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情報員狄仁傑之奇技淫巧視覺盛宴

（方聿南撰文授權）

通天帝國的視覺效果即使不能說在華語影壇執牛耳，起碼也予人一流的觀感，洪金寶的打鬥設計雖不是最佳，畢竟沒有失了一貫的水準，因而通天帝國的武戲質量是值回票價的。但作為一部偵破題材的懸疑電影，徐克犯了一個比較嚴重的錯誤。這不是情節本身的邏輯錯誤（當然情節本身的確存在邏輯錯誤，這點我們稍後再談到），而是導演對觀眾心理有了錯誤的估計。懸念大師希區柯克曾經談過了演員名氣為什麼會破壞電影的懸念，套用在本片中就是，如果讓梁家輝這樣的大明星演幕後黑手，觀眾很容易就猜出來。可因此改由一個無名的演員去演，或者將真兇置於某無足輕重的角色身上，比如武則天身邊的一個劇情幾乎沒提到的文官或武將，那麼片尾謎底揭曉時觀眾肯定會大呼上當。

那麼是不是偵破電影就無法突破這樣的怪圈呢？非也。當年《福爾摩斯》就給出了很好的範例。福爾摩斯破案過程中，走四方路，見八面人，從警局探員，政府高官，到普通的工人，牢房罪犯，乞丐打手，都在途中一一出現，而且不管主角配角還是群眾演員，個個渾身是戲，台詞風趣，性格迥異，能給觀眾留下印象的角色之多，怕是數也數不清，其中有一線明星，也有二三線的實力演員，更多的是一些經常客串各種電影的黃金配角，從而全然滿足了上述兩個條件，即兇手可以被處理成既是一個相對有名氣的演員，又不會是一個無人記得的路人甲。當然，限於劇情，不可能人人都有嫌疑，但相對加大了猜測的難度，很容易就被蓋?里奇的詭異敘事搶在你前頭揭露了兇手，讓習慣於自行推理兇手的偵探迷觀眾們捶胸頓足，自嘆不如。

而通天帝國就沒有這般高明。徐克最終採用了前一種處理方式，、是受限於劇本的無奈之舉。通天帝國的出場人物其實是不多的，而片長的很大部分要用來展示宏大的視覺特效和精緻的追逐打鬥場面（粗略一算，比《福爾摩斯》要多得多），用來敘事和刻畫人物的篇幅更是稀少，所以只能用有限的時間來交代，並使觀眾記住幾個主要的人物，其餘無足輕重的配角，既然不打算將其設計為兇手，則完全被甩到了不重要的位置，所以熱愛推理文學的觀眾在片長到一半時應該能基本確定兇手的身份，因為正如奎恩小說中常出現的「挑戰觀眾」章節一樣，在這之前，所有的破案線索都已經給定了，而在本片中，雖然破案線索我們尚沒有完全得知，對殺人手法也是一知半解（其實這也並不重要，因為本片採用的是《神探伽利略》一類的原理謀殺，破案過程與其說是是對疑犯的審視，倒不如說是對觀眾的科普），但是對名演員的「嫌疑刪除」工作已經完成，真兇自然也就昭然若揭了。

當然，徐克也並不是沒有看到這個敗筆，所以他在不破壞這個敘事機構的前提下，用了一切可能的手段來進行彌補。其一是，盡量把兇手的扮演者的戲份壓縮，讓查案的大部分情節都扯到和他絲毫無關的地方去，讓觀眾暫時遺忘出現過這個角色，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這個技巧雖然已經被諸多推理小說和懸疑電影用爛，但還是起到了相當的作用，使全片終究沒有淪為看頭知尾的偽懸疑。其二，徐克投入大資金打造了視覺場面，企圖以宏偉輝煌的布景（大佛，鬼市，遠景中的市景和海景），驚心動魄的打鬥，以及奇淫技巧的鬼點子創意（腹語術，線控機器人，梅花鹿）轉移觀眾的注意力，讓觀眾在嘆為觀止的視效中自動忽略情節的薄弱，轉而折服於大片的魅力中。這種做法也取得了成功，而本片在視效的營造上自然也是可圈可點，徐克玩弄起技術活來，還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不過，這樣的處理方法，也就把本片和一部傳統意義上的偵探片（包括《狄仁傑》系列電視劇）甩的更遠，倒是和007等動作冒險片的架構十分接近。比如，主角都是奉一國元首之命查辦茲事體大的重要案件（邦德任務起源經常是潛艇失蹤，情報員被殺等等，本片則是高官被暗殺），主角都有高手相助（邦德的老朋友是CIA探員，在系列片中出現了幾十年，狄仁傑則有高手一同破案，甚至有人比他提前破了案），反派醞釀的都是顛覆政權的驚天大陰謀（這個就不舉例了，太過明顯），主角查明真相的方式多半採用深入各種險地查訪知情人（邦德的線人遍布全天下，狄仁傑也老友眾多），每個線索的獲得必然要伴之於一兩場驚險的打鬥（邦德就不說了，狄仁傑是不是也換個場景就要打一架呢？），片中會出現令人耳目一新的小道具（邦德的各種武器和鬼市的牽線變形金剛互為照應），結尾必然要有一場力挽狂瀾的最後一分鐘營救，而且規模也必然大於前面所有的打鬥，並要有近乎災難式的動作場面（邦德總能炸掉不少東西，或阻止壞人炸掉不少東西，狄仁傑玩出的花樣規模之大，在唐朝也的確無人能出其右了）。當然，類似的，反派雖然有足夠的智力布置起一個細節精心的龐大陰謀，卻總是會在某些顯而易見的地方犯了低級錯誤。既然可以布置那麼大一個顛覆皇權的計劃，卻沒能發現賈大人的辦公地點已經因修葺而換過了，這跟邦德電影里的大反派身邊總有一兩個壞事的女人，顯然有異曲同工之「妙」。而反派抓住了已經破案的裴東來不殺，卻偏偏留著他把重要線索告訴狄仁傑，和邦德電影里大反派每回抓住邦德總是不殺的橋段，是不是更是驚人的相似呢？

讀者諸君可能會奇怪，既然筆者如此熱衷於挑本片的硬傷，為何還能給出四星的評價呢？原因在於，這些邏輯上的硬傷，對本片的品質幾乎不構成影響。這又是為何呢？因為風格。從邏輯出發，電影的故事自然是越真越好，過於寫實，就難免要犧牲很多的戲劇性。還是先說邦德片。大家能想像這樣一部邦德電影嗎：毫不高調的開著二手車，穿著一身不起眼的廉價服飾，任務過程完全沒有刺激的飆車和爆炸，只是乏味的對話和監聽，即使偶爾有個女搭檔，也是膀大腰圓的大媽，而反派一旦發現邦德身份，絕不會好酒好菜的伺候他，而是立刻一槍予以斃命？這樣的電影即使有製片公司敢拍，恐怕也沒有人會去看，尤其是邦德片的死忠。歸根到底，就是一個形式與風格的問題。回歸到通天帝國來說，徐克竭力想營造的，就是這樣一種瀟洒不羈的唐朝邦德片的風格，主角一身本事，必須要有相應的舞台來展示，有一種自成體系的邏輯來給予故事的推動力，這樣才能順理成章的祭出一幕幕銀幕奇觀，讓觀眾為狄仁傑的智力和身手叫好。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死扣著邏輯不放，就完全違背了觀看此類電影的初衷，畢竟本片不是《尼羅河上的慘案》那種輪椅神探式的破案片，而徐克也絕不是阿加莎?克里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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