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門神》到《阿唐奇遇》，王微的執著與困境

「扔一個骰子有可能肯定輸，那我多扔幾次，可能我贏面會大一些。」

作者 |秦泉

編輯 | 劉亞瀾

追光動畫從誕生之日起就享受著一般創業公司沒有的光環，也承擔著比一般公司多出好幾倍的質疑、指摘甚至嘲笑。

在其第一部作品《小門神》上映之後，不悅耳的聲音似乎更多了。精良的製作技術和相對薄弱的故事，這部電影最終票房表現平淡，定在了7868萬這個數字上。今天，追光動畫的第二部作品《阿唐奇遇》正式上映，王微面臨二次創業的第二場大考。

「每個人都這麼跟我說，多推薦幾個編劇，這說起來都是廢話。問我你為什麼不多找幾個編劇，多積累一些年輕人才，這不是廢話嗎？」王微有些激動。在過去一年時間裡，他遭遇到從觀眾到身邊人的輪番轟炸，建議他請其他編劇和導演。只是他的內心仍然追著那束光：「一家製片廠的動畫公司從外面請來導演是不靠譜的，因為團隊對他沒有信心，我們不會將五年的生命交給一個外來的導演。」

在7月15日的電影首映禮上，一位記者提問「《阿唐奇遇》為什麼會比《小門神》好那麼多」，王微不再被冠以「初學者」、「玩票者」的名頭，而是被叫做「王導」。

《阿唐奇遇》中的茶寵阿唐和機器人小來

但問題隨之而來，這種集「導演」、「編劇」、「CEO」與一身的模式勢必導致追光成為一家線性內容生產公司，追光和追光的投資人們還能承受多少個可複製率低、風險高的項目？影視行業變數太多，即便把各個環節做到最好，「爆款」影片出現的幾率也較難控制。一次次嘗試之後，追光如何保證後續影片的內容價值與商業價值？

商業叢林里，情懷往往很難與利益對抗，短期利益與長期利益也充滿矛盾。「王微烙印」極深的追光動畫急需一部叫好叫座的影片來證明自己。

王微的三重身份

《小門神》「踏雪尋梅」這一場戲備受好評

早在土豆網創始人時期，王微就被外界評價說帶有理想主義氣息，事實上這位在互聯網圈子有著並不多見文藝氣息的商業大佬，在2013年「跨界」做動畫時給人情理之中的感覺。

但意料之外的是，王微既擔任了追光動畫的CEO，又同時擔任編劇、導演。三重身份的王微如何兼顧？商業運營和藝術創作如何同時做好？

從《小門神》到《阿唐奇遇》，王微堅持著自己同時擔任影片的導演、編劇，他堅持每天早上六點起來寫劇本，每每遇到一些觸動他的事情，他便會思考怎麼在影片里講述。

2012年，王微去曼谷在王宮前看到了兩尊中國的青石雕像，這兩尊遠離故土的石雕讓其想到了門神，《小門神》的故事雛形由此誕生。《阿唐奇遇》則隱含著王微對人工智慧以及平行宇宙的思考。「我是一個理工男，那段時間對於平行宇宙所產生的道德危機感興趣，但這種比較適合《權力的遊戲》式的價值觀建構，最後整個故事又往回退，有平行宇宙帶來無數個未來，但當下才是你完全能夠控制的。」王微說：「AI其實跟小孩很像，所以這小機器（《阿唐奇遇》中的角色）就代表了小朋友。」

「內地的編劇目前來看，基本上是寫完一稿就完了，他沒有辦法這麼來來回回地區』迭代』，跟著我們一起去探索，所以這個沒辦法。」王微提到自己擔任編劇的另外一個因素是沒有編劇可以匹配追光的CG技術，追光動畫的編劇需要考慮技術和畫面的關係。

不過，外界對於追光「導演編劇」的特殊性並不理解，CG動畫對於導演、編劇都有異於普通電影的要求，需要人與項目的長期綁定。據王微透露，曾經有一家傳統電影公司的一把手找到王微談合作，他表示雙方可以為一個項目共同投錢，王微希望對方能出編劇可以帶來外面的眼光，對方表示「沒有編劇，都是導演自己寫的」。王微這才覺得合作結合的點不夠，「導演不太可能，因為動畫電影導演只能從動畫這個人裡面出來，所以只能從我們團隊來，我們受限制就是這個。」

