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搞懂女票為什麼生氣，我去全球最大的瑪麗蘇工廠逛了一圈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幾年前，有部轟動一時的「瑪麗蘇神劇」。

轟動到連王思聰都忍不住看了一集。

劇名叫《白衣校花與大長腿》（以下簡稱《白衣校花》）。

老司機一走眼，很容易看成「校花大白腿」之類的羞恥內容……

這是一部槽點滿滿的劇，簡直顛覆了人類對影視劇的認知。

劇中場景都是PS的，特效可能連5毛都不值。

總裁的設定華麗到讓人懷疑人生。

校花女主的出場也讓人不是很懂……

……當年你可能也參與了吐槽，但很快就把它忘了。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拍出這部神劇的公司，後來專攻瑪麗蘇，現在已經成了「全球最大的瑪麗蘇工廠」。每年給視頻平台輸出上百部瑪麗蘇作品，產能位列行業第一，可謂前景無限未來大好。

我最近跑去這家公司看了看，還和他們的老闆聊了聊。

他們到底怎麼想的？現在又在幹嘛？我猜你跟我一樣好奇。

這家神秘的瑪麗蘇工廠，名字和那部神劇一樣洗腦，叫「藍藍藍藍影視傳媒」。

他們在北京的辦公室，位於東四環外一家長條形狀的寫字樓。從電梯出來，要穿過一條很長的走廊，兩側是幾乎一樣的辦公室大門。如果不是看見玻璃門上貼著的藍色翅膀logo，我可能根本找不到……

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邊的熱鬧了，幾個人對著桌上的一台筆記本說說笑笑，一邊還動手比劃著，氣氛很好。

「來啦？走吧，先跟我們吃飯去。一會兒食堂就全是人了。」藍藍藍藍的常務副總裁邵靜，竟然是這樣招呼我的……

於是，莫名地，我跟幾位領導和員工一起吃了個午飯。飯桌上的話題包括但不限於今天的土豆絲是生拌的還是用水焯過的。

很難想像，這就是那家「全球最大的瑪麗蘇工廠」。

紅得發紫的黑歷史

我一提起那部《白衣校花》，邵靜就忍不住地笑。

「我一想白衣校花就想笑，因為被大家罵成了那樣，我們還一直在做。」

能看出來，這笑容里一半是自嘲，一半是自豪。

當年的《白衣校花》作為「瑪麗蘇神劇」，將國產瑪麗蘇，推向了一個無人能及的巔峰。

「讓我看看，到底還能雷到什麼地步？」網友們奔走相告，要瞎一起瞎，吐槽吐到爽。

那是2014年，「雷」這個詞還沒過氣。

這一年也被稱為「網路自製劇元年」，《萬萬沒想到》和《屌絲男士》等作品持續走紅。

也是那會兒，吐槽文化剛剛興起，有槽就能火。全民狂歡，沒有例外。

《杉杉來了》帶著承包魚塘的梗愣是活到了現在。張翰的魔性微笑也跟doge和哈士奇一起，馳騁洗腦江湖。

這麼一個氛圍里，《白衣校花》適時出現了……讓吐槽欲不滿的網友吐了個爽，同時也造成了一些傷害。

到底為什麼要做一部這麼神經病的劇呢？

對此，藍藍藍藍表示，一半是故意的，一半是因為當時真的窮。

《白衣校花》的劇本是2014年初開始創作的。那時公司剛成立，還在摸索未來的方向。

幾位編劇湊在一塊，想寫一部能低成本實現的小故事。畢竟是編劇公司，盡心把故事做好看，但製作上不擅長，就節儉一些，別讓投資方賠錢。因此，這部劇集最終的拍攝周期被壓縮到了短短10天。

《公民凱恩》的導演Orson Welles曾經說過：「藝術的敵人是限制的缺席。」

這話真沒錯，有限制才能激發創意。因為各種各樣的限制，《白衣校花》不得不「創新」，在製作上完全沒按常理出牌。

他們給這部劇發明了一個概念，「中國首部小說劇」。特點是每集很短，人物單一，劇情抓人，適合在移動端觀看。至於畫面，那就是劇情的陪襯，稍微PPT一點也可以。

沒想到，這反而成了爆紅的關鍵。

「精心設計」的摳圖特效，「一本正經」的誇張設定，還有編劇們討論出的魔性台詞，都成了網友喜聞樂見的槽點。

最終《白衣校花》的成績超出預期，當年7月在愛奇藝首播後，播放量突破了9000萬，現在的累計播放量已經有3.9億。

紅是紅了，錢也賺了，卻沒少招觀眾罵。說起當年被吐槽的盛況，邵靜顯得十分誠懇。

「觀眾都是我們的衣食父母。白衣校花被罵得最慘的時候，我們慘過《深夜食堂》。但我們依然懷揣著一顆感恩的心，真的。我們依然在反省，哪個地方做得不好。」

其實，在後來的各種爆款網劇里，也隱約能見到「白衣校花式」的躥紅。

集污腐萌於一身的《太子妃升職記》，就被貼上了「吐槽神劇」的標籤。同時，官方有意在營銷上走「哭窮」和「自黑」的路線，配合炒作有節奏地引導全民吐槽。

事實證明，這套方法在當時是奏效的。

然而，是梗總會爛的。如今的觀眾，已經吐槽疲勞，他們更想看到真正的好東西。

像公司名字一樣任性

和髮型決定命運一樣，一家公司的名字就決定了它的氣質。

我一直好奇，藍藍藍藍為什麼起了這麼個夢幻又洗腦的名字。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邵靜剛好在處理手機上的事情，她低著頭隨口說了句：「其實是算過的。」

