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受命，武王克商的政治神話是怎樣誕生的

俗話說成王敗寇，歷史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一個朝代取代另一個朝代，如果成功，新朝的君主就是聖王在世；被推翻的君主就是昏庸無道。二元論在我們的歷史上一直是這樣的。好的絕對好，壞的絕對壞。最早的湯武革命，都是這個套數。先是夏桀無道，自比天上的太陽，最後被湯取代，自是夏王朝滅亡，商王朝建立。商王朝的最後一個國王帝辛，也是無道，被周武王取代。甚至夏桀商紂的惡行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傳說夏桀造了一個夜宮，男男女女赤身裸體廝混，就跟商紂的露台一樣。我們的歷史是沒有想像力的，造假都造的一模一樣。

但真實的歷史是什麼樣的？那麼久遠的朝代，沒有文獻記錄，沒有實物遺存，我們當然不知道。周朝是第一個有文獻記錄的朝代，通過那些鑄在鼎上的銘文，也許可以還原一些歷史的真相。

牧野之戰

先來看看《尚書·牧誓》中對商紂王的定性。《牧誓》是牧野之戰前的檄文，照例是要宣布一些商紂的罪狀的，以表明周王朝的正義性和師出有名。其中一段話是這樣說的：

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祀，弗答；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俾暴虐於百姓，以姦宄於商邑。

這段文字很不好理解，因為這是上古時代的語言。大概意思就是說商紂王寵幸婦人，唯婦人言是聽，不祭祀宗廟，遺棄兄弟，任用罪人，殘害百姓之類的，其中並沒有我們後來津津樂道的酒池肉林炮烙之刑。

酒池肉林

《尚書》是在周朝建立後很久才編寫的，其中肯定會自我美化。但即使是這樣，商紂王也不是一個酒池肉林的人。那麼紂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一個酒池肉林的飯桶式的昏君的呢？是從周康王的時候開始的。康王時的大盂鼎銘文，就說到了商朝的人「率肆於酒」，飲酒無度，這才造成了商朝的衰亡。古代王室的銘文，是正式的官方文件。這樣，一直到司馬公做史記，商紂王就成了一個只知道吃吃喝喝而亡國的人。

可以說，整個周朝的官方正統性，也是直到康王時才建立起來的。我們看尚書，看史記，裡面描寫牧野之戰打得天昏地暗、流血漂櫓，武王的軍隊進入商都後，商人大悅等等。但真實的情況恐怕不是這樣。上古時的戰爭，規模一定不是很大，人數一定不是很多，很難想像這樣的戰爭能夠流血漂櫓。其實牧野之戰的規模，尚書里也有提及：

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與商戰於牧野。

也就是說，牧野之戰中，周人的軍隊是戰車三百乘，甲士三百人。一輛戰車通常有三人，這樣算下來，周朝的軍隊也就幾千人。至於司馬公的史記，說兵車三千輛，甲士幾萬人，想想都不可能，剛剛擺脫部落時代，哪有那麼多的人去打仗。

這些人還有很多是奴隸，歷史上也說了，商朝的軍隊沒怎麼打就跑了，這樣一看，所謂的流血漂櫓，不過是一種誇張的說法罷了。

武王伐紂

至於商人大悅，這也很可疑。其實周對商的征服，直到成王時才真正完成。牧野之戰不久，武王就病逝，年幼的成王即為，隨即就爆發了紂王的兒子武庚的叛亂。武庚既然能夠發動叛亂，就說明得到了支持，支持他的人只能是商遺民。這就說明商人大悅的不可靠。武庚叛亂後，周公又組織了第二次東征，打敗了武庚，遷走了商遺民。這樣，商人才漸漸死了心的。

成王敗寇。隨著周王朝正統性的確立，商紂王也變成了一個昏庸無道的飯桶式的人物。顧頡剛先生就考證出，史書中記錄的紂王的劣跡，基本都是後人編造出來的，是為了妖魔化商朝，確立自己的正統地位。甚至連春秋時代的子貢都產生了懷疑：「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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