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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湖畔的普氏原羚:中國最瀕危的有蹄類之一能倖免於圍欄嗎?

導語:五十年間,普氏原羚從廣布西北到偏安青海湖,成為中國最瀕危的有蹄類動物之一。普遍認為圍欄是目前限制普氏原羚恢復的關鍵因素。圍欄到底對普氏原羚有何影響?需要如何應對?

1871年前後,三十齣頭的俄國探險家普熱瓦爾斯基在鄂爾多斯採集到一件動物標本。這件標本被誤認為是藏原羚,直到1888年才發現角長得不一樣,向後延伸、角尖向內對彎,於是起名普氏原羚。

圖1.普氏原羚的成年雄性長有標誌性的向內彎曲對角。雌性無角。拍攝:張璐。

圖2. 尼古拉·普熱瓦爾斯基(Nikolay Przhevalsky),俄國探險家。照片來自網路。

不過,為什麼是鄂爾多斯呢?難道不是青海湖嗎?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普氏原羚曾經廣泛分布於中國西北的廣大草原,包括內蒙古、甘肅、寧夏和青海。中國有三種原羚,其中蒙古原羚生活在蒙古高原,藏原羚生活在青藏高原,而普氏原羚的分布介於兩者之間,與蒙古原羚的親緣關係更近。青海湖地區實際上是普氏原羚分布區的西南一隅。20世紀60年代以來,草地開墾、亂捕濫獵,普氏原羚的數量急劇下降,分布範圍節節後退,青海湖周邊地區成了這個物種最後的避難所。如今,普氏原羚估計有1300-1600頭,分布在青海湖周邊9個相互隔離的分布區中,是我國最瀕危的有蹄類動物之一。

圖3. 普氏原羚曾經廣泛分布在中國西北,如今偏安青海湖。製圖:張璐。

盜獵和圍欄被認為是普氏原羚的兩大殺手。2002年前後,民間槍支上繳,盜獵得到有效遏制,然而這些年來普氏原羚並沒有顯著增長。林業部門常常舉例增加了多少頭、棲息地增加了多少塊,以此說明保護措施有成效。然而數量的變化很大部分原因是調查做得更徹底了,發現了一些以前沒發現的小種群。於是,圍欄就成了關注的焦點。民間保護人士甚至聲稱:不以拆除網圍欄為核心的普氏原羚保護措施都是「耍流氓」。林業部門則回應道,網圍欄是歷史原因,需要「科學決策」。

圖4. 正在跳躍圍欄的普氏原羚。拍攝:張璐。

那麼,圍欄對普氏原羚到底有什麼影響呢?

傳統上,青海湖周邊的牧民也游牧,普氏原羚和家畜生活在同一片草場上。20世紀90年代開始實施「畜草雙承包」政策,圍欄作為草地管理的重要手段被引入,用來明晰和界定草場產權,幫助牧民更細緻地管理草場。比如,將最好的草場圍起來作為家畜冬季的產羔場。結果是,對於普氏原羚來說目前已經不存在「沒有圍欄」的草地。它們生活在圍欄隔成的網格里,區別只是網格的大小,或者說圍欄密度的高低。

對於普氏原羚來說,圍欄並非不可逾越的障礙,它們可以跳過或者鑽過圍欄。然而每一次穿越都有風險,可能被刺絲刮傷,或被鐵絲絞死。對個體的影響最終會反映到「種群分布」上,也就是它們在哪裡出現、不在哪裡出現。一旦動物在原有的某分布區消失,也就是不再出現,我們稱為「局部滅絕」,或「區域性滅絕」。回顧普氏原羚的歷史,五十年間的大踏步退縮,就是一連串的局部滅絕。

圖6. 被圍欄絞纏致死的普氏原羚。拍攝:劉佳子。

那麼,怎樣評估圍欄對普氏原羚分布狀況的影響呢?

