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小五子的雜貨店要蓋章之三

書接上回

「小五子啊，你家裡的情況我們都了解，這些年你們雖然困難，但是也沒向組織上要求過什麼，我們街道一直就是為人民服務的，你們有困難我們一定會考慮解決。」

陳主任停下來，喝口水，清清嗓子，繼續說：「至於你說的情況，我們過一些時候開會研究研究，你先回去，過一陣子再來看看。」

小五子心裡雖然著急想把這個事辦下來，但是他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於是滿臉堆笑：「那謝謝啦，事情成了一定感謝!」 「說哪裡話，不用，你回吧。」 「好，那您先忙著，回頭一定感謝。」

小五子回到家，把事情向母親和老婆一說，他母親就說：「五子啊，這事是不是很難辦，還要開會研究嗎？」

老婆也覺得有點不對，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也不給個痛快話，當官的，整天就知道糊弄人。於是接過話來大聲地說：「他陳主任算個啥，求他辦點事也擺官架子，趕明兒我去，看他答應不答應。」

小五子趕緊上去捂住她的嘴：「姑奶奶啊，別嚷嚷，也許陳主任也有難處啊，過幾天我再去問問。你去，你去了准壞事，老實在家呆著!」

小五子是個有耐心的人，以前剛開店時沒什麼生意，每天賣的利潤還不夠家裡的開銷，老婆就勸他不要開店了，還是老老實實上班吧。小五子卻有不同的看法，自己上班肯定掙不了多少錢，更談不上發財。

做生意是難，俗話說，一年虧，兩年平，三年賺，堅持一段時間就會有轉機。果然，大傢伙知道這個點開起來了，老闆也不錯，於是生意就有了興隆的時候。

如今雖然陳主任說是否拆遷還不知道，其實小五子清楚，那都是場面上的話，眼下的形勢，這裡的老房子拆遷是板上釘釘的事，所以這事得加緊，不能滑過去了。

想到這，小五子先把家裡人安慰好，再張羅完店裡的事，出去找朋友商量商量這事。

又過了幾天，小五子找空準備再去趟街道，臨走時把事情交代完，看見老母親也在，就對她說：「媽，你身體不好就不要在這兒幫忙，我們倆個可以忙得過來，你好好在家歇歇吧!」

「五子啊，媽這輩子就是勞累命，沒關係。你今天還去街道啊，這事能成嗎？媽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剛才想說呢，一個岔又忘記了。唉，媽這記性。」

「媽，你別管那麼多，我會處理。那我走了，你在家好好獃著，天熱。」小五子說完，戴上一頂帽子騎著三輪出了門。

來到街道，今天辦事的人不多，進了門，一眼看到陳主任在和別人聊天，於是走到近前，對著陳主任問了聲好，陳主任也看到小五子，點點頭說：「來了，有事嗎？」

小五子心裡有點納悶，沒敢說出口，陪著笑臉說：「哎，來了，陳主任，您看，我上次向您打聽的事，您看能辦吧？」

「啊，你說上次什麼事，你看，辦事的人多，我忘記了，你再說一遍。」 「啊，沒事，陳主任是大忙人，上次我跟您提的辦場地證明的事。」

「哦，想起來了，這個事情還沒研究，這樣吧，估計我這幾天要出差，等我回來再和她們商量商量，好吧，那你先回去聽信，我這邊還有一點事情要忙。」 說完話，陳主任徑直走遠了，小五子想追上去再說兩句已經來不及了。

小五子回到家，老婆看見他耷拉著腦袋，知道事情沒辦成，卻禁不住還是要問：「怎麼樣，陳主任咋說的呀？沒難為你吧」小五子心裡有火，正沒地方撒氣，聽見孩子在旁邊吵吵，張口大罵：「吵什麼，邊上玩去。」 說完瞪了老婆一眼，嚇得她也沒敢說第二句話。

好多天沒落雨了，天越來越熱，店鋪的頂棚被太陽烤得似乎要冒煙了，平日熱熱鬧鬧的門口也見不到人影，那些喜歡下棋和聊天的老年人也沒了蹤影，知了在一個勁地叫，小五子心裡有事，中午也沒睡著覺，不斷地打著哈欠。

