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酒後吐真言

文化 07-23

正午：

你好。幾乎失眠了一夜，大概早上五點鐘的時候，起來翻看正午信箱，剛剛好再次看到了淡豹老師回復的關於母女關係的那篇郵件，被「親情其實也是可以割裂的」這句話深深戳到了。

我的父親在我心裡，永遠都是那塊最痛的地方。97年的時候，我上三年級，他因為寫了幾封信給XX的某個電台，就被抓進了看守所，關了一年多，這在我們那個小地方簡直是爆炸性的新聞，從來沒有聽說過誰因為寫文章被抓進去的。當時我媽媽調動了各種她可能調動的關係，幫他打官司，讓他在裡面過得好一點。

我爸出來以後，他們就離婚了。性格也因為受到傷害變得更孤僻古怪了，工作自然也難找。後來我上高中、大學，直到工作、結婚，我和父親的關係也就維持著一年見一兩面的頻率，很淡，甚至有一點恨。我以前寫過一篇日記，描述這種關係叫「我們中間永遠存在著一條河流，每個人都沿著各自河邊默默地走著」。

一方面，我很欣賞他當年作為閉塞城市閉塞年代的一個普通農民家庭出生的知識分子，有如此獨立之精神。另一方面，我又對他這種不管不顧不負責任的行為耿耿於懷。家庭破裂不說，而且從父母離婚後他幾乎並未履行過贍養我的義務，是我的母親把我辛苦供養到研究生畢業。

這一兩年，因為有了自己的房子的緣故，他每年都要來我這裡住十天半個月。我才發現，原來這麼多年，他還是當年的那個樣子，並且有過之而無不及，每天不做別的，就是和一群網路暴民在一起像潑婦罵街一樣地叫囂著這不好那不好，轉發或者評論一些真真假假的帖子。97年的行為，至少會讓我覺得他是一個憂國憂民的知識分子，而現在，完全是一個失去理智的受害者在抱怨社會了。

我特別能理解，作為一個時代的犧牲品他所承受的巨大的精神折磨，但是每每收到他抱怨這抱怨那的簡訊，我就無比厭煩。二十年過去了，你已經五十多歲了，你就不怕再被抓進去讓你身邊的人被牽連嗎？或許他從來就是一個嚮往自由之精神的人，他不在乎他的行為對他的家人所帶來的影響，那麼如此說來，我也就不必被道德綁架，乾脆只是履行我應該盡的義務就好，也不必總是受內心的折磨了是嗎？

無論現在生活的再好，想到父親，就感到深深地絕望，不知道怎麼好。我知道這是一篇不太好公開的郵件，只是寫寫罷了，當然如果有謝丁老師公開或者不公開的回復，我會極為開心的。

NOON回復：

vv你好

這的確是一封不太好公開的郵件（由於種種原因，我再次刪掉了個別字句），但我想正午的讀者應該知道你在說什麼。

關於您父親，我也很難去判斷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原因之一是你說得太少，我不清楚他在「那件事」上走得有多遠。我只看到了一個為某種「理想」而變得稍微有些偏執的人——鑒於你提到了網路暴民，所以我不知道這個「理想」到底是什麼，而且看不出他在這條路上是否有成長。

不知道您自己是否真的了解您父親在做什麼？

我先假設您父親真的是一個「時代的犧牲品」，「一個嚮往自由之精神的人」，那麼接下來才是您試圖表達的煩惱：家庭里如果有這樣的人，其他人該怎麼辦？

如果敬重他和他的理想，你可能就要承擔為之付出的全部代價，包括婚姻破碎，無法撫養子女，甚至是你說的那些「牽連」和影響。

如果對他的理想沒有感覺，或者反感，但對他還有一種愛，那麼也要承擔部分代價，比如忍受他的抱怨，照顧好他的生活，在他有事時像你母親那樣為之奔波，等等。

如果什麼都沒有了，只餘下血緣關係，那麼確實如你所說，你只需要履行該盡的義務，不必有道德上的自責內疚了。

不知道您是哪種情況。您在信的末尾說：「無論現在生活得再好，想到父親，就感到深深地絕望，不知道怎麼好。」我猜，這種絕望還是來源於愛吧。

我邏輯其實不太好，不知道講得對不對，肯定不會面面俱到，只能當個參考。另外，親情這種東西，真的是太複雜了，實際面對時也不會這麼簡單，往往各種情況交織在一起。生活就是這麼模糊的，但我們總得做決定，對吧。