從2008年到2009年,我和小夥伴們在在普氏原羚的8個分布區中走了1203公里的平行樣線。想像一把大梳子將調查區域耙一道,耙痕就是我們的平行樣線,每條樣線相隔1公里(部分區域為2公里)。每當遇上圍欄,就記錄圍欄的位置、高度、有沒有帶刺絲,同時記錄碰到的普氏原羚的糞便、家畜、牧民房屋。作為對照,在每個分布區的旁邊挑一塊沒有普氏原羚活動的地方,照樣耙一道,然後和分布區做對比。結果發現,非分布區內的圍欄密度和高度均高於分布區。

圖5. 正在做平行樣線調查的張璐和劉佳子。拍攝:吳永林。

那麼,我們能說圍欄干擾了普氏原羚的分布嗎?且慢。

我們還發現:草長得越好,圍欄越多;離牧民房屋越近,圍欄越多;草長得越好,家畜也越多。草地、圍欄、房屋/人、家畜,很可能是多種因素共同影響了普氏原羚的分布。

好吧,那就同時考慮多個因素,使用「邏輯斯蒂回歸」確定哪些因素對普氏原羚的出現與否影響顯著。這些因素包括圍欄密度、圍欄高度、帶刺絲圍欄的比例、家畜密度、草地生物量、以及到牧民房屋的距離。每年夏季,青海湖周邊的牧民遷移至其它區域放牧。因此,樣線調查在春季和夏季各開展一次,回歸分析也分季節進行。結果顯示,不管是春季還是夏季,圍欄密度和圍欄帶刺絲比例都有顯著的負面影響。也就是說,圍欄密度越高,帶刺絲圍欄的比例越高,普氏原羚出現的概率就越低。至此,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圍欄確實幹擾了普氏原羚的分布。

前面提到,草長得越好,圍欄越多。這是因為牧民傾向於在優質的草地上建造更多的圍欄,以便進行更細緻的管理。由於圍欄的阻撓,普氏原羚難以利用優質的草地,這種影響在食物缺乏的冬春季節尤為嚴重。佔據了優質草地的家畜在冬季仍需乾草補飼,普氏原羚被圍欄限制在次等草地上,生存狀況可想而知——這些年來普氏原羚沒有顯著增長,原因之一可能就在這裡。

然而,增加圍欄建設是農業部草原政策的一個重點,更多更高且帶刺絲的圍欄還在不斷被建造。普氏原羚還有前途嗎?面對圍欄我們無能為力嗎?

2013年,我的師妹劉佳子在青海湖北部的分布區調查了普氏原羚跳過圍欄的情況。她發現,「圍欄平均高111厘米,成年普氏原羚跳過這一高度的成功率僅為20%。不僅如此,52%的圍欄頂部帶有刺絲,帶刺絲圍欄的平均高度為123厘米,成年普氏原羚跳過這一高度僅有6%的成功率」,「當圍欄高度由118厘米降至78厘米時,成年普氏原羚跳過的成功率從10%上升至90%。當圍欄高度為71厘米時,成年普氏原羚跳過的成功率為95%」。她還發現,「大多數幼仔可以通過從下往上一至三道鐵絲的高度(6–32厘米),兩條水平鐵絲間的寬度不小於44厘米」。

大面積拆除圍欄,可能成本太高、不太現實。那麼去掉刺絲呢?圍欄高度降低一點呢?普氏原羚能夠選擇低矮的圍欄通過,如果大面積改造圍欄成本還是太高,那麼在局部建立圍欄矮一點的通道呢?

在中國西部,沒有哪種動物研究得比普氏原羚更清楚,也沒有哪種動物比它們更容易從人類的保護措施中獲益。只要拆掉或改造一些圍欄,就能顯著改善普氏原羚的生存狀況。當然,除了圍欄,還有無處不在的牲畜和日益擁擠的旅遊。後兩者是當地社區的主要收入來源,對圍欄的調整還是相對簡單的。在中國,政府部門擁有最多的資源、最大的力量。而面對瀕臨滅絕的普氏原羚,農牧和林業部門政策矛盾、相互推諉,保護措施動作緩慢。當普氏原羚消失在遙遠的青海湖畔,我們可能感受不到任何變化,而上千年萬的生物演化留給我們的無可替代的自然遺產,將永遠喪失美麗的一環。

參考文獻

Zhang, L., Liu, J., Mcshea, W. J., Wu, Y., Wang, D., &Lü, Z. (2014). The impact of fencing on the distribution of Przewalski"sgazelle. The Journal of Wildlife Management, 78(2), 255-263.l Zhang, L., Liu, J., Wang, D., Schaller, G. B.,

Wu, Y.,Harris, R. B., ... & Lü, Z. (2013). Distribution and population status of Przewalski』s gazelle. Mammalia,77(1), 31-40.

張璐,劉佳子,王大軍,2014。《草場、人和普氏原羚》。北京大學出版社。

撰稿

張璐,動物學博士,中山大學副研究員。2007年-2010年在青海湖研究普氏原羚。

| 野性高原 |期待與志同道合的小夥伴一道,靠譜地談論青藏高原的野生動物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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