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慧機器人:必須與人類重新立約嗎?
人工智慧
不久前,Alpha Go戰勝柯傑的人機對弈大戰,使得人工智慧對人類生活衝擊的討論再次成為焦點。這令我們想起曾風靡網路的《西部世界》,隨著人工智慧日漸滲入我們的日常生活,《西部世界》構築的人工智慧世界會不會變成現實呢?如果機器人擁有了自我意識,會給人類生活帶來什麼樣的衝擊呢?為此,本報特約系列評論。
報紙原文:《人工智慧機器人與人類是否需要重新立約?》
作者: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哲學系講師 鄧剛
形成全面的衝擊和挑戰
據說有這樣一個故事。在2030年代的某一天,一群探險者進入到一座廢棄的城市,這座昔日繁華的工業城市如今變成了一堆廢墟。在這些廢墟中,他們遇到一位老人,這座城市的唯一的倖存者。老人講述了城市的故事,原來這裡曾經是一個人工智慧非常盛行的城市,於是城裡唯一的工廠將工人們陸續解僱,換成機器人。結果,城裡人都慢慢餓死了,而工廠的產品也賣不出去,都破產了。於是城裡的人都搬的搬,死的死,工廠的老闆追悔莫及,最後自殺謝罪。城裡只剩下老闆的兒子還活著。也就是這一位孤獨的老人,讓故事中的探險者有機會聽到這個故事。
這個故事顯然充滿悲觀主義色彩,但是故事所包含的問題和憂患意識,卻值得關注。無論如何定義人工智慧,機器人取代人類的部分勞動崗位,這是歷史多次出現、並且還將會以新的形式不斷出現的現實。在西方資本主義發展初期,隨著大機器工業取代手工業,曾出現所謂「機器吃人」的情況。今天,工業生產的自動化和智能化,將導致「機器人吃人」的現象。當然,也有人對此持樂觀的看法,認為技術的進步,雖然使一些舊的工作消失,卻也產生一些新的工作,此消彼長,總的就業機會得以平衡。然而,人工智慧的出現,使得一種智力和體力都超過人類的新型機器人得以誕生,這也使得人類的絕大多數勞動領域都有可能被機器人所取代,因此造成的社會危機也將是前所未有的。而且,人工智慧的出現,給人類社會所帶來的挑戰,也許不僅僅只是在於就業方面,而是對整個社會哲學形成了全面的衝擊和挑戰。
前不久剛剛結束的法國總統大選,社會黨候選人哈蒙雖然競選失利,但是在他所提出的一些施政方案中,有兩個觀點卻極具前瞻性。其中一條在於,主張設立全民生存收入,給所有公民發放一定數量的生活補貼;另一條在於,在稅收方面,針對自動化取代人工的現象,創設一項「機器人捐金」,資金交給一個工作過渡基金管理。表面看來,哈蒙似乎故作驚人之論以討好選民,實際上,這兩個觀點過於前衛。就第一點而言,如果隨著機器人和人工智慧的發展,大量的工作被機器人所取代,而並沒有同時創造出同等數量的新的工作機會,那麼在社會之中,存在著大量的失業人口可能成為一種常態。對於政府而言,如何讓這些人得以維持基本的、不失體面的生存,將是一個嚴峻的問題。就第二點而言,在企業中使用機器人以取代工人的崗位,所導致的不只是一名或者若干名相應職位工人的下崗,而且也是社會的總就業崗位和就業機會的減少。如果說企業通過採用機器人取代自然人而增加了營利,那麼就社會而言則是因為總的就業機會的減少而增加了社會的風險。因此向企業徵收「機器人捐金」也可以視為合理之舉。
重新思考社會契約如何可能
Alpha Go戰勝李世石和柯潔的事件表明,任何一種人類活動,如果最終可以轉化為數據,在這項活動中電腦皆可戰勝人腦。通過強大的計算能力、海量的信息存儲能力、高效的信息處理能力以及深度學習能力,使得計算機在信息的收集和處理方面,遠遠地超過人腦。而且人工智慧不只是用來下圍棋、寫小說,而且也開始用在一些更有實用意義的領域。例如在醫學領域,IBM已經研發出一個超級機器人「沃森」,它存儲了海量的醫學信息,可以通過臨床醫學輸入的病人信息,提供相應的治療方案。例如Google、百度等正在研究汽車自動駕駛。