正午謝丁

周圍的世界，帶給我深深的焦慮和憂愁。

空調吹，再不用忍受嗡嗡轉的電扇，這很好，可我還是在半睡半醒昏昏沉沉的時候渴望喝一杯冰鎮可樂。

再也沒有雄心壯志，沒有為人上人的念頭。

我起身下床，出門去買可樂。上床的時候沒脫襪子，穿上拖鞋就有一種很滑稽的感覺，腳趾頭不再裸露在空氣中，這很好。我走路的時候駝背，趿拉著一雙大拖鞋，就像夏天來了，很好，這本是炎熱的夏天。

我周圍的世界，讓我很不清醒。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我想找個人說說話，可沒有人能說，我只能和我自己聊聊天，我只能自娛自樂。

也許我想成為一個作家，可我該怎麼做呢?

他們可不會寫這樣的東西，他們會談高山大海湖泊，也談你我愛情和生活。

我想好好的敘述一件事，但是我不能，甚至沒辦法說完整一個故事。和大多數人聊天的時候，我都沒辦法說明白一件事。我想說什麼，我閉口不言。

發出「知音少，弦斷有誰聽」的感慨讓我反感，在還不能好好彈琴的時候，就不能怪沒有人欣賞自己。真是矛盾啊，我都已經放棄了變得更好更有上進心的夢想了。我就想發獃，無聊，我什麼也不想做。

或者，想回到中學的暑假，和我弟一起在房間里踢實況，空調也會吹著，冰箱里還有冰鎮可樂。

千里馬

NOON回復：

千里馬，你好。

由於我從沒有成為一個作家的願望，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不過，怎麼說呢，我作為一個讀者覺得，你信里寫的這些，好像沒啥意思。不好意思啊，喝多了，說實話了。

我記得正午第一本書中有何偉寫的《通往寫作的路徑》，我譯的，因此印象深刻。何偉給有志於寫作的年輕人的一條建議是：走出家門。他在來到普林斯頓學習寫作時，曾為自己的經歷不如許多同學來得豐富曲折而憂慮。接著他很快發現解決這個問題其實非常容易，那就是走出去，到新的環境，認識不同的人，經歷未知的事。外部刺激非常有效。

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喜愛文藝又有志創作的朋友認識不到，我們大部分人並不具備足夠天馬行空的思維、極其靈敏的情趣和銳利且深遠的眼光，足夠在事實上非常乏味的日常生活中發現和產出些有價值的東西。其實也沒遇著什麼事，但大家都挺喜歡陷在自我里，輕喪，輕抑鬱。就我粗略的肉眼觀察，這種感受挺普遍的，我想其實你有不少知己。

如果真想成為一個作家，要不還是出去走走吧？我就不懂了，吹空調喝冰可樂到底有多大勁啊，最多寫個玩物，還沒多好玩。抱歉抱歉，酒後吐真言了。

正午小黃

您好，很想寫信，國外溝通更流行email，可是我找不到可以寫信的人對方，不知道寫給你們是否會回，如果要刊登，有些地方要刪減，以免不必要的麻煩。或者這封信也可以寫成徵友，可是近50歲的人了，又在國外，還能徵到友嗎？對國內的感覺好像遍地是騙子，一不留神就被騙了。

我43歲前在國內，做過七年老師，做過五年上市公司總部管理者，也做過小買賣，甚至做過保安，最後做的是心理諮詢師，還上過央視，說到底，真是忽悠，可是自己就不是忽悠的人，所以最後山窮水盡，入不敷出，已經無路可走了，終年的焦慮使我的身體精神都到了崩潰的邊緣，而婚姻不幸，似乎是國內多數婚姻模式類似的，對方出軌等等，最後上帝終於派來了拯救我的人，我通過網路認識了現在的老外丈夫，嫁到澳洲，又經過破釜沉舟的努力，考到幾個證書，目前在醫院從事技術工作，生活已經比較穩定，終於在頭髮花白時，擁有了作為一個人應該享有的正常生活。