俗話說：名字起得好，生意少不了。儘管沒有明星，沒有大IP，也不怎麼宣傳，藍藍藍藍一直是悶聲發財的狀態。

2015年，整個行業陷入追捧IP的熱潮，手裡沒幾個知名IP，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這時的藍藍藍藍，卻在淡定地做著原創，繼續開發白衣校花。

「有上市公司跟我們買這個IP，但我們考慮了一下沒賣，還是自己接著做吧。」邵靜說。

於是，2015年，《白衣校花2》來了。沒有了當年邪魅狂狷5毛特效的影子，總裁的氣質也不像保安了。

這一部的播放量，比上一部翻了一倍。

不光是這個系列，他們的每部片子都能掙錢。去年愛奇藝年度分賬Top20榜單里，有兩部他們的作品。

被邵靜稱為「今年最差的一部」網大《惡魔總裁的契約情人》，播放量也在穩定增長中。

有了錢，公司對新作品的投入也在逐漸增加。當年一整部摳圖神劇才花了幾百萬，現在單部網大就投入500萬。

服化道也跟著升級。以前老有彈幕說，女演員從頭到尾就一條裙子，這部裡面穿完再去另一部里穿……現在劇組徹底告別這種窘況了，演員服裝都是從法國泰國一批批精心挑選回來的。

很快第三部《白衣校花》就要開拍了，取景地定在了奧地利維也納。可以說是徹底告別超現實魔幻主義背景板。

但藍藍藍藍那種任性一直沒變。

從《白衣校花》出發，執著抖擻地走下去。

不僅要拍續集，而且劇中男女主角「阮清恬」和「任浩銘」，繼續作為主角出現在其他作品裡。

只要樂意，甭管什麼設定，主角就叫阮清恬和任浩銘。這對CP註定要相遇，要壁咚，用各種身份談著好幾輩子的戀愛……

這樣一來，也就讓所有作品連結成了一個系列，擔當彼此的宣傳，還有著「親生」的烙印。

他們的故事也都發生在「藍藍市」，連車牌都是「藍」開頭。以至於每次這樣的鏡頭出現，彈幕就會飄過無數的「藍藍市在哪」，「藍是哪裡的簡稱」。

這個藍藍市，不僅成了一個品牌象徵的小彩蛋，也真的像是他們構建起的一個獨立的世界。就像公司的名字一樣，初看之下非常中二，其實任性里透著一點天真。

對於藍藍藍藍來說，他們在做的，也的確是在為女性構建起一個世界，一個能帶來快樂的世界。

瑪麗蘇其實不好寫

對於經常為人詬病的瑪麗蘇題材，邵靜有自己的看法。

「瑪麗蘇不是去寫劣根的東西，而是做快樂的東西。」

她認為，女性之所以會看瑪麗蘇，是出於一種精神需求。

現代女性究竟想要什麼樣的男主角呢？

答案或許很清楚：無論如何都只愛你一個，而且有創造物質生活的能力。

看別人家的男朋友只會越看越生氣，但看瑪麗蘇男主，就能愉快地陷入自我代入的美好幻想之中。

何況有的時候，瑪麗蘇還能成真呢。

「瑪麗蘇是符合人性的。」邵靜說。

正因為如此，他們的作品，幾乎不用推薦，播放量就會穩步增長。

數據更加透明的海外平台就是最好的證明。在某個專門上傳華語熱播影視內容的Youtube頻道，藍藍藍藍的幾部瑪麗蘇網大，點擊量遙遙領先於其他題材，最高一部達到了1500多萬。

「你把它扔在（平台）裡面，就會有人找到來觀看。」

瑪麗蘇題材播放量普遍很高，幾乎是一種市場規律。

需求的存在是個事實，但對於國產瑪麗蘇，仍然有很多批評的聲音。最常見的吐槽就是「沒邏輯」。

可邵靜卻說，瑪麗蘇其實並不好寫。

「因為一開始你就知道它是假的，你在假的平台上虛構出來一個東西，還有人看，太難了。」

像《白衣校花》這種，從頭到尾沒有一場吻戲，只談愛情，從第一集談到最後一集……還有續集。怎麼談？回想一下經典的言情瑪麗蘇，哪個不是車禍失憶癌症流產認親各種誤會狗血。