王微認為導演、編劇、CEO必須是一個領導者，是追光人都信任的人。他並不認為導演編劇身份與CEO身份存在衝突，「工程師經常變成一個公司CEO，那工程師要遵從內心？這不一樣嗎？」

但追光始終是一家商業公司。CEO更需要考慮公司整體戰略、商業模式、資金運作方面的問題。

一個有意思的變化是，在《小門神》上映的那段時間，對於影片的宣傳，王微幾乎沒有過問。王微告訴《三聲》他當時一門心思在《阿唐奇遇》的製作上，但這一次，他親自參與到各個環節中。

資本方面，追光動畫在2013年底完成了500萬美元A輪融資，2014年6月完成B輪由GGV紀源資本和成為基金領投，高瓴資本和A輪投資方IDG參與跟投的2000萬美元融資。在之後的三年時間裡，並未有其他融資消息對外宣布。

王微告訴《三聲》（ID:tosansheng）：「為什麼我說大家要有耐心，這玩意不是一年兩年能做出來的，可能第一部出來就三年後，然後三年還不太行，所以我們至少準備五年的錢。然後五年，五年的錢，投資回報比怎麼辦，我們大家不能投太多錢在裡面，那我說怎麼辦呢，只能說每部電影的預算我們盡量把它放到一定合理的範圍，然後我們多找一些合作夥伴，大家一起來分擔一下這個成本，然後看看這些事情怎麼才能往前走。」

「這是一個相對長線的生意，我們也願意支持王微。他是一個有理想、有夢想的人。你看皮克斯或者夢工廠，他們一開始都是要經歷一段時間的波折。在3D動畫電影這個領域，製作周期和各工種的配合本來就需要較長的時間，更何況追光這樣強調中國元素和傳統文化的製作方，更需要敢於創新敢於失敗的勇氣。」GGV紀源資本投資副總裁吳陳堯告訴《三聲》（ID:tosansheng）他們對於追光的投資是的長線：「如果追求短期回報，我們大可以以項目投資的方式，去參與確定性較高的組局。」

據接近追光的人士透露，在B輪融資之後，GGV紀源資本和王微本人還追加了一些資金投入，但具體數目不詳。而除了公司融資，追光的資金來源還有項目融資、票房收入、視頻網站收入、海外收入。

《小門神》的出品方集齊了BAT（百度糯米、企鵝影視和阿里巴巴影業），這次《阿唐奇遇》則由大地電影和優唐動漫聯合投資出品。

父親王微與「合家歡」

追光動畫創始人，《阿唐奇遇》導演王微

王微希望做中國故事，做原創的東西，而不是永遠停留在《西遊記》里。

「難度很大，成功概率會低。」王微說：「你為什麼不去做IP？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討論了，因為一開始我們就不是這麼設定的，你為什麼不做，那你去做唄，跟我有什麼關係。」

在王微的反思中，《小門神》的失敗除去內容上的「缺陷」，對其市場定位的偏差是一個重要原因。

「我們那時候很不滿意的一個地方就是宣傳導向定位《小門神》是一部青春熱血大片，因為覺得《大聖歸來》火了，所以變青春了，很多被誤導的觀眾進來看了這部片子」，在王微看來，《小門神》的「出廠設置」就是一部合家歡的家庭電影，宣發定位和追光動畫「製片」的初衷相悖。

在《阿唐奇遇》這部影片中，王微堅定了《阿唐奇遇》的合家歡市場定位。「這次做《阿唐奇遇》，我們和宣發方每天都有討論，至少要把定位說清楚，這就是一部合家歡的家庭電影」，王微對《三聲》（ID:tosansheng）說。

這種合家歡市場的定位也是追光動畫的誕生基因。在最開始，追光動畫就放棄了成人向動畫以及內地特有的低幼動畫這兩個方向，某種程度上，王微和他創建的追光動畫最先是從解決他和他兒子的「需求痛點」入手的。導演、編劇、CEO是王微的職業身份。父親、丈夫則是他的家庭身份。

「我兒子長大的過程中，我是不會給他看低幼動畫的，那假如只分享迪士尼、皮克斯的那些電影，我覺得文化上還是有差異的。所以，追光動畫做得這種合家歡電影，就是給內地家庭看的。」

這也是為什麼，追光動畫在成立之初時，喊出的口號就是做「中國的皮克斯」。

普遍意義上，合家歡動畫的受眾是指兒童和他們的父母，同時輻射年輕人群體，所謂的「合家歡」就是要讓不同年齡層次的觀眾走進影院時都能找到特有的「看點」。例如去年火爆全球的《瘋狂動物城》就是標準的合家歡，成年人可以看到故事中的政治權謀，小朋友則看到動物的友情故事。

