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男子有多文藝？皇帝發起人人頭上要插花！

愛花到骨子裡的人大都喜歡插花，視「一枝淡貯書窗下，人與花心各自香」為美的生活，而愛花之人又焉能不簪花？簪花，也是我一度愛極了的花事。

小時候，每年在蜀葵花開的時候掐下一朵最紅艷的，借著滲出的透明粘液把花貼在前額，卻受到大人的責罵；中學時，酷愛用鋼筆套模出一個月季花瓣的紅色的圓，貼在額心，卻被同學說臭美；大學時，簪一片完好無損的素黃銀杏葉到髮髻中，卻遭到了隔壁室友的哂笑；到現在看花時，還會偶爾掐一朵開得正好的金雞菊捌到耳側，也只會引來路人的冷眼。

不知什麼時候，簪花成了一件讓人人避之不及的羞愧之事。每每心裡生出簪花的念頭時，多麼希望可以回到宋朝，那個連男子簪花也無人側目的時代。

屈原恐怕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愛花的男子吧。他一篇《離騷》，就提到了蘭草、江蘺、芳主、杜衡、秋蘭十來種花草，但僅僅只是佩戴花草取香罷了。他的這種藝術行為，遠遠不及宋朝的男子，那些像遵守法律條款一樣將簪花作為日常功課的人。

讀過《水滸傳》的人都心知肚明，這群生活在北宋末年的梁山好漢中，有許多極愛簪花的男子。四季簪頭不離繁花的燕青、愛簪清雅芙蓉花的揚雄、斜簪火紅色石權花的阮小五，甚至是儈子手蔡慶，也因平日愛簪花被人呼作「一枝花」。你一定疑惑，這到底是怎樣一個時代，才讓男子簪花如此聽來不合時宜的藝術行為變得司空見慣？

不少學者研究了這個現象，有的說是簪花可以避邪，比如菊花是「延壽客」，茱萸是「辟邪翁」，芍藥是「世瑞花」，故人愛剪而簪之。又有人說，花是「宋人四雅」之一，因而文人簪花蔚為大觀，譬如「為愛名花抵死狂」的陸遊、「醉里簪花倒著冠」的黃庭堅、「人老簪花不自羞」的蘇東坡、「頭上花枝照酒卮「的邵康節，都是喜好簪花的名流雅士，卻不足以解釋整個宋朝民間男子簪花的這樁盛事。

查證宋朝民俗文獻後，才知道簪花是一項被納入宋朝法律制度的藝術行為。看來，簪花這樁頗具藝術趣味的美事還得皇帝帶頭髮起，方能成為一件轟動全國的禮俗。宋太祖和宋太宗兩兄弟和藝術不沾邊，肯定不會提倡簪花，而宋太宗的第三個兒子，也是宋朝的第三位皇帝宋真宗，是宋朝皇家的第一位詩人，是宋朝親自發起「簪花」宮廷禮儀的第一位皇帝。他在封禪泰山時就親賜朝臣戴花。

自宋真宗以後，百官耳濡目染，簪花禮俗也一發不可收拾。每到傳統時節和朝廷大事時，群臣百官皆頭簪「象生花」（以羅、帛、絹剪裁而成的假花），垂手立於朝階前，此種情景，真是聞所未聞。

詩人楊萬里曾寫過宮中筵席上的簪花盛景：

春色何須羯鼓催？君王元日領春回。

牡丹芍藥薔薇朵，都向千官帽上開

不管是《宋史·禮志》還是《夢粱錄》這樣的宋人風俗筆記，都不約而同地記載了簪花的朝廷規章制度。宋哲宗、宋徽宗時期，朝臣所簪之花，依據官次、品級，有顏色、品種、數量、式樣、材料之分，必須依禮而行，違者必罰。可見，百官簪花儼然已成宋代朝廷的法律制度。

蘇軾見其弟蘇轍朝中簪花歸來，戲作詩云：

白髮蒼顏五十三，家人強遣試春衫。

朝回兩袖天香滿，頭上銀幡笑阿咸。

這「銀幡」，便是以金銀箔紙製成的象生花。《夢粱錄》載，春光將暮，百花盡開，如牡丹、芍藥、棣棠、木香、酴醚、薔薇、金紗、玉繡球、小牡丹、海棠、錦李、徘徊、月季、粉團、杜鵑、寶相、千葉桃、緋桃、香梅、紫笑、長春、紫荊、金雀兒、笑靨、香蘭、水仙、映山紅等，種種奇絕。賣花者以竹籃盛之，歌叫於市，買者紛然。

買來的花除了供瓶之外，亦用於簪頭，如蘇東坡的頭上插過玫瑰、邵康節的頭上插過杏花、黃庭堅的頭上插過黃菊。簪花之習，從宮廷流傳於民間，以至民間每逢過節、賀壽、嫁娶，都有男子簪花之禮俗。

又加上古時歷來講究「應時序」，心思細膩的宋人在不同的時節簪戴不同品種的花朵，比如元宵節簪雪柳，上巳節簪薺菜花、立秋簪楸葉，重陽節簪菊花、茱萸……簪花之人，遍布三教九流，上到皇帝、朝臣、平民，下到優伶、死囚、獄卒，何況於男女？

宋人對美的定義早已超越了等級與性別，這恰恰說明，宋朝才是一個美學成熟的時代。《說文解字》說：「美，甘也」，那麼，美的事物，自然是人們喜聞樂見的事物。「掛一幅單條畫，供一枝得意花，自燒香童子煎茶」這樣的美的生活早已貫穿到宋人生活的角角落落。對於男子來說，簪花不僅無傷大雅，而且是美的呈現方式。在這個意義上，那些滿頭簪花的男子們不正做到了孔子所說的盡善盡美么？

在凡人我執觀中，女子陰柔、男子陽剛，故而花朵也有了性別審美，但上天又何嘗規定過花朵必要與女子之美捆綁起來呢？花朵秉天下靈性而發，本來具備一種陰陽調和的美，無論男女簪花，都只不過是一種趨美的人類本性罷了。

而到了明朝，男子簪花之風又一次跌到了審美的谷底。小說家吳承恩的《西遊記》中所刻畫的豬八戒，就極愛簪花。一次，八戒行走在山坡邊，隨手便采了幾朵野花插戴在帽檐上，卻被孫猴子搭訕打趣：「你這獃子，還愛美，丑著呢！」

「你這獃子，還愛美，丑著呢！」，這句話恐怕也是現代人看到男子簪花後所脫口而出的一句評語吧！

文/玄枵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