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殺我,他殺你,離成功最接近的北伐就這麼毀於窩裡斗(刺客系列)
李大嘴 大嘴讀史
——史料摘譯——
原文:
田子宗人沈敬仁驍果有勇力,田子於弘之營內請鎮惡計事,使敬仁於坐殺之,率左右數十人自歸義真。長史王修收殺田子於長安稿倉門外,是歲,義熙十四年正月十五日也。——《宋書·自序》
譯文:
沈田子的同宗沈敬仁力大過人,沈田子在傅弘之營內請王鎮惡商量事情,叫沈敬仁在座位上殺了王鎮惡,自己則率領手下幾千人奔到劉義真那裡,劉義真長史王修在長安稿倉門外抓住沈田子並殺了他,這年正是晉安帝義熙十四年正月十五日。
1
五胡亂華,東晉小王朝偏安一隅,從那時候起,北伐就是一個必須直面的主題。
可是,祖逖失敗了,庾亮失敗了,桓溫失敗了……
到了後來建立宋朝的劉裕這裡,北伐終於看見了成功的希望。
劉裕先後組織了兩次北伐,滅南燕,破北魏,亡後秦,收復山東、河南、關中等地,光復洛陽、長安,「七分天下,而有其四」。
雖然沒有一統天下,但至少也算是取得階段性成果。
劉裕北伐戰果止步於此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一場窩裡斗的刺殺事件。被刺殺者是北伐先鋒、一代名將王鎮惡,而刺殺者是另一個北伐重要將領沈田子。
2
王鎮惡有個了不得的爺爺——前秦宰相、大將軍王猛,苻堅的得力助手。
王猛和王鎮惡是武廟72將中唯一的祖孫檔。
王鎮惡出生於農曆五月初五,也就是端午節。按照舊時的習俗,這一天是惡月中的惡日,是一年中毒氣最盛的日子。《風俗通》云:「俗說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
在這一天出生的孟嘗君田文、宋徽宗趙佶,貌似結局都不那麼好。
不過,在王鎮惡出生的時候,他爺爺王猛說:「此非常兒,昔孟嘗君惡月生而相齊,是兒亦將興吾門矣!」
這也是王鎮惡名字的由來。
後來的事實證明,王猛說的很對,但風俗的力量同樣無法撼動。
3
王鎮惡在苻堅敗亡之後,跟著叔叔來到南方。
王鎮惡不是一個普通的將領,更像一個戰略家,他的武力值很低,但戰略頭腦和指揮才能出類拔萃。
王鎮惡在一個小縣令的位置上被劉裕看中,迅速成為劉裕手下的傑出將領。
王鎮惡在戰略上好用奇兵,在平定軍閥劉毅的戰事中,王鎮惡出其不意,奇兵直搗黃龍,很有點斬首行動的意思。
但是,王鎮惡有一個最大的毛病,那就是貪婪。
在北伐前平定司馬休之的戰事中,王鎮惡擊敗敵軍,順勢大搶特搶,甚至耽誤了與劉裕主力會師的時間。
在後來的北伐中,王鎮惡的部隊在率先攻進長安之後,有啥搶啥,甚至連後秦皇帝姚泓的車輦這樣犯忌諱的東西都搶。有人密告劉裕說王鎮惡有自立山頭的野心。劉裕很重視,暗中派人找到車輦,才發現王鎮惡搶的只是車輦上的金銀飾品,劉裕這才放心。
4
沈田子有個了不起的侄孫——南北朝著名文學家、史學家沈約,二十四史之一《宋書》的作者。
沈田子出身於門閥士族家庭,歷史上有所謂「江東之豪,莫強周、沈」的說法,家族社會地位顯赫。
沈田子在劉裕起兵時就緊緊跟隨,參加了劉裕發起的幾乎所有戰事,南征北戰,戰功赫赫。
事實上,作為一個南方人,沈田子對北伐的熱情並沒有那麼高。同時,出於南人北人的相互歧視,沈田子和王鎮惡也很有些水火不容的意思。
