。現在，我都奔三十了，我爸依然把我當成個孩子，每次我要回家他都會提前打電話問我想吃什麼，出差遇到好吃的好玩兒的依然會給我帶回來。我媽總說，我現在這一身臭毛病，這麼矯情，我爸有百分之九十的「功勞」。

人們都說父愛是深沉的，確實如此，我爸永遠不會說愛我，卻會永遠慣著我。最近，他知道我戀愛了，總打聽我男朋友對我好不好，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把我交給其他人。在他心裡，我還是那個含在嘴裡怕化了，拿在手裡怕摔了的寶貝。

小時候家裡條件不好，但我依然能夠要什麼有什麼。因為我爸說過，不會讓我受一點兒委屈，他說到了，也做到了。就是現在，弟弟也會經常抱怨，為什麼我要什麼都可以，弟弟要什麼都不行。也有人對爸爸說，一個女孩子，上什麼大學，趕緊工作幾年找個好人嫁了得了，這時我爸總會不屑一顧地說：她想幹啥就幹啥，我養得起。

從上高中到現在，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雖然父親從沒說過「愛我」、「想我」等過於甜膩的話，但我知道他的心裡一直惦記著我。

每次去車站父親都會送我，雖然從家到車站只有五分鐘的路程，但每次他都很堅持，我知道他是捨不得我走。那天，父親送我上車後車還沒有開，從車窗看父親的背影，那是我第一次發現這個愛我、慣著我、把我寵上天的男人老了。父親在我心中一直是個陽光、偉岸、無堅不摧的帥氣小伙兒，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兩鬢微白、滿臉皺紋、有些駝背的中年男人。他的每一根白髮、每一道皺紋都是我成長的痕迹，看著這樣的父親，我突然有些心酸，不覺間眼角一滴淚悄悄滑落。

那個從小兒告訴我「姑娘，別怕，有爸呢」的人老了，那些事兒好像就發生在昨天，可一轉眼卻已經過了二十多年。現在父親還是會經常說「沒錢了？有爸呢！」「不用怕，有爸呢！」「姑娘，你想幹啥都行，爸支持你。」他的話乾淨利落，寥寥幾字卻讓獨自在外地奮鬥的我倍感溫暖。

現在的我終於可以獨當一面，終於可以站在父親面前對他說：「爸，什麼都不用怕，有你女兒呢！女兒長大了，可以幫你分擔一切。女兒只希望你能不再老去。」

微信編輯：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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