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專欄】紅裙子

紅 裙 子

安 心

安莫連這個名字，爺爺起的，別人都說好聽。

她住的小城也好，四月木棉花開，火紅火紅的。大概爺爺不知道莫連就是木棉的別名吧，希望爺爺不知道，她喜歡這樣的偶然。

偶然是令人興奮的，安莫連接到醫院通知，讓她給一家四星級酒店的女服務員做婦檢。簡單收拾一番，喊上助手譚昕昕驅車前往。聽說今年的木棉花開得早，在通往酒店的路邊就有，太好了，這次任務真讓人滿意，她滿意這樣的安排。

並非謠傳，木棉花開了。色彩狂得單一，狂得專註，狂得不記後果。安莫連把車開得很慢很慢，有花落在檔風玻璃上，又有一朵落下來，還沒等站穩就滑了下去。譚昕昕甜蜜地回著男友的簡訊，沒工夫顧及眼前的花開花落。這裡的一切都是安莫連一個人的，她是那種把所有的快樂與不快樂都沉到心底的女人。她一聲不響地，很體面地享受著早開的木棉花。等助手緩過神來，車子已經開過了那條繁盛而寂靜的公路。

接待她們的是一個身材修長的女子，女子臉上的笑容很正規，一舉一動似乎都是設計好的，不用擔心出錯。錯不了，她的笑永遠屬於別人。她們被帶進臨時準備的房間，房間很寬敞，裡面套間的門半開著，露出大床的一角和牆上的畫。畫上是一名女子的背影，紫色長裙，袒露著大半個背，背部線條柔和而性感。從落地窗望出去，不遠處是一活水湖，煙霧繚繞。

「好地方啊！恨不能在這兒住一晚，哪怕第二天醒來，人已經老了。」譚昕昕的一句話，讓安莫連緩過神來。

安莫連喊譚昕昕趕緊準備。

突然感覺外面亂鬨哄的，安莫連好奇地探出頭去，大吃一驚——走廊里站著一排女子，青春艷麗，一色紅裙，就像路邊的木棉花。

婦檢開始了。

第一個進來的女子，紅裙拖地，裙口很低，稍一低頭就能露出裡面黑色的文胸。她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極其隨便地甩掉高跟鞋，捋起裙子，脫下內褲，熟練地躺下去，不羞澀，不恐懼。

「多大了？」

「二十。」

「都正常。」

紅裙子帶著不易察覺的驚喜，挺著胸出去了。

第二個紅裙子明顯不如第一個平靜，怯怯地褪掉內褲，接著又提了上來，直直地看著安莫連。

「躺下吧，一會兒就好。」

「有炎症，要治療。」

「我不治，洗一洗塞點葯不就行了嗎？也死不了人。」

就安莫連轉身的瞬間，紅裙子像鬼魅一樣，刷地一下消失了。

第三個紅裙子模樣很純，嘴很甜，好像和誰都自來熟，見安莫連就說：「姐，你真白。」安莫連笑笑，伸進兩指給她做雙合診，隨著手指的移動，紅裙子竟有些輕微的顫慄。是怪安莫連的手法太輕柔吧，不然激情怎麼那麼輕易就被激發。

「姐，將來你給我做處女膜修復吧。」說話間，安莫連看到一隻黑色的蝴蝶，翅和觸角都彎曲著，挑逗著，像中了巫婆的毒，帶著邪惡在她平緩白皙的小腹上翩翩起舞。

安莫連沒有回答。如果處女膜不能修復，她們還會這樣放縱么？多年以來安莫連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處女膜只是一層膜，一層粉紅又濕潤的膜，它又薄又亮又珍貴，就像一朵開在清晨的花，在得到露滴那一刻幸福地疼痛，然後在太陽還沒出來之前，悄悄地綻放。可惜她們不懂。

第四個紅裙子已經躺下了，拿著內褲讓安莫連看，問好看不。那是一條鏤空蕾絲內褲，窄窄的一條，沒有漂亮可言，在安莫連眼裡，那就是一條誘惑。安莫連沒有理會，更沒有心情誇耀。女孩子的小褲應該像蠶殼，是用來包裹美麗的，是即便無意露出來，都不會讓人起邪念的美好。

第五個紅裙子病得嚴重，要做修復術，她拒絕。那女孩用手使勁拉她的紅裙子，急得語無倫次：「我TM也想治，倆月，倆月呀，不讓我那個，不餓死，也得窮死。」

「不做不行。」安莫連也憤怒了，用力把一次性手套摔在瓷盤裡。

「姐，不要把這事告訴別人行嗎？」

「別叫外面的人知道我有病。A615就是知道你們要來，嚇跑了。」原來這裡的女孩都不透露真實姓名，只有編號。

「姐，等我以後回老家，一定治，一定治。」A105用乞求的目光，定定地看著安莫連。安莫連心裡明白，隱瞞病情就是害她，而不是成全。如果不隱瞞，這裡又有幾個健康女子呢？

安莫連無法安然面對這些早開的花，示意助手不要再往裡放人，電話告訴院長這個活沒法做。院長許是知道內情，直接告訴安莫連：對她們只能保守治療，不能建議做任何手術。

安莫連無語了。

接下來的婦檢漫長而又索然無味。一個紅裙子出去，另一個紅裙子進來。她們整整忙活一天，安莫連平生最喜歡紅，紅到最後，有點怕了。

回家路上，安莫連收到同學佟的簡訊，說過幾天要來看木棉花。估計他是趕不上花期了。譚昕昕要去電影院，那裡有她深愛的人。很好，這樣可以繞過那條路，也可以避開那大片大片的木棉花。

月色朦朧，什麼都可以掩蓋，紅裙子也躲在暗夜裡分外妖嬈。

作者簡介：

安心，女，遼寧省葫蘆島人，業餘寫作頗豐，文風清新靈動，語言活潑秀麗，作品充滿童話般的意趣，篇篇堪稱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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