但是，澳洲的工作也講關係講資歷，工作兩年了，我是部門最後進來的，所以我的排班最少，但是這裡大多數人都是半職，從事多份工作很正常。但是我再也沒有找到另一份工作，好在我老公全職，日子還是可以的。

沒想到去年認識的c某去年下旬突然給我電話，她小我五歲，嫁了個大二十多的老外，帶著兩個中國孩子，一看就是為身份來的，這些老外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c剛開了個按摩店，再三邀請我去玩，我在家空閑時間多，也找不到朋友，就去了她那裡，然後她積極鼓勵我做按摩，按一半分成。我拿到錢後生活一下寬裕了，後來凡是醫院沒有班的時候，我都去她那裡上班。

C一直抱怨她入不敷出，但是她在國內的房產價值近兩千萬人民幣，她為了免費獲得她和兩個孩子的身份，又說是她老外自己要求結婚的，她就嫁給他了，但是這老外窮的房子都沒有，她還為他買車還債付了幾萬澳元。眼下她必須把身份拿到，然後離婚，才能動國內財產，否則錢就會被這眼下的老公分去，她這位白人老公看上去不知道她的心思，或者反正沒錢，他也不怕。

從此我不但在她那裡上班，更成了她每天沒完沒了的垃圾傾訴桶，有時候我頭都要聽炸了，但是還想著在國外找不到朋友，她有做生意經驗，人又聰明，以後做個好朋友，在國外又無親無靠的，所以我實心實意對她，經常請他們全家吃飯，更是幾乎天天帶東西給她吃。但是無論我付出多少，她除了嘴上說當你是姐姐，行動上卻從來沒有任何關心我，甚至我回國度假時，她都不能幫我照看下小貓。

即便如此，今年回澳洲上班後，我還是給她帶了她要的拔罐，並且沒有收她的錢，可是我老公在她店裡按摩，她不但收全款（她為吸引顧客，基本都給人家便宜十刀，但是她收了我們全款）, 而且我讓我老公在下午空閑時來店裡，我給他做按摩，她馬上把臉拉下來趕我們走。這些我都沒有計較過。

每次在她店裡，都要沒完沒了聽她顛來倒去的抱怨，其實所有的抱怨就一句話概括，她不能忍受她老公用到她的錢，哪怕是買瓶酸奶都好像割她的肉一樣。後來有一天她突然忍不住告訴我，有個顧客本來夫妻來做按摩，男的看上她了，回去和老婆離婚了，她被感動了，現在正在和他偷偷約會。我為了不得罪她，嘴裡敷衍著理解她，結果她就拿我做擋箭牌，每次約會說到我家或者和我玩了。再聽見她繼續抱怨她老公，而且讓他做所有她需要的事，還告訴我讓他在被趕走前全部做好她要的東西，因為這裡人工太貴，我已經忍無可忍了！

她老公糖尿病，是很愚蠢，六十多歲找個四十多歲的，可是她就在我眼面前，跟我說中國話，讓他做這做那，跟我說讓他把所有的事都做好，因為十月估計她的身份下來，到時候她就一腳踢開他。我看著那個可憐的白人老頭顫巍巍對她言聽計從的樣子，而她卻花枝招展約會去了，那天她安排她老公來開店門，我忍不住對他說: "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如果你今天回到店裡中途看下就知道了。我不能幫你因為我是她朋友，但是我看你太可憐。" 結果他竟然說:"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中途他也沒有來店裡，下午c約會結束來店裡，說奇怪她老公一直打她電話，我說我今天對你老公說了一些話，因為我實在不忍心你對他那樣。c跳了起來，說"我憑什麼要給他錢，就算用他獲得身份，這三年養活他還不夠嗎？什麼叫他付出?他吃我用我的，不應該付出嗎？你為什麼同情他不同情我?我不可憐嗎？" 等等等等，最後應該說我更需要繼續在她店裡做，所以又站到她一邊說支持她，她說她老公回去把我說的話又告訴她了。