如此種種都在提醒我們,人工智慧並不遙遠。也許有一天,正如美劇《西部世界》所描述的,一些如同真人一般行動、說話、感受的機器人,就會生活在我們身邊。如果這些機器人更進一步具備了獨立思考和行動的自由意志,那麼由於機器人在體力和智力兩方面都遠超人類,將對未來的人類提出怎樣嚴峻的挑戰?人類原有的各種社會哲學,似乎並不足以構想人與人工智慧機器人的關係,那麼,是否有可能設想一種包括了人與機器人在內的新的社會契約論。
在人類歷史中,出現了形形色色的社會哲學的理論,但大體上說來都是人類中心主義的,或者說都是從人類的視角出發來構想社會。概括言之,社會哲學要考察四個層次:個人(個體)、家庭(家族)、社會(市民社會)、國家(城邦)。古今中外的哲學家,從不同的視角、不同的層次出發,形成了不同的哲學。有人特別關注個人的幸福和解脫,視社會、國家為外在的羈絆,有著強烈的出世主義的傾向,如莊子和佛陀。有人特別重視家庭,把國家視為放大的家庭,認為修身齊家和治國平天下乃是基於同樣的道理,如儒家。有人以城邦為出發點,於是將人視為政治動物,例如亞里士多德就認為人脫離城邦非神即獸。從市民社會出發,認為個人作為理性的存在者通過簽訂契約形成社會和國家,這是早期近代哲學的產物,體現在霍布斯、洛克、盧梭等人的著作中。在他們看來,社會是由無數個「原子個人」通過一定方式組合而成。首先存在著某種自然狀態,在自然狀態中每個個體都是一個孤立的、自足的人格或者意志,然而這種自然狀態無法長期地持續下去,人與人之間會陷入互相鬥爭、彼此敵對的普遍戰爭狀態,正如霍布斯所說的「人對人是狼」。但由於人是理性的個體,因此通過計算利害得失,發現可以通過人與人之間簽訂契約,將個人權利交付給國家,可以告別戰爭狀態,從而由自然狀態過渡到法權狀態。
然而,當我們將人工智慧機器人,也視作某種人格、視作社會的成員、視作社會契約的簽約方之一,就會發現「人類版」的社會契約論的許多前提需要重新加以思考。對於人類而言,儘管有著體力、智力、出身等方面的不平等,但大體上每個人的理性能力是大體相當的,每個人都是一個理性的存在者。然而人工智慧機器人,其理性能力卻可能遠遠超出人類,從而是某種超理性的存在者。
再者,對於人類而言,他心是不可知的,儘管可以進行猜測,但總無法準確地計算和預測他人的想法和行動,因此人類的行動領域總是出現大量的意外事件。而對於人工智慧機器人而言,各個機器人之間的信息卻可以互通互享,從而至少在機器人之間不存在不可知的他心問題。在筆者看來,更為可怕的,也許在於人工智慧機器人不具備真正的情感,因此不具備憐憫心與同情心的人格。一個顯而易見但卻經常被哲學家們所忽視的事實就在於,人類的誕生和成長總是在家庭之中,人是在家庭中成長為幼兒,進而再通過社會的培養才得以長大成人,人的情感正是在家庭與社會之中形成的。一個有情感的人,才會有同情心。
然而,人工智慧機器人卻是工業生產線的產物,他所需要的只是信息的認知和處理能力,完全不需要情感。當然,可以通過程序的設計,讓機器人模擬人的情感,但模擬永遠不等於真實,因此機器人不會有真正的情感,也將不具備真正的同情心。當然,仍然可以假設機器人作為理性存在者,可以遵守一種功利主義的道德規範,但這些機器人將是一種冷酷、嚴格、毫無人情味的行動者。遠遠超出人類的理性能力,冷酷到極致的功利主義道德觀,當未來的人類面對這樣一種人格,如何與之互動來形成一種新的社會契約呢?面對社會之中不斷到來的新的他者,在原有的社會契約上進行補丁式的修修補補是遠遠不夠的,而是需要用一種開放的思想姿態,來重新思考社會契約如何可能之問題。
文章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567期第6版,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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