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同化還是獨立？這個少數民族在德國沒有別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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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我局的第231觀察文章，今天我們講講索布人的故事

文字：重光 | 製圖：孫綠 | 編輯：大綠

一個索布人小女孩穿著傳統服飾，

手持索布人的旗幟。

旗幟於1842年啟用，採用了泛斯拉夫主義的藍、紅、白三色，與俄羅斯的國旗配色相同但排列順序不同。

隨著法國大革命後民族國家這一嶄新概念的興起，越來越多的通過聯姻與分封而成的帝國與王國土崩瓦解。

一個個近乎單一民族的國家在歐洲大地上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但是也有一些民族未能改變他們從屬於人的地位，仍然渴望著獨立建國。

今天我局要講的主角，就是一個生活在德國境內的斯拉夫民族——索布人。

位於德國境內的西斯拉夫人

——索布人

三國邊境上的「寡民」

索布人居住在德波捷三國邊境上，沿奧得河—尼斯河一線分布，總人口僅7萬左右，其中4萬高地索布人與2萬低地索布人居住在德國的勃蘭登堡州與薩克森州，其餘居住在波蘭與捷克。

索布人稱自己所居住的地方為盧薩蒂亞。（德語：Lausitz）

三國邊境上德國境內的索布人分布，

他們主要居住在施普雷河流域。

索布人是西斯拉夫人的一支，與波蘭人、捷克人以及斯洛伐克人親緣關係最近，而與德意志人文化習俗迥異。大部分索布人和波蘭人類似，同樣信奉天主教；他們所製作的復活節彩蛋也很有特點，工藝精美。

索布人製作的復活節彩蛋

索布人身邊的鄰居們

索布人是曾經廣泛居住在今日德國東部地區的古斯拉夫部落的殘餘，他們的祖先原先居住在伏爾加河至多瑙河北岸這一大片廣袤的中東歐平原上。

在6世紀時他們遷徙到了奧得河一帶，以部落的形式定居在施普雷河周邊的沼澤密林中。這些邊民最北的聚落則位於柏林附近。

斯拉夫人的遷徙

索布人於631年第一次出現在西歐的歷史記載中，他們那時在Dervan公爵的統治下。

631年時Dervan統治下的索布人公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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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布公國此時是Samo王國的一部分，而該王國實質上是諸多斯拉夫部落的聯盟。

在Samo國王的統治下，該聯盟北起今德國薩克森州，南至今斯洛維尼亞，涵蓋了波希米亞與摩拉維亞的大部分，是中歐一霸。

Samo王國版圖，

黃色區域是已確定的王國領土，

白色區域還未確定歸屬。

索布公國位於王國最北部。

鬆散的部落聯盟在失去強有力的國王后一解體，索布人便開始獨自面對西面來的強敵——法蘭克人。

自806年起，多位索布公爵在與法蘭克人的戰鬥中陣亡。

932年，東法蘭克王國國王亨利一世征服了盧薩蒂亞，次年薩克森公爵再度攻打盧薩蒂亞，並且在939年的一次宴會上處死了30位索布人王子。

843年《凡爾登條約》簽訂後

法蘭克王國一分為三

法蘭克王國的做派如此惡劣，索布人自然不會束手就擒。從那時起便有接連不斷的索布人掀起叛亂，反抗德國統治。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雙方力量對比過於懸殊：索布人不僅小國寡民，他們的部落組織效率也遠低於已進入封建時代的德意志王國。

位於下盧薩蒂亞費茨肖的斯拉夫城堡，

曾是索布人反抗法蘭克人的中心。

此城堡為現代重建版。

索布人從此就幾乎從屬於德意志人的統治，逐漸失去了和斯拉夫世界的聯繫。儘管在1002年至1018年間索布人的西斯拉夫親戚——波蘭人一度趕走了德國人，但索布人仍未能復國。

不斷被同化的命運

作為神聖羅馬帝國的一部分，索布人所居住的盧薩蒂亞一直面臨著德意志文化的衝擊。德國的中央統治者一直試圖對來自斯拉夫世界的索布人推行德國化政策。

尤其是三十年戰爭之後，盧薩蒂亞受到了嚴重的破壞。大量本土人口因戰亂死亡或流離失所，這進一步加劇了德國對盧薩蒂亞的殖民進程與德國化。

德國打成一片焦土

小族群也難倖免

要摧毀一個民族，先要摧毀其語言，因為語言是文化的根基。1635年勃蘭登堡選帝侯弗雷德里希·威廉下令立刻摧毀所有以索布語印刷的出版物，並禁止用索布語做彌撒。1835年後，對索布語的禁令越來越多了，索布語被禁止在教堂、法庭、學校與政府部門使用，德語成了唯一的通用語言。

弗雷德里希·威廉，

普魯士公爵，勃蘭登堡選帝侯，

他開啟了同化索布人的進程。

1871年，隨著德國統一，柏林中央政府的權力增強，德國工業化進程加快。原先從事農業生產的索布人都進入德國城市工廠工作。與此同時，德國政府開始了官方層面的同化運動，鼓勵德意志人向盧薩蒂亞移民。

