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馬話西遊：觀音的厲害之處不在於未卜先知，而是能隨機處理幺蛾子

前文書說到，悟空受玄奘所激，把小白龍逼出鷹愁澗，再度惡戰了一場。小白龍越發不敵，變身為蛇，從孔隙中溜走。悟空搜尋不見，用觀音心語喚出山神土地相詢，方知道小白龍竟也是觀音菩薩所救等候取經人的，不禁大感奇怪，只得請觀音來收服白龍。

且說悟空問明了小白龍的來歷，帶了蛇盤山的山神、土地來見玄奘，備言前事。玄奘聽說小白龍竟和悟空一樣，也是觀音菩薩點化扶保自己西天取經的，自是驚喜交集。只是回想前情，這孽龍分明是要吞噬自己，和收悟空時大不相同，不禁又有些疑慮起來。

土地見狀，含笑勸道：「長老不必多慮，想是玉龍不曾認出長老，故而有此誤會。否則諒他怎敢如此狂悖？」

悟空見玄奘兀自沉吟不語，有些不耐煩起來：「師父莫要只管猶豫不決，這事既是觀音菩薩起的頭，免不得把她叫來料理殘局。你有何擔心，見了面問她便是！」

玄奘唯恐那惡龍趁著悟空不在時，再來加害自己，這兩個山神土地和暗中相護的諸神未必能對付得了，卻是不便明說，只得沉吟道：「你去請觀音菩薩來此降妖，不知幾時才得回來，為師已被那廝驚擾了大半日，饑寒難耐。你不在我身邊怎生是好？」

悟空眉頭一皺，剛欲反駁，只聽空中一個聲音道：「長老不必發愁，無須大聖親往，小僧金頭揭諦代大聖走一遭，去南海請觀音菩薩前來便是。」

玄奘大喜道：「多謝尊者！有勞了！」

悟空也歡喜道：「有勞！有勞！如此便請快行，切莫耽擱！」

金頭揭諦答應一聲，急縱雲頭，徑自向南海而去。悟空用慧眼看他去了，也安下心來，吩咐山神、土地守護師父，又叫日值功曹去化些齋飯來，自己提著金箍棒，駕雲飛往鷹愁澗上，又細細察看了一番，仍是毫無動靜，只得怏怏而返。

再說金頭揭諦駕雲來到南海，徑至落伽山紫竹林觀音菩薩道場，遠遠望見一個神人，身披金甲，頭戴金盔，手裡持著一柄金剛大杵，正在巡山，忙上前招呼，卻是佛家二十諸天中的韋陀護法，人稱金甲諸天。

韋陀護法一見金頭揭諦，忙收了金剛杵，快步迎上來笑道：「我說怎麼看見一道祥光，原來是金頭師兄大駕光臨！聽聞師兄貼身保護金蟬子，卻怎麼有空來我落伽山過訪？」

金頭揭諦笑道：「多少年不見，偏你一見面就有這許多要問的。我且不忙說，先來問你，你不在南天王那裡作將軍，卻怎地來落伽山巡山了也？」

韋陀護法哈哈一笑道：「觀音菩薩少個巡山大神，增長天王便教我們八個兄弟輪流來此巡山，這個月該正我輪值，不想竟在此又見金頭兄，真乃緣法也！」言下甚是親熱。

金頭揭諦心中歡喜，一時也顧不得辦事，就和韋陀護法攀談起來。正說話見，只見山門裡走出一個頭陀，卻是惠岸尊者，這才猛然省起，忙上前相見。

惠岸曾在雷音寺和金頭揭諦有數面之緣，也知道他此刻該當寸步不離玄奘左右，保他平安無事，卻不料在此相見，知道必然有事，便匆匆行了見面禮，帶了金頭揭諦進紫竹林來見觀音菩薩。

