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楚方，这是我的第42篇环球旅行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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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的时候，总觉得两个国家特别坏：一个以色列，一个是美国。印象中，这俩国家经常合伙欺负巴勒斯坦，但它们有一点不同——

我们骂美国人，美国人也骂我们；但我们骂以色列人，以色列人却不骂我们。为嘛？

这跟我今天讲的地方有关，它也是上海系列的第一个旅行目的地：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也叫摩西会堂。

接下来你将看到，中国有且不仅有一个辛德勒，几万犹太难民怎么逃亡到上海的，他们和日本人和中国人如何相处。同时你会揭开这个谜底：为什么以色列人对中国人一往情深？

1. 全欧洲都成了犹太人的屠宰场

我们都知道纳粹反犹，在二战期间，600万犹太人被纳粹集体屠杀，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悲剧。

(图说：这颗六角星是大卫之星，又叫所罗门封印。以色列人把它印在国旗上，表明对复兴强盛的大卫王朝的期望。）

其实，1933年纳粹一上台就开始迫害犹太人了，宣布他们有罪，没收他们的财产，告诉他们：通通都给我滚蛋，爱去哪去哪，总之别在德国呆着。这让欧美人也很难办，海量的犹太难民，你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1938年，32个欧美国家在法国的埃维昂开会，大家都痛心疾首，觉得犹太人太可怜了，国际社会不能坐视不管。然后就开始争吵，你应该分多少，我应该分多少，但都是打嘴炮，就是没有人敢站出来说：好，犹太人可怜，都到我们这来。

会开了等于没开。

（图说：埃维昂会议图。埃维昂Evian的另一译名是「依云」……敢情罗斯福们不诚心开会，都跑去喝矿泉水了。）

希特勒本来还挺担心这个会，会不会出来一个谴责德国的宣言、出台个制裁措施啥的，结果这个会啥都没干，希特勒一看，就这两下子啊，没人管我啊，那可由不得你们了。就有了后来的「水晶之夜」。

这个名字挺好听，但其实，那是大屠杀的开始。

1938年11月9日，一个晚上，德国人捣毁了所有犹太教堂，商店百货公司，凡是和犹太人沾边的，一律烧了。3万多名犹太男人被关进集中营。

那天晚上，满地的玻璃，在月光下就像水晶一样，所以，这个晚上，被称为「水晶之夜」，一个浪漫肃杀的名字。

（图说：水晶之夜后的犹太街区。其实是碎玻璃之夜。）

但欧美还是没人站出来，因为它们奉行绥靖政策嘛，想把纳粹这股祸水引向苏联——只要希特勒打苏联，犹太人死就死了。

但希特勒没有打苏联，反而在一年之后，把波兰给灭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了。

灭了波兰之后，纳粹对犹太人展开了大屠杀。随着纳粹地盘越来越大，全欧洲都成了犹太人的屠宰场。集中营、毒气室、奥斯维辛等等名词，是我们了解这段历史的几个关键词。

英国不能去，法国已经没有了，美国不让去，苏联不给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犹太人应该怎么办？

2．三个隐藏的「辛德勒」

只能逃离，越远越好。

他们跑到各个使馆领事馆，求爷爷告奶奶，只求能找一个接收国家：一旦拿到签证，就能逃出纳粹的魔掌。

但哪有那么容易？

有个17岁的维也纳犹太人，叫Eric，跑了50多家领事馆，没一个人搭理他。绝望的时候他去了中国领事馆，也就是碰碰运气。

于是中国签证官何凤山登场了。

（图说：何凤山，湖南人，德国慕尼黑大学政治经济学博士，外交官。1901年生，1997年在美国旧金山去世。）

这位中国人非常热情，你不是要签证吗，给你！一下给了20个，20个签证就是20条命啊，这种消息传得飞快，以后每天天一亮，犹太人就开始在领事馆排队，何凤山是来者不拒，来，我就给。

有个小伙子，一张口就要11张签证，按规矩本人不到场是不能发的。但对着那个绝望的小伙子，何凤山毫不犹豫，发。

（图说：何凤山为犹太人颁发的「生命签证」。）

纳粹也不傻啊，找中国人抗议，但抗议不顶用。

纳粹就用了一个坏招儿，说房子到期了，到期就得滚蛋。何凤山请示上级，想租一个新的地方，但国民政府正和日本人打仗呢，不想得罪希特勒，给何凤山下令说，尊重当地法律，别管了。