她在國內發家的第一桶金，就是賣假酒，她說空瓶子裝假酒假標籤，賣高價，她在二十多歲就已經在國內富得流油了。

通過和她相處到現在，應該說我再老實，也知道她幾乎沒幾句真話了，但是因為還需要去她那裡上班，現在她已經不再對我說什麼了，但是她的種種行為，實在令我憎恨。我也問自己是不是太傻，正如她所說:"你這樣的永遠做不了生意"。現在她又在網上買了個美國和中國的針灸證書，掛在店裡，給人家針灸，更可怕的是，她連一次性的針都不捨得扔，也不正規消毒，還繼續用!

澳洲的法律適用於過去他們國家人少，國情簡單的時期，現在移民膨脹，但是各項法律沒有更新，所以漏洞百出，安全隱患越來越多。

但是我也是出於一是還想繼續在她那裡做，但是她如果對我太過分，也有可能終止我再做，我可能舉報她，二是我也不想惹麻煩，所以也許不會舉報她，澳洲中國人欺騙政府的比比皆是，澳洲本地人也一樣，只能說大多數人素質還是高的，三是我還幻想她能夠善良一些，也許是我想多了把她想壞了，可是太多事實勝於雄辯了。。。。她還是虔誠的基督徒，她說她聖經看了五遍，每天祈禱! 看見她，我就沒辦法相信教堂了！

總之寫了這麼多，不知道能否得到一份真誠的回復。

在國外環境好，如果經濟又能負擔的話，日子是很悠閑，但是沒有親人朋友，遇事沒有體己人幫，是很悲哀的。最近有個中國人也是嫁老頭，天天盼遺產，老頭突然死了，她嚇得沒處去，跟我其實根本不是好朋友，但是估計她把認識的人都說了一遍，只有我說如果害怕來我家。其實很不吉利的，她來了，我陪了她那一夜，自己第二天還要上班。後來我們仍然還是普通朋友。這就是說明在國外如果沒有知己好友，遇事是很難的。可是儘管如此，也很難找到合適的朋友，好像比找老公還難。

NOON回復：

這位讀者，

你好。你和C的矛盾，在你看來，是朋友性格和道德上的不足之處邀請你作出道德評判，甚至是干涉。我覺得矛盾在於，你視這段關係為友誼，她視為僱傭關係。對她來說，你是在她店裡上班的僱員，你領工資，她傾吐發泄聊天也蠻愉快。你是在孤單中交一個朋友，認為她需要你，你對她不滿，也自詡正義去評判她並干涉她的婚姻。

依我看，既然有這種認識上的差異，你不愉快，但又需要繼續去她店裡上班彌補收入，你就理性一點，當做僱傭關係好了。不要想那麼多、管那麼多。同時，你在這個框架下辦事情清楚一點，她讓你帶罐子，你正常收錢。你先生去店裡按摩，正常的折扣優惠他應該享受，你應該替他主動向C明確要求。而所謂下午店裡空閑的時間你讓先生過去，這種事情就不要再做了。

生活總是孤單的，即便有婚姻家庭兒女也是孤單的，在異國是更難一些，也只能找辦法克服和改善吧。你這麼需要陪伴，想念熟人社會，似乎習慣繭蛹一般的縛在一起的親密。不然還是退一步，試試在當地去參加一些社區活動、志願服務、興趣團體，讓自己得到有距離的、有cause的、準時的社交和熱鬧，也有一丁點可能性會得到你希求的友誼。你的工作，不是事業或者和誰志同道合奮鬥，是領薪的上班，那不必把上班和感情混為一談，希圖知己，而且，自己有什麼值得別人來深知的呢？至於別人的婚姻，甘苦自知，各取所需。一些婚姻在我看來是日常相互虐待，但人家也生兒育女，病床陪伴，過得好，闔家歡。說點題外話，很多人其實不大懂得真的去維護關係，只懂得維持一種表面的契約，偏執狂樂於沉默地殺戮，共同生活的持續是最大的道德。C的先生，從你講的看來，倒是做的不錯，滿維護他的婚姻的。