5
劉裕在第一次北伐中滅亡了南燕,又回身平定了國內的動亂。
公元416年8月,劉裕發動第二次北伐,晉軍分兵五路征討後秦,其中,王鎮惡是主力部隊,擔任先鋒,沈田子則帶領一支偏師負責策應。
由於後秦實力已經大不如前,晉軍勢如破竹,尤其是王鎮惡帶領的部隊,輕鬆攻取洛陽。
按照計劃,攻佔洛陽是戰役第一階段的目標,之後,應該鞏固防線、全軍會合,然後再展開第二階段的戰事。
但是,王鎮惡貪念又起,不等後續部隊上來,直接帶兵西進,一路狂飆,連後勤都跟不上了,只好向劉裕請求糧草支持。
劉裕必須考慮全局,尤其是側後方虎視眈眈的北魏軍隊,拒絕向王鎮惡提供糧草。
可是,王鎮惡憑藉著爺爺王猛在當地留下的威名,以及漢族老百姓心向東晉的熱情,居然順利地就地征糧成功,生生挺進到渭水之畔,之後,王鎮惡親自率領水軍溯渭水直上,到長安城外突然登陸,出其不意,以少勝多,重現了幾十年前淝水之戰的奇蹟,眾將士「莫不騰踴爭先」,長安城數萬守軍「一時奔潰」,一舉攻克長安,滅亡後秦。
這一天,距離北伐出征,只過去了一年。
6
在原定計劃中,晉軍應該在長安休整,然後回身對付北魏。
但是,一個噩耗傳來:劉裕最重要的心腹和謀臣,坐鎮京城的前將軍劉穆之突然去世,後院起火。
經過艱難的考量,劉裕回師,派自己的二兒子、只有十歲出頭的劉義真鎮守長安,留下王鎮惡、沈田子率領一萬人的部隊防禦關中地區。
劉裕不是不想繼續北伐,但一方面後路不穩,另一方面劉裕深知,只靠吳越地區的士兵很難一統天下。
按照劉裕的想法,王鎮惡在關中名望很高,可以就地徵兵,假以時日,兩面攻擊北魏。
王鎮惡違令擅自西進,已經引起了劉裕的猜忌,本著「疑人要用,用人要疑」的原則,劉裕密語沈田子,「當年鍾會伐蜀成功後謀反,多虧有衛瓘等人的牽制才得以平息。」
這番密語,直接導致了後來的窩裡斗。
7
當劉裕大軍回師之後,一直和後秦爭鬥不休的胡夏赫連勃勃覬覦關中,開始興兵侵犯。
關中那麼大的地方,一萬軍隊實在太少。
沈田子出兵抵抗,面對強大的夏軍,只好退守,卻引起了王鎮惡的不滿。王鎮惡一番怪話傳到沈田子耳中,沈田子又驚又怕。
當時,在晉國部隊中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王鎮惡打算殺光南方人,自己據守關中,自立為王。
之前的不和,現在的局面,加上劉裕的密語,幾方面因素一匯合,沈田子行動了。
沈田子邀請王鎮惡到另一位將領的營中商量對付赫連勃勃的辦法,在會議中,沈田子的同宗大力士沈敬仁暴起刺殺王鎮惡,王鎮惡的武功本來就稀鬆平常,事發突然,更加沒有還手之力,沈敬仁一擊即中。
不僅如此,沈田子斬草除根,還殺害了王鎮惡的兄弟四人。
事後,沈田子回到長安,向劉義真告發王鎮惡謀反,而關中的行政長官、安西長史王修又以沈田子擅殺大將的理由,將其拿下處死。
再往後,年幼的劉義真聽信讒言,又殺死了王修。
不久之後,夏軍輕鬆攻進長安。
你殺我,他殺你,一場轟轟烈烈的北伐就此偃旗息鼓。
8
窩裡斗,也算是中國人的一個劣根性吧。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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