何凤山得不到帮助，干脆自掏腰包租房子，继续给犹太人发签证，签证的目的地都是中国上海。从1938年上任到1940年被调离，经他手发出的签证有几千份。

何凤山博士被称为「中国的辛德勒」，他比辛德勒本人救的犹太人还要多。

（图说：何凤山的故事，成为这部电视剧的原型。不过收视率麻麻的……不是何凤山的问题，这是中国影视业的问题。）

很多中国人都听说过这位伟大的中国外交官，其实，还有两个人也不能忘记，一个是日本驻立陶宛领事杉原千亩，

（图说：杉原千亩在家乡日本岐阜县的雕像。）

杉原也发放了几千个签证，这些犹太人就到了日本。

但日本考虑到和希特勒的关系，加上一些复杂因素，要求他们离开。问题是去哪里？唯一能去的地方，还是上海。不管怎么说，杉原千亩救了几千条犹太人的命，所以被称为日本的辛德勒。

第三个人，可能就很少人知道了。他是伪满洲国驻德国的「外交官」，王替夫，

（图说：老年的王替夫。后来他被苏联关押25年，又成为专政对象被下放农村改造22年，于2001年病逝。他终生对自己的经历讳莫如深。）

他的经历也很传奇，德国人禁止他发签证，日本人也不让他发，他就偷偷地发，甚至让人去犹太人公会取护照，晚上签完再送回去，相当于上门服务。

因为违反日本的外交政策，日本人强令他回国。我看到一些资料说，王替夫担心回去后可能遭遇不测，他离开的火车一边开，他一边签发护照，然后扔到窗外。人民日报《大地》杂志2000年的一篇文章说，王替夫发出去的签证达12000份。

这些「辛德勒们」的努力，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渠道，大约3万犹太人来到了上海。

他们买了船票，

挥别屠宰场，

来到了东方的「诺亚方舟」——上海。

我看过一些观点说上海当时并不需要签证，是个自由港，干嘛发签证啊？而且上海是日本占着，说中国人帮犹太人，有点牵强。

这是不了解历史。

上海确实是自由港，但希特勒的政策是，没有签证，就不能离开集中营，没签证就得等死，所以说何凤山发的签证，是生命签证。

而且，犹太人到上海，主要是和中国人相处，如果中国人是个排外的民族，他们也不可能生存。

想象一下，他们在上海是怎么生活的？

3. 没有办法，这里是

世界上唯一愿意接纳犹太人的地方

当时的上海，刚刚经历过淞沪会战。美国卡特政府的前财政部长迈克·布鲁门撒尔，当时是个12岁的难民，他回忆说，「每天都有卡车来来往往，从街上运走几十具甚至上百具尸体。街上躺满了饿死的婴儿和老人的尸体，就用草席随便一裹，扔车上拉走。」

（图说：1937年，淞沪会战后，被日军空袭的上海。)

但没有办法，这里是世界上唯一愿意接纳犹太人的地方。

这是上海当时最破败的地方——虹口。我们今天讲的犹太难民纪念馆，也叫摩西会堂，有资料说，周围就住了10000多个犹太难民。

按说日本人和纳粹一个队列的，为什么没有像纳粹一样屠杀犹太人？

纳粹是给过日本压力的，要求日本人把这些犹太人就地解决，但日本人没答应。因为他们善良吗？

不好意思，并不是。

我听过一个故事。以色列人后来见到日本官员就问，你们当时为什么没纳粹呢？日本人从来不直接回答。后来答案揭晓了——因为日本人要从美国拿投资做生意，而打交道的美国人里很多犹太人。日本人投鼠忌器，才敢没学希特勒。

虽然没有屠杀，但他们也学纳粹，把犹太人都集中起来，建立了犹太人隔离区。犹太人住进了虹口隔离区，英文名HongKew Ghetto，再译回来就是：隔都。

隔都和纳粹集中营的唯一差别是，没集体杀人。

隔离区被铁丝网和日本哨兵团团围住。窗户必须统统涂成黑色，以防灯光透出来。

（图说：第一日，日本人说：不要光。）

房间很臭，多人混居，瘟疫不时爆发。

每天早晨，一名苦力推着一辆叫做「甜蜜车」的小车运走粪便，把它们当肥料卖掉。

没有通行许可证，全体犹太人都不准擅自离开，否则死路一条。

发放通行证的日本军官外号叫「变态人合屋」，据说他长得很矮，自封「犹太王」。有个子高的犹太人来办通行证，他会愤怒地爬到桌子上，说，「我，大土豆，你，矮土豆，出去，没有通行证」，不给任何理由……