怎麼才能不落俗套？怎麼讓人繼續看下去？還真的有點本事。

在劇本創作方面，藍藍藍藍有著絕對的自信。

「我們的作品能夠脫穎而出，是因為我們編劇對這個題材的感覺對。創作應該是有感覺的。如果沒感覺就完蛋了。」

因此，選擇瑪麗蘇這條路，更像是一拍即合。對於女性編劇佔7成的藍藍藍藍來說，「為了喜歡而創作，比為了市場更重要」。

劇本好才是王道

儘管名字和作品都十分夢幻，藍藍藍藍卻是一家相當「工業化」的公司。150人的編劇團隊，給了他們行業內最大的產能，他們今年到明年的目標總共是300部作品，說是「全球最大的瑪麗蘇工廠」，名副其實了。

「今年優酷跟我們訂了100部網大，愛奇藝訂了50部。」

而且沒有採購的項目，也不買IP，所有內容都是自己生產。

「一年能有這麼大生產量的，全國，應該我們是唯一的一家。」

說到這，邵靜露出了迷之微笑。一家沒怎麼宣傳過的中型企業，能做到這樣的成績，的確是值得驕傲的。

至於為什麼不宣傳？邵靜回答：「不如把那個精力用來好好看看劇本。」

產量大，品質也要好。作為一家專業的編劇公司，劇本是他們最看重的部分。

而評判劇本好壞的標準，是「劇本裸奔」的分數。

劇本怎麼裸奔？藍藍藍藍總愛講這個概念，指的是把一部作品的IP去掉，演員去掉，服化道去掉，導演也去掉……所有光環和加分項都去掉之後，只剩下光溜溜的故事本身，這時候再去看它是不是一個好劇本。

「好劇本，一定會賺錢，在我們的邏輯里，就是這麼簡單。」

儘管第一部《白衣校花》拍成了「神劇」，邵靜卻始終認為，它的劇本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否則就不會有開發續集的可能。

她給我舉了一個例子，說當時有個評論讓她印象深刻。那是一個學生觀眾，上了課之後才發現，原來第一集里的哈布斯堡家族是歐洲真實存在的，不是隨便編來搞笑的。

「我經常跟我們編劇講，從第一分鐘開始，你就已經進入戰場了。從第一分鐘開始，你就要講好故事，你才對得起來看這個戲的觀眾。」

邵靜認為，這些細節就可以體現編劇的知識儲備。即便是寫瑪麗蘇，細節也不能馬虎。寫總裁，你也得了解足夠的財經知識才不會出錯。在編劇上絕對不能投機取巧，這樣才能慢慢得到觀眾的認可。

「對得起」是她經常說的三個字。

「你寫一個故事，就要對得起這個故事。」

不止是瑪麗蘇工廠

今年4月，藍藍藍藍在愛奇藝上線了一部叫《霸心將軍愛上小百合》的劇，號稱「全國首部高清圖片劇」。

劇名依然瑪麗蘇，然而？？？圖片劇是什麼鬼？

抱著和你們同樣的疑問，我試著看了幾集。

怎麼說呢……有點像PPT動畫加廣播劇，又有點像自動翻頁的真人版漫畫。

你沒看錯，不是卡幀了，這就是圖片劇的精髓……圖片串成的劇。

這種像「有畫面的小說」一樣的形式，很容易讓人想起當年的PPT神劇《白衣校花》。

當年摳圖是因為預算緊張。

現在有錢了，服化道都很精緻，製作上也越來越洋氣，但是他們反而拍了一部只有「劇照」的劇，而且男女主角還叫阮清恬和任浩銘……

我只能說，這真是一家把任性進行到底的公司啊！

都敢這麼玩了，明顯是吃透了瑪麗蘇題材。所以接下來，藍藍藍藍表示，自己要進攻男性市場了。

他們已經定下了三條男性題材的作品線，包括風雲上海灘大佬系列，警匪系列等等。同時還在開發動畫電影劇本。邵靜相信，一旦把握住人性，摸清了觀眾的心理，不管做瑪麗蘇還是什麼題材，都能做到點兒上，這是他們的強項。

以劇本為依託，藍藍藍藍還在做著各種新鮮的嘗試。很快他們會上線一款App，說是給普通用戶玩的編劇App，具體細節還不能透露。他們在天津投資的影視基地下個月也要開始運轉了，只要編劇「帶著劇本來」，就能「帶著硬碟走」。各種資源都有，可以一條龍完成拍攝製作的所有環節。

當年拍《白衣校花》的時候，藍藍藍藍還是一家只有40個編劇的小公司。現在，他們已經成了全國最大的編劇公司和「全球最大的瑪麗蘇工廠」。

從那部任性的神劇就能看出來，他們之所以能走到現在，除了實力，還靠著努力和魄力。

「我們公司沒有有名的編劇，都是小編劇。」邵靜說。

「但是我們可以做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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