這一舉措的目的很明顯：以大量的德意志人移民稀釋索布人原住民，以人數優勢同化索布人。

從柏林到盧薩蒂亞還是挺近的

好在噩夢一樣的民族同化運動沒有一直持續。一戰結束後，魏瑪共和國取代了德意志帝國，共和國在憲法中給予了索布人少數民族權利的保障。魏瑪共和國寬鬆的民主政治環境給了索布人爭取自身民族獨立的絕佳機會，索布人的生存環境暫時得到了改善。

1912年所繪的身著傳統服裝的索布人女孩

此後索布語重歸公共領域，索布人的文化不再受限。

1924年，索布人參加了德國全國少數民族協會，次年索布人民黨成立並參加了德國議會選舉。隨後它與代表索布人利益與訴求的非政府組織——Domowina（索布語：家園）以及一個科學工作者協會一道成立了索布人民議會。

另外，數量繁多的索布人協會與企業相繼建立，索布人民銀行也得以開張。在上盧薩蒂亞有大量索布人從事文化與教育工作。

Domowina建立於1912年，

下圖為其在德國包岑的總部。

成也魏瑪，敗也魏瑪。

魏瑪共和國脆弱的政治生態使得納粹黨利用民眾的復仇情緒與對現狀的不滿上台成功，索布人在1933年後再次面臨著被同化的危機。

納粹上台後試圖把索布人納入其一體化（德語：Gleichschaltung）的政策軌道，使之與德意志人同樣進入納粹德國黨、軍、政三位一體的架構中。

主張索布人獨立的各協會強烈不滿納粹殘暴的民族政策，組織各種抗議活動。不出所料，很快所有索布人協會都被取締了。好不容易恢復官方身份的索布語也再次被禁止在公共領域使用。

一個民族，一個帝國，一個元首

緊接著，集中營與監獄也對索布人敞開了大門。大量索布人知識分子被逮捕、索布人中的教師與神職人員被流放到邊遠地區、索布人中的社會活動家統統算作叛國賊。

納粹官方口徑宣稱索布人只是一個說斯拉夫語的德意志人部落，索布人的服飾、文化與習俗無不來自德意志人。他們希望藉此扭曲索布人的民族認同來強制同化索布人。

索布人天主教牧師

Seliger Alois Andritzki

生於1914年，

1943年死在達豪集中營中。

經過幾百年的同化，

索布人人口急劇下降。

從廢墟中崛起？

納粹德國戰敗後，1200萬原先居住在德國東部的德意志人被蘇聯與波蘭驅逐，成為難民。

這些人中一部分進入了索布人居住的盧薩蒂亞，進一步加劇了兩個民族之間的對立情緒。索布人曾向波蘭、捷克斯洛伐克與蘇聯請援，要求從德國獨立或是成為捷克斯洛伐克的一部分，不過出於地緣政治的考慮，同盟國沒有同意。

德國在一戰與二戰中的領土損失概況，

丟了半壁江山。

這些德國前東部領土上的德國居民統統被驅逐，無論是世代居住於此還是近年來的新移民。

1949年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成立後。

一方面東德政府承認索布人的少數民族權利，允許他們設立自己的學校與學術機構，成立索布人自己的協會；另一方面，東德向自己的爸爸蘇聯看齊，壓制索布人的天主教會，並強制實施農業集體化。

索布人忍無可忍，與不滿東德政府的德意志人一道參與了1953年的東德起義，在盧薩蒂亞與警察發生了暴力衝突。

1953年6月17日萊比錫街頭的蘇聯IS-2坦克，在起義發生後蘇軍和東德人民軍一同參與鎮壓。

起義失敗後，東德政府進一步資助親德的索布人協會，鼓勵年輕索布人說德語，與同齡的德意志人一道「建設社會主義」。而索布語與索布文化只有在被用於宣傳社會主義意識形態時才能被公開使用或展示。

索布人就這樣處於「被保護」的地位，暗地裡繼續被德國化，至1990年10月3日兩德統一時，索布人人口打了個七折，只有7萬人左右了。

1990年1月

索布人抗議東德政府在Klitten的露天採礦

索布人在兩德統一後發起請願，要求將分屬勃蘭登堡州的下盧薩蒂亞與薩克森州的上盧薩蒂亞合併為索布人自治區，但是被時任德國總理赫爾穆特·科爾拒絕了。

索布人由此失去了獲得自治的最好時機，繼續從屬於德意志人。

索布人的復活節遊行

一千多年來，索布人憑藉對宗教的高度重視、對自身民族文化的維護與發揚以及強大的家庭紐帶（索布人家庭目前仍然通常有五個孩子）勉強維持了自身獨特的民族屬性與文化。

這些人成功抵擋住了日漸升級的德國化與波蘭化（不同於德國，大部分波蘭索布人基本已完全被同化為波蘭人）。但是時代已經變了，在全球化的浪潮下，索布人這樣小而弱的民族能否倖存到下個世紀還不得而知。

寄人籬下的滋味並不好受，但爭取自由的道路又是那樣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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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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