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詩歌《在一幅山水畫面前》之 美的思索

在一幅山水畫面前，在我們眼裡的是視覺的衝擊，是想像的翩馳，是美的享受。那在詩人眼裡是什麼呢？詩人用沉緩的語調，近乎囈語般述說著眼裡的山水畫，讓我們在他的審美意趣里，感受畫作美的表達和靈魂的律動。

「親近一碗墨，一支毛筆，如親近他心底的攪動。」「親近」一詞，把我們的視線從遠方聚到一碗墨，一支筆，筆墨攪動著，便攪到作者的心裡，掰開了他的構思。詩人從外部意象直接去探尋作者的內心世界，採用意識流寫法，使讀者跟隨他的思維，彷彿走進一個山水幻境，陶醉其間。「畫的霧很朦朧，這也存在過他的眉間」，這是詩人的想像，想像著作者畫畫的神態和思路，還有那「沒有選擇畫下來」的事物，那湖，那水，都插上了想像的翅膀，不僅有視覺上美的感受，而且使畫有了立體感，有了故事性。這是詩人高超的視覺審美觀訴諸於詩歌表達出的效果。

第一節主要寫畫的肉，由視覺引發的想像及審美意趣。第二節就主要寫畫的風骨，通過對山的描述，「象城牆，象龍身」，由視覺美感，到感受「一些暫且折服、最後還要騰起的節魄」，再加上詩人表述作者的創作手法，「沒有拉得高大」「隱藏了烽火，崖坡，和尖銳的鳥鳴」「它隔著河流」從而感覺到它拒絕逼迫，壓抑，甚至感覺到它搖晃，震撼，急不可耐。這一節，詩人不僅從繪畫構思，手法，力度，布局等方面展示了他高超的繪畫鑒賞水平，而且從這些物象中，捕捉到畫家的思想感情和精神風骨，做到這一點，著實不易。

第三節，主要寫畫的靈魂。「幸好，此時接近了綠」，這句承接上句「觸摸它的搖晃，震撼，急不可耐」，一個「幸好」，自然轉移視線。通過「幾抹綠，似乎從牙縫間擠出來的」這句，可以看到這春天如此瘦弱，彷彿「只是一些溫度，努力做著縫隙里的突破」。詩人描寫很細膩，用「溫度」去表達綠色的深度，這種通感，便深入觸摸到靈魂里，「執拗的扎在土裡，雖然有種力量在拔著它們」，只要有這種堅定的意志，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即使沒有美麗的故事，但「幸好有綠」，「讓你安然，欣悅，並一再以此慰藉的錯覺」。只要有美好的希望，並且堅定不移，即使現實很讓人無奈，依然會讓人感覺欣慰，愉悅。這是一種感悟，一種用靈魂去觸摸這幅山水畫的領悟。

詩人這首詩一氣呵成，全篇順承而下，思維並不是斷斷續續的，小節與小節之間，順承自然，絲毫沒有分離之感。中間小節的劃分，是依據繪畫和詩人審美層次的加深而劃分的，對於畫的描寫，是由畫的「皮肉」，到風骨再到靈魂；詩人欣賞層次也由視覺到感覺再到領悟，這兩者在每一節中都相輔相成，而且運用比喻，誇張的手法，進行生動形象的描寫，刻畫逼真，靈動傳神，尤其是括弧中詩意的補充，使詩歌主題突出，意蘊豐盈，意境悠遠深邃，不僅欣賞到詩歌的詩意美，還感受到繪畫的藝術美和思想美。

詩人層層遞進得把讀者帶進這幅畫中，這也符合我們認識事物的規律，從現象到本質，然後找出靈魂里的規律。一幅山水畫，是有生命的，其間有美的因素，但也在向我們闡釋人生，看起來很美的事物，也許，只是我們一個錯覺，其間蘊含的辛酸，貧瘠只有經歷了才能感受到。但無論是什麼，只要幸好有「綠色」，並緊緊「紮根在土裡」，即使有某些缺憾，只要堅定希望，人生就會有欣悅。

這首詩就像墨染素箋，從表面一直潤染到靈魂里，給人以催眠般美的享受，同時，還帶來人生的思索。

原作：《在一幅山水畫面前》

文/占森

1

親近一碗墨，一支毛筆，如親近他心底的攪動。

由攪動到掰開，像掰開一個世界，堅硬的核桃。

畫的霧很朦朧，這也存在過他的眉間。

而白不是本身的顏色，此時卻是用來對比：

比如天空，肯定曾有醒目與大小不一的事物划過。（他沒有選擇畫下來）

其實，他畫的一湖水也有深度，有波瀾，彷彿許多乾癟的手在內部，努力托著什麼。

或許：水，已是煮沸了的水，他怯於面對的另一現場。

———我幾乎肯定，他畫到這裡的時候，停了一下。

他可能會去照一下鏡子。

譬如想在鏡子里確認自己的存在。

抑或只是幾根花白的頭髮，擺動，逐漸模糊的風裡。

2

仔細辨認，你會看到畫里的骨：像城牆，像龍身。

一些暫且折服、最後還要騰起的節魄。

而它在大部分人的眼裡只是一座山。

他在畫這座山的時候，並沒有拉得高大，拉得不可逾越。

他甚至隱藏了烽火、崖坡，和尖銳的鳥鳴。

看，它隔著河流，一段讓你感覺安全的距離，拒絕逼迫、壓抑。

看，它是某個彼岸。只偶爾允許你乘一葉小舟：

觸摸它的搖晃，震顫，急不可耐。

3

幸好，此時接近了綠。（他們歌詠一千年了的）

而這幾抹綠，似乎從牙縫間擠出來的。

像一些溫度，努力做著縫隙里的突破：一個瘦弱的春天。

那些彎曲的身段，執拗地扎在土裡，雖然有種力量同時在拔著它們。

有時，葉子的朝向已不重要。它對陽光的敏感度也不重要。

———而，唐詩里的女人和老漁翁，果然不在。

一隻送別的手絹，可能也還嵌在另一個書名號里。

幸好，他還保留著綠，令你安然的事物。（草地上也沒有石塊和積雪）

他，把整整一個季節的希望都積攢了，拽到你的視野：

你欣悅，並一再以此慰籍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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