（图说：犹太人Ghoya给犹太王画的漫画，这个比例……算是五头身吧。）

甚至有这样的故事：在公平路一带，两条犹太人居住最密集的弄堂，一度被日本人在出口焊上铁栅门，禁止出入，关了一年。但他们最后奇迹般地活下来了。有个说法是，上海市民往隔离区里扔面饼等食物，用最原始的方法救了他们。

犹太纪念馆里有张图片是中国人过新年，饭桌上有鱼有肉，旁边还有犹太人。解说员说，这是中国人在请犹太邻居一起过年。犹太邻居经常很苦闷，因为还有家里人在集中营里，不知死活呢。

但中国人的习惯是，再苦再难，过年也得开开心心的。所以，他们就聚在一起。

不好意思，听得陶醉，图忘了拍。你去现场看吧

总体上，犹太人和上海人相处得非常好。他们在上海办报纸、成立各种俱乐部、建剧场，努力使自己也能过上以前习惯的生活，也没人干涉你的信仰。

（图说：犹太人办的学校。）

（图说：犹太人的化妆舞会。）

有位叫Jerry moses的犹太难民说：「要是在欧洲，我们必须得躲起来，但在上海，可以跳舞，可以祈祷，可以做生意。在我的内心，永远铭记着那些与我共同生活的中国人，他们的遭遇可能比我还惨，但他们会为我难过。」

为什么中国人这么好？我觉得客观上呢，是因为中国人不信教。什么天主教、基督教、犹太教，你们的恩怨，我们也不知道，反正看你们都一样。从文化上，没有仇恨的基础。

主观上呢，中国人确实是包容，我们不太歧视和仇恨外来的人，何况人家在最困难的时候来，大家又都在日本人蹂躏下，同病相怜吧。大家的友情，也是在这种患难之中建立起来的。

4．难兄难弟

1945年，日本战败了，隔离区撤销。犹太难民恢复了自由，人口还略有增长。大批犹太人如同潮水一样从上海退去。

而那些真实存在过的生活，并不会因为它的远去，就不复存在了。

这就是今天，探访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的意义。

（图说：这首是以色列国宝级诗人耶胡达·阿米亥的诗歌，《上帝怜悯幼儿园的孩子》。）

在纪念馆我还看到一面墙，上面刻满人名。其他纪念馆墙上刻的往往是遇难者，而这里，刻的都是幸存者的名字。

在这里，你会发现那些熟悉的人和事，比如新四军中的「白求恩」——罗生特，

（图说：左刘少奇右陈毅，帅气吗？）

罗生特的父母便是拿着何凤山的签证，来到上海的。罗生特毕业于维也纳大学，拿到了医学博士，后来在上海开了诊所，还参加了新四军担任医生。1949年后，罗生特从上海乘船回到以色列，1952年因心脏病去世。

也有没离开中国的犹太人，比如维滕贝格。

这位音乐神童，十岁就举办了自己的个人音乐会。逃难以前在德国柏林歌剧院担任第一小提琴手。他在上海教了不少学生，许多人后来成了中国音乐界的名人。虽然生活清贫，但维老教学生，无论男女老幼，程度深浅，一律只收1元钱……

1949年后，他留在上海教书。1952年，他在弹琴时，猝死谢幕。

更多的犹太人，去到遥远的地方，开枝散叶。比如为家人拿到20份签证的Eric。后来他去了加拿大，开了一家进口公司，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图说：这是Eric 1948年离开上海港时的留影。有资料显示，这位当初17岁的少年，已经在2012年过世。）

还有一个犹太人，1943年离开上海之前，把自己的2000本书，委托中国朋友林先生照看，说过段时间回来取。但他再也没有回来，于是林先生一家几代人一直照看着这些书。

70年，想想中间多少事，抗战、内战、政治运动，这些书居然留了下来。一个诺言守了70年，1981年，林先生去世，看样子不会有人来取了，后来林先生的家人就把这些书转交给了纪念馆。

（图说：林先生的后人，继续寻找着书的主人。）

很多人都知道，中国和以色列的关系很好。这种友谊和感情，是患难中结下来的。

我有一个朋友，经常去中东采访，有一次见到某国官员，对方开头就问：你们为什么不让新疆独立？朋友气得半死，心想我们一直声援你们啊！但每次见到以色列人，大家都非常开心，敞开心扉掏心掏肺地聊天。

好，今天掏心掏肺地聊到这里，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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