中國的心理諮詢行業實在缺乏有效的准入考核。

我也無法接受一個女性丈夫猝然離世後她害怕，沒有人願意她到自己家裡去待一晚，你接納她，「雖然是很不吉利的」，而忍耐。我不覺得這說明「遇事需要體己人幫」，我覺得這是基本的人道主義。國人太卑劣和雞賊，搬到澳洲也還是一樣，請不要再在這些相處中尋找人生道理了，去認識一些其他的正大光明的人吧。

正午淡豹

正午：

你好哇！我看了一天論文，然後看到五點好像沒有繼續看的勁了，就吃了點東西去運動，現在洗完了澡。很放鬆。

感覺現在和自己好好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從前總是在花絕大部分的時間生自己的氣，什麼都沒有做就很疲勞也很緊張。禪宗那人生三重境界，就一直困在看山不是山那一層，看什麼東西都彆扭，因為我的執念，不能將自己和世界看清楚。

我想，與自己好好相處，溫柔地對待自己是很難的，就是現在人人都很喜歡說的「和自己和解」。但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什麼叫和解，也不知道什麼叫「放鬆」（即便我現在第一反應也是躺下來吃一會兒......），總緊張兮兮地和自己衝突著，結果沒有力氣再做任何事了。這一年似乎突然有了力量，規定自己要經常做害怕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好像是除魅，我知道如果我不去做，那些東西就會永遠神神秘秘的，神神秘秘地消磨我。這樣之後......然後拖延就不見了。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很暢快。

正午信箱很久之前登過一封信，具體內容記不清了，大概是寫信者說自己某天開始莫名一切都順風順水，常常突發靈感，感覺每天都過得有巨大的驚喜，有朋友記得的話可以告訴我是哪篇嗎。只記得當時自己因為太喜歡這封信，都有點恨了。現在我也有暢快，雖然無法與之比擬，但是也有強烈的發光感。

過年讀小狗錢錢，這本寫給小孩子的理財書真好看，講了很多我恍然大悟、希望早一些知道的事。按書里說的，給自己寫「成功者日記」，就是做成了什麼事都一條條列出來，凡有猶豫要不要寫進去的都統統寫進去，這樣你打開一本本子上面滿滿寫著我牛逼......作為low self-esteem的記憶都是只會記得自己搞砸的事情，有了它我好像有了證據常常提醒自己，要記得有這麼多牛逼的地方。我想，最先建立自信的時候就是需要這些證據說服自己的，令那個狹窄的自我慢慢大起來。

令自我變大，人才自己有根了。人要是能紮根於自己那一定很美妙。讀了篇文章里引用畫家的話：「我這一生一無所有，我只是個畫家。」她說，畫家幸運，許多人的一生，他們擁有許多東西，唯獨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令人感覺荒唐，怎麼我過得是不是滿意我自己不清楚，還需要其他人的規矩來告訴我嗎。可我有時也還會忍不住被外部的價值觀挾住，想著三十歲還沒有錢的話可怎麼辦。但是很快會又回來。

在coursera上上了門課，叫learning how to learn。課里說，你每按同一個思維模式做一件事情或者學一個新知識，便建立了特定的神經元聯繫。所謂你擅長的事情，就是這種神經元模式一次次地重複以致迴路越來越深刻，那就越來越熟練越來越擅長。那麼不擅長的事就是，還沒有建立相應的神經元聯繫而已。意識到這一點徹底改變了我對天分這件事的認識。我從小學就給自己貼上標籤，就是數學不好的人，到了初中學物理化學，再告訴自己數學不好理科全都不會好。花了好多好多年逃避數學，影響了我這麼多次人生的選擇。人的自我設限多可怕呀！現在我不這麼看了，真心實意把自己的執念清空想要做好多好多事情。一想到我的大腦里有這麼多神經元的聯繫還沒有建立起來，還藏在角落裡，就很想做些什麼。（不管看到人家在做什麼工作，我都好羨慕好佩服）不過面試的時候還是非常非常緊張，會在心裡對自己說you re embarrassing yourself......你有什麼心得告訴我嗎。