下午三點多，小五子看看店裡沒什麼生意，決定再去街道，於是便碰到了那個紅衣黑裙的齊耳短髮，又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悻悻地往回走。

一路走一路想，這陳主任說話怎麼前後不一樣，剛去的時候還比較熱情，上次去明顯感覺就不一樣，應該是不難的事，他也跟幾個朋友打聽過了，完全不是問題啊。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地就到了家。

剛一進門，看見老娘坐在門口，小五子一連喝了好幾口水，喘著氣說：「媽，你熱不熱，回房間把空調開了吧。」 「媽不熱，來，五子啊。媽那天想起一件事，後來就岔忘記了，現在終於想起來了。」

「什麼事，媽，老惦記著。」 「我忽然記起來了，別看我上了歲數，這件事我沒忘。」小五子更好奇了，坐下來仔細聽。

「當年你大哥曾經和那個陳主任家的孩子打過架，你那時小，不記得。」五子媽說完停頓了下來。「你說什麼，我大哥和他兒子打過架，為什麼打架？怎麼回事？」

「為了一個女人，以前的事情誰錯誰對，過去了這麼多年也說不清，當年你大哥和他幾個要好的朋友為了一個女人，把陳主任家的兒子用刀子捅傷了，落下了後遺症，你大哥也為這事坐了牢。」五子媽說完，布滿皺紋的臉上，眼淚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小五子沒有說話，他似乎明白了很多，這些年母親已經很少提起以前的事了，日子剛剛好過一點，生活一點點看見希望了，母親的心情也比以前舒暢了許多。

送走母親，小五子想了很長時間，覺得當年的事情陳主任一定記得，不過他對自己也並沒有什麼惡意，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退一步說，如果他真敢公報私仇，自己也可以上訴。

但是小五子和大哥不同，或者是吸取了大哥的教訓，他不想這麼做，生意還要做，日子還很長，孩子也小，和他們鬧翻了即使一時心裡舒暢，最後還是自己吃虧。於是小五子拿定主意，也沒把這事跟老婆說，決定下星期再去街道。

星期一下午，小五子頂著大太陽又出門了，到了街道看見那短髮在忙，也沒去打攪她，走到旁邊，一個小姑娘招呼了他，小五子打聽到陳主任已經回來了，不過又出去辦事了，過一會回來。總算沒白跑，小五子心裡想，就在這等吧。

辦公室里人來人往，沒有人注意坐在角落裡的小五子，屬於他的時間似乎停滯了，他的世界裡也暫時沒有了店鋪，沒有了那些柴米油鹽，只有一個念頭，等待一個人的出現。

約摸又等了一個鐘頭，小五子終於看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陳主任，趕緊起身迎上去，一邊在口袋裡摸索著香煙。陳主任依然沒有接過香煙，不過也沒有想趕走小五子的意思，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對小五子說：「大熱天，讓你多了幾趟，抱歉了。」

「哪裡話，陳主任忙，我跑腿是應該的，您看什麼時候抽空幫我把證明開了，讓您費心了。」小五子彎著腰謙卑地說。

「啊，那個事啊，我們研究過了，按道理是不應該給你辦的，你看你那個門面不是正規的，自己改的，對不對。但是組織上考慮你家的實際情況還是放寬了條件，不過就不要到處說了，好不好。」

「那太感謝了，一定不會到處亂講。那您看，現在能不能幫我把證明開了？」小五子興奮地說。

「啊呀，現在不行，今天出門忘記帶鑰匙，印章鎖起來了，你看，抽屜拉不開，要不我回去討去。」陳主任一邊說，一邊拉抽屜給小五子看。

「那沒事，天熱，不麻煩您跑了，那我明天再來。謝謝陳主任!」

晚上，小五子找到了那兩瓶珍藏了許久的茅台酒，又從家裡拿出一條中華香煙，用黑色的塑料袋包起來，再塞到一個布袋子里，準備停當，早早關門打烊，小五子和老婆騎上三輪出了門。天氣真熱，白天在家裡悶久了的老人和孩子都出來了，終於有了一點風，小五子拿起毛巾擦了把汗，抬頭看見滿天星光，月亮照在這老舊的小巷裡，在他們的身後留下長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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