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死產婦的僅僅是「坐月子」嗎？

前幾天在朋友圈看到一個消息，講淄博一個產婦坐月子被熱死了，認真去核實了消息來源，發現應該是真實發生的事情，高溫情況下還按照傳統辦法坐月子，不僅不開空調吹風扇，還蓋上棉被，最終因為熱射病不治身亡，家裡人甚至到了產婦體溫超過40度了才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做錯了才送產婦去醫院，暫且不細究發熱有沒有其他炎症引起，但不管怎麼說，這的的確確是被坐月子坐死的一個慘痛案例。

作為一個被噹噹網定義為孕產作家的男士，我看到這個新聞真的覺得有話想說。

我和JU都是大暑這個節氣出生的，我媽沒少跟我說當年生我遭了多少苦，但她在當時真的屬於另類的女青年，沒有出月子就到河邊給我洗尿布希么的了，各種大娘指著她罵說老了就知道了。我媽到現在膝蓋經常痛，連她自己可能也覺得是因為坐月子沒坐好落下的病，在我看來，這正是「坐月子」最詭辯的地方，在缺乏坐月子和幾十年後的各種病症之間存在必然聯繫的情況下，誰都可以將一種癥狀歸咎於坐月子沒坐好，你還沒法兒反駁。

雖然我是一名文科生，但是我從求學之日開始就對「坐月子」這種事感到天然的反感，在缺乏生育知識的情況下，只是從那各種違反人性的方式方法中就感覺到天然的厭惡，那種感覺就像小時候看過一部忘了名字的電影，大概講清末民初一個女人怎麼被嫁出去然後過悲慘的一聲，電影里有一個場景給我留下的深刻的印象，幾重牌坊，天陰暗得很，小小的我在日後上政治課歷史課每每讀到封建禮教一類的詞就會想起那張劇照，坐月子就像暗暗天色下那幾重石牌坊。

前幾天幫一個朋友拍照，老家親戚來看剛出生一個多禮拜的孩子，朋友的老公在清華讀博士，我絲毫不懷疑他們在科學餵養孩子上是否足夠了解，然而在飯桌上朋友的親戚開始指責孩子爹在家裡開了空調（其實還不是孩子和孩子媽屋裡開了，只是客廳里開著），北京這個夏天這麼悶熱，不開空調怎麼過？

然而很多時候，面對各種親戚「善意」的建議，年輕的父母找不到足夠的勇氣和說辭來堅持自己十幾二十年建立的現代科學知識背景，一句「你老了就知道了」足以應付你看過的所有孕期孕後指導書，所以在我們身邊，不管是北京上海深圳，不管你是北清還是常青藤海歸，一到坐月子時，你就跟新聞里淄博以及廣大農村沒有區別了。

接近40度的高溫，百分之七八十的濕度，不開空調，一個月不能洗頭洗澡，不能刷牙，天天跟床上躺著連坐著都不行，就別說出門了。了解了這一切，你才能深刻理解為什麼老話說女性生孩子是過鬼門關，因為除了要面對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還需要面對可怕的月子。很難統計幾百年來被坐月子坐死的產婦有多少，想想那些死於熱射病（其實就是中暑）、細菌感染、產後抑鬱的女子，誰的良心該不安呢？

誠然，早期坐月子的習慣可能是針對古時生活居住條件而創立，隨著時代演變，可能也產生過一些歪打正著的正向效果，但是在幾乎可以做到恆溫居家條件的現代中國，坐月子為什麼還被人鼓吹。我們看到除了所謂的愚昧外，其實背後有很多利益在驅動，一些中醫或者說假中醫將坐月子跟產褥期混為一談，覺得找到一個西醫的概念就能讓老樹發新芽，其實從內核來講，坐月子跟產褥期的照料標準可謂背道而馳。現代醫學中講產褥期最需要注意的就是保證身體的乾淨，你一40度不開空調蓋被子不讓洗澡不洗頭不刷牙的好意思說保證身體的乾淨？！

我們甚至看到很多坐月子在傳統陋習的基礎上正在利用現代醫學的幌子向產婦和新生兒進攻，最普遍的就是在月子期開的大量安慰劑效果的中成藥不僅讓產婦喝還讓未足月的新生兒喝，以最常見的就是茵梔黃用於退新生兒黃疸，這幾乎必定會造成新生兒腹瀉，甚至嚴重的有致死病例。

大家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坐月子在科技這麼發達的今天還能如此盛行？你們覺得害死產婦的真的僅僅是「坐月子」嗎？

其實我覺得「坐月子「只是用於爭奪家庭權威的一個最合適不過的借口。

傳統中國家庭在養育孩子上，一定是聽老人的，最直接的理解，就是「我吃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一代又一代，就在這樣吃鹽吃傻腦子的循環中繁衍。你如果在坐月子這件事上不聽長輩不聽親戚的，就以為著你背叛的整個家族，背叛了你所生活的體系。

看似是對於產婦怎麼坐月子，孩子應該怎麼帶，其實著顯示著家庭話語權和代際權威的歸屬。其實按照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的原理，一對夫妻到了生育孩子的年齡，應該說已經成長為一個家庭最重要的勞動力，他們的父母，在創造財富的能力上勢必走向下坡路，如何繼續控制家庭權威，「坐月子」作為一種文化非常合適。中國古代數千年的農業文化讓這種控制家庭權威的方式得以延續鞏固，成為中國生育文化中最堅固的頑石。

其實在我看來，要防止被坐月子坐死的悲劇不在自己身上發生，就必須明確一件事情，生育從根本上來講它只是兩口子的事情，在如何度過產褥期，如何照料新生兒乃至到以後如何教育孩子的問題上，家庭里必須只有一種權威的聲音，這種聲音不應該是跨代際的，而必須是嬰兒的父母。只有在生之前就確立這個標準，才會避免生之後一系列家庭矛盾。

我認識好幾個朋友，因為在生前各種緣故無法在家庭內部達成這個共識，於是生完孩子堅決不讓老人來帶，請保姆也好，自己辭職也好，總之付出很多，但是他們都覺得很值得，因為不這麼做，他們的家庭將是病態的。這種病態就很像坐月子，出發點是「為你好」「為孩子好」，但實際上不知道會把家庭引向怎樣一個糟糕的境地。

我反對用和稀泥的方式來看待「坐月子」的存廢，所謂的摒棄壞的繼承好的，那都是糊弄人，現代人就應該用現代和科學的產褥期休養方式面對那42天。同樣的，對於家庭的繁衍，在家庭權威上，該與上一代脫離就義無反顧的脫離，天上的飛鳥是這樣的，水裡的魚兒是這樣的，猩猩和類人猿都是這樣的，如果沒有這種脫離，也就沒有人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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