觀音菩薩一見金頭揭諦，詫異道：「你不在唐僧身邊，來我落伽山作甚？莫非唐僧有甚劫難？」

金頭揭諦頓首道：「菩薩果真神機妙算，唐僧確是遇上劫難了也。」

觀音伸出纖纖玉指，略一掐算，柳眉微顰道：「這才走了多少，怎地便遇上劫難了，究竟是何事？你快快說來！」

金頭揭諦答道：「是在蛇盤山鷹愁澗，唐僧不慎遇襲，虧得孫悟空見機得快，救了他一命。原來是一條怪龍，想要吞吃唐僧不遂，便把那白馬給吃了。孫悟空前往找尋，和那孽龍廝打了兩場，那孽龍不敵，變作一條蛇鑽進山崖石縫中，就此不見了。孫悟空百般尋不見怪龍，喚出山神土地相問，方知那龍原是菩薩數月前救下，放在那裡教他等候取經人的。故此須得請菩薩勞步前往，收服那怪龍，好教他皈依唐僧門下。只因唐僧驚恐饑寒，定要留下孫悟空在身邊服侍，故而小僧便冒昧前來相請。還望菩薩慈悲！」

觀音笑道：「原來如此！那龍不是什麼怪物，他原是西海龍王的三子，只因怙寵恃驕，野性難馴，誤犯了天條，被問了死罪。我知他原是意馬轉世，夙有佛緣，須得今生修心以求正果，便把他救下，教他化身為馬，忍辱負重，馱著唐僧走這十萬八千里路，便好消磨了他的驕氣，修心養性，以證其果。他吞了唐僧的馬正是天意，只是他竟敢偷襲唐僧，卻是孽心作怪，須得我走一遭，幫他消了這孽心方好。」

金頭揭諦恍然大悟道：「原來還有這些緣由，菩薩智珠在握，小僧拜服！」

觀音笑道：「休得過譽！事不宜遲，我們這便去吧！」說著就款移玉足，下了蓮台，對惠岸略吩咐幾句，便帶了金頭揭諦駕金光而去，不一時便到了蛇盤山上空，低頭看時，只見悟空正在澗邊暴跳叫罵。

觀音忍著笑，教金頭揭諦先不必回見玄奘，只把悟空喚來。金頭揭諦按落雲頭，繞開玄奘，徑至澗邊來見悟空道：「大聖暫歇，菩薩來也，快去相見！」

悟空正在火頭上，聽說觀音來了，正中下懷，當下也不理玉龍之事了，急縱雲飛到半空，遠遠看見觀音便大叫道：「好你個觀世音，號稱七佛之師，慈悲教主，卻怎麼用此陰損手段來害我！？」

觀音深知悟空的性格，早料到緊箍咒之事他斷不肯善罷甘休，只是見他如此無禮，也不禁動了氣，喝罵道：「你這大膽的馬流，村愚的赤尻，竟敢如此放肆！我好心尋了一個取經人，千叮萬囑地教他來救你，你不謝我救命之恩，反來對我無禮嚷鬧？」

悟空見觀音動了真氣，自然畏懼三分，嘴上便軟了下來：「老孫被你害得好慘！你既發慈悲放我出來，任我逍遙自在便好了，保護區區一個唐僧，也不在話下。前日在海上遇見，你便板著臉訓我，教我盡心竭力服侍唐僧。老孫已答應了，你卻怎地又送他一頂花帽，教他哄我戴上，弄了個勞什子緊箍兒套在我的頭上，還教了他一篇緊箍咒來整我。那老和尚也真心狠，抵死念了又念，害得我頭疼欲爆，險些丟了老命！這不是你成心害我也？」

觀音笑道：「你這猴子野性難馴，壓了五百年還收不得心，若不用這手段來約束於你，你怎肯乖乖地遵唐僧號令？倘或你再野性發作，做出些誑上欺天之事，便是佛祖也救不得你了。你只須依你本等行事，安心保護唐僧取經，自然修得成果。你可要知道好歹，休得再生邪念！」

悟空無奈，卻是心有不甘，只得道：「也罷！這樁事就此揭過，只當是我的劫數罷了！我再來問你，你既著落唐僧西天取經，卻為何在此必經之路上放了一個妖孽，想害我師父性命不遂，就把他的白馬給吃了。你這縱妖為惡之過，怕是難辭其咎也！」

觀音笑罵道：「潑猢猻，好一張利嘴！只是你想給我攀上個罪名，卻是千難萬難。我明告訴你，你卻不可泄露天機。」

（本文節選自長篇連載小說《大聖心猿》第八十一回：落伽山揭諦請觀音，鷹愁澗白龍化寶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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