我現在不再說自己迷茫或者苦惱，或者從前老會說的「我好想xxxx啊！」，部分也是因為不足為外人道，還有有些事情說出口，勢必是想其他人有所反應，那也沒有什麼幫助。還更是因為，想要學著去承認和接受一切，對自己老老實實的，就不會總要想些理由在另一個層面平衡自己的不和解，才會從那些種種與小我的糾葛里跑出來真正做些事吧。

我覺得現在的時候剛剛好，孤獨意味著做的事情沒有什麼人理解，那就沒有人可以笑話你了。笑也不怕。反正他們也不作數。

2017.7.7 飛飛

NOON回復：

飛飛，

你好。

我覺得你現在的狀態似乎挺好的。至少你是這樣說服自己和我們的。我只有一個小提醒：雖然說處理好和自己的關係挺關鍵，但是真的，也別花太多心思在「自己」身上。自我一會兒太小，一會兒太大，心裡就已經很忙活了，很難容下其他的事情。

可能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純粹一家之見，供你參考。

正午郭玉潔

親愛的正午：

你好，現在是北京時間上午十點整，我坐在電腦前開始寫這封電子信。

我今年23歲，也算年輕，生活也沒經歷過過山車式的大喜大悲，父母健在家庭和睦知己兩三，按理說應該是做夢都會笑醒的生活。但是在我現有的記憶里，我沒有很開心或者是很煩惱的事情。有人說，上了大學就會快樂，我考了大學，但是也沒有快樂。有人說，得了獎學金拿到錢了就會快樂，我得了獎學金，也還是沒有快樂。有人說談戀愛會快樂，我談了場戀愛，可是結局是理所當然的痛苦，沒有絲毫的快樂。於是我想，好吧不要快樂，給我一點煩惱也行，但是當我有了一些自以為很煩惱的煩惱以後，身邊的人都不認為我的煩惱是煩惱，都說我是在小題大做。久而久之，就既沒有快樂，也感知不到煩惱。

無數次感慨人生好難啊，有熱烈情感的人可能也會覺得生活很難，但是總有一個盼頭能讓他們重新前進。我的人生里沒有這個盼頭，所以我經常覺得前路漫漫，毫無希望。很多時候，不想說話不想動，也有的時候覺得要是一直這麼下去的話不如就去死算啦，反正每天日復一日，平凡又麻木的生活。

親愛的正午，是因為我的生活太順遂了嗎，可是我也會有很悲傷的事情。那麼如果我的生活不算順遂的話，為什麼我不知道什麼是開心，什麼是煩惱呢。

2017.6.21

Ivy

NOON回復：

Ivy：

你好。

看完你的信，我想到辛棄疾的詩，「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我覺得是這樣的，人生會有很多難處，但23歲時沒有經歷過大悲大喜這一條，怎麼都不應該屬於其中。

你不覺快樂也不覺悲傷，只覺得生活麻木，毫無希望。我不懷疑真實性，但是這樣的消極，不應該出現在23歲的年輕人身上。不過合理的解釋，它也只應該出現在年輕人身上。

我18歲的時候，也常常莫名奇妙，比如喜歡的球隊輸了一場球，可以一天不說話。不僅如此，還要作憂愁狀。朋友問怎麼了，我只會苦笑搖頭。後來我知道，我不過是陷入了自己設定的情緒中，用你的話說，「久而久之」，假設的就成了真的。這當然是自己作的，實在太愚蠢了。想到自己曾經這麼作，我挺羞愧的。

回到你身上，你說你上大學沒有快樂，你拿獎學金沒有快樂，你談戀愛「沒有絲毫的快樂」，這是真話嗎？如果你沒有抑鬱症的話，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所以我猜，你應該也是陷入了某種自我設定的情感中。暫時不知道誘因是什麼，也許是一本書，也許是一個人，也許是一件事。

總之，我想說的是，你的困惑只是因為你還年輕，容鑽牛角尖，陷入自己挖的坑。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想來古今很多人都會如此，豪放如辛棄疾，年輕時也會傷春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