於是，儘管追光動畫的「產品定位」明確，但它所面對的困難也是顯而易見的。既要面臨好萊塢合家歡動畫風靡全球所造成的壓力，也有這個更加殘酷的市場環境，當《熊出沒》系列以「偽合家歡」概念出現並且大賣時，只能說明真正好的合家歡動畫還沒有出現，或者說目前的家長群體受眾也有著非理性情緒。

事實上，在王微看來《小門神》的合家歡屬性也是失敗的。「《小門神》太中年人了，35歲以上的受眾覺得影片還不錯。電影最後鬱壘開了一個神界小吃店，其實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中年人妥協的結局」。

經過《小門神》的失利，王微在《阿唐奇遇》中做了更多的「合家歡」調整。在王微的設計中，成年人可以在影片里看到有關其對人工智慧的思考，而小朋友的需求就相對簡單，這也是一個茶寵「阿唐」和機器人「小來」從陌生到熟悉最後攜手「打怪」的故事。

2016年年底，電影局組織導演前去迪士尼參觀學習，王微也在這其中，迪士尼花了兩個星期的時間來分享《瘋狂動物城》的案例。「迪士尼從導演到編劇，設計每個環節都傾囊相授，因為他們覺得教給你們，你們也學不會」，在王微看來，內地動畫要想做出這種級別的合家歡動畫，技術上是可以的，但故事層面短時間內是達不到的。

王微也承認追光動畫選擇了一條特別難的路。在國內低幼動畫依然大賣和好萊塢為全世界生產合家歡產品的局勢下，追光動畫堅持做原創性的合家歡產品困難重重。在三維動畫製作技術並不輸於好萊塢的情況下，限制追光動畫的依然是內容層面，製作出既符合全家歡不同年齡層的作品來，王微坦言這很難。

「我覺得最難的是大眾藝術。一方面它要兼顧不同閱歷、認知完全不同的群體，另一方面，它投入巨大，在內地並無先例」，王微對《三聲》（ID:tosansheng）說。

「還差一部票房成功的電影」

《阿唐奇遇》中的茶寵們

不可否認，在內地動畫領域裡，王微是那個獨特的存在。

這個市場的作品已經證明了低幼向動畫以及青少年動畫（偏成人）電影是可以取得市場成功的。無論是《熊出沒》系列的大賣，還是《大聖歸來》、《大魚海棠》的票房成功，以及《十萬個冷笑話》等二次元作品給市場孕育的潛力，都證明了這些「路子」是可以成功的。

在王微的計劃中，追光動畫的誕生基因就是做給內地家庭受眾看的原創故事，做合家歡很難，但王微需要去慢慢解決困難。

首先第一個需要被解決的是動畫製作的技術問題。事實上，這一塊追光動畫已經做得足夠好了，這也正是追光動畫獲得資本市場認可的地方。

GGV紀源資本合伙人符績勛在投資追光時曾明確表示，看好動畫電影的市場潛力，以及追光動畫接近好萊塢的製作水準。

一位動畫電影業內人士向《三聲》（ID:tosansheng）表示，追光動畫在三維動畫領域已經是國內一流了。在他看來，追光動畫已經用800萬元左右的成本拍出了好萊塢2億製作水準的作品，「《阿唐奇遇》的製作難度比小黃人略高，但低於夢工廠出品動畫的平均水準」。

在技術製作上沒有問題的追光動畫，接下來最大也是最難的問題就是票房成功了。

「從一部製作上很優秀的電影到一部成功的商業電影，而且這個商業成功不僅是一個不錯的票房，還有衍生品、後續的劇集，從IP運營的角度來看，我覺得追光動畫還有一段路要走」，GGV紀源資本投資副總裁吳陳堯對《三聲》（ID:tosansheng）說。

在相對「燒錢」的動畫製作領域，王微為追光動畫設立了一個節奏。「我們算過，如果三年出一部作品的話，我們的錢遠遠不夠。只有每年出一部，在目前的市場環境下才有機會」。王微將此比喻為「扔骰子」，「扔一個骰子有可能肯定輸，那我多扔幾次，可能我贏面會大一些。」

7月21日，電影《阿唐奇遇》上映首日排片8.7%，在電影市場整體不景氣以及競爭激烈的暑期檔，這個成績不算理想。

或許，王微還要等著下一次「扔骰子」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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