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曉新專訪：很多人會問藝術品值不值錢，沒有人問它為什麼這麼美

一件藝術品如何定價？它的價值如何估量？初入藝術品投資收藏的人易進入什麼誤區？收藏和投資究竟有何區別？對於這些看似簡單，實則深刻的問題，資深古玩收藏鑒賞專家、北京佳趣雅集收藏協會理事梁曉新先生有著自己獨特的視角和見解。

價值與價錢

羽呈講堂：2016年年末您辦了一個十七世紀過渡期單色釉特展，最近又剛做完這個展的展品圖錄，是什麼原因促使您對這個門類感興趣，去做這件事情？

梁曉新：我一直在嘗試經營不同種類的瓷器，瓷器分很多種類，有青花、鬥彩、五彩、琺琅彩，現在也很流行單色釉，但是單色釉中有一個分的更細的門類，明末清初沒有款的單色釉。沒有款，大家也不清楚它的來歷。以前大家把這種瓷器當成價值不高的民窯，但其實這個時期的單色釉蘊含著豐富的社會意義和歷史價值。它背後代表著一個時代的轉折、一種審美的變化、代表著社會的變遷、代表社會新富起來的階層對於物質的追求。我想通過這個特展和剛剛完成的展品圖錄將這種瓷器的價值呈現給大眾。這個特展之後，這種以前看起來非常不起眼的瓷器也漸漸受到大眾的關注，大眾知道了這些瓷器背後代表的文化與歷史。一個古玩商，挖掘古玩的內在價值，通過自己的努力用一定的方法將這種隱藏的價值變成大眾能夠接受能夠認識的價格，我認為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羽呈講堂：您剛剛提到藝術品的價值與價格這兩個概念，您認為這兩者的關係是怎樣的？

梁曉新：價值和價格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概念。價格隨著市場經濟的波動而不斷變動，價值是東西本身的藝術內涵。但是藝術品的價格又是基於它的藝術價值、歷史內涵、工藝難度、稀有度，這裡面有好多因素的疊加，如果你對某一個元素理解的不夠透徹，你給它的定價就不能完全體現出它的價值來。很多人只會問我這個東西值不值錢，沒有人問過這個東西為什麼這麼美，這完全體現出大家對價值和價格兩個不同概念的認知盲點。價錢並不能真正代表藝術品本身的價值。

羽呈講堂：從藝術品價值到價格的轉變，您認為古玩商應該在其中扮演怎樣的角色？

梁曉新：現在還沒有一個很嚴格的定位，這個定位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與需求，你認為這個事情對自己和對周圍的人產生價值了，你就可以去做。有的藝術從業者就是為了掙錢，不斷的進行買和賣這兩個單一的重複性動作，這無傷大雅，我們非常需要這樣的人，這樣的人幫助了古玩在全球市場的流轉。有人覺得古玩挺有趣，想繼續研究，想做一個學者型的古玩商，像我這樣，我也乾的挺開心。還有些人覺得做古玩太累了，覺得這個行業里不好的事情太多了，想做純粹的學者。現在大量的諮詢公開，你可以去做研究。我認識很多年輕人在微信微博上專門研究某一個課題，這也很好。這是一個多元化的行業。但是有一點，做古玩、做藝術還是要對歷史有一種敬畏感，應該多一點了解，對古玩多一點歷史和文化的認知，這對你買賣古玩也非常有幫助。古玩比別的商品要多一種身份，它是文化藝術歷史的載體。一個古玩商，挖掘古玩的內在價值，通過自己的努力用一定的方法完成藝術品價值到價錢的轉變，這不能說是我們的義務，但確確實實是我們的責任。

羽呈講堂：您為什麼會選擇專攻明清官窯和佛造像這兩個門類？

梁曉新：一是因為家學，我父親是收藏官窯瓷器的，我從小在這個環境下長大，自然而然對官窯產生了興趣。二是因為自己的興趣愛好，佛造像是我本人比較喜歡的門類。我讀書的時候就是主攻這兩個門類，瓷器和佛造像是我的專長專項，恰好這兩個門類也是目前國際和國內拍賣市場上最主流的兩個門類。

做藝術一定要選自己有感覺的門類，因為你是在跟藝術品打交道，你要對這個門類有感覺你才能學得快，領悟得快，進步得快。每個人天生對美學，對東西的質感都有自己的偏好。先不要看這個門類是不是主流，因為每個門類經過挖掘以後都會有自己最終的價值，就看你能不能找到這個價值。

這個感覺聽起來很模糊，但這就像是我問你喜歡吃面還是吃餃子，你肯定會給出一個答案，其實一點也不模糊，你要問你自己。如果說你沒有感覺，那對不起，你去做別的行業。這個行業不適合所有的人來做，如果你只是收藏，把它當成業餘愛好這無所謂，但是講到專業的話，藝術品一定是一個非常小眾特殊的行業，這個普遍性我認為沒有媒體說的那麼大。文化消費與文化藝術研究是兩個層次的東西。這是一個小眾的事情，適合往深了做，不適合往大了做。

羽呈講堂：您剛剛提到明清官窯和佛造像是目前國際和國內拍賣市場上最主流的兩個門類，您認為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這樣一種情況？

梁曉新：這裡面有歷史的因素。瓷器是在世界範圍內傳播最廣的中國古代藝術品的種類之一，因此西方對中國瓷器的研究是最早的，群眾基礎也是最廣的。範圍廣，知名度也很高。佛造像的研究收藏比瓷器更多，從審美觀念來講，歐美人更傾向於買立體的雕塑。

投資與收藏

羽呈講堂：作為一名資深的古玩收藏鑒賞專家，您對初入藝術品投資收藏的人有什麼建議？

梁曉新：首先收藏和投資是非常不一樣的兩個專業，因為市場的混亂以及媒體的渲染，這兩個概念慢慢被混到了一起，造成了很多誤會以及市場上的盲點。無論是收藏還是投資，都是非常專業的事情，而且會變得越來越專業，同時兩者之間的關係以及性質也是完全不一樣的，很多人就是不清楚這一點，入場前沒有做好準備，心態和期望值沒有調整好，往往就會遭受到很多挫折和失敗。

藝術品本身有多重的屬性，它在有藝術價值、歷史價值、人文價值的同時也有作為商品的投資價值。站在收藏家的立場上藝術品承載了歷史和人文精神，但是從投資人的眼光看，這就是一件值得投資的資產或者說是商品。所以說收藏和投資就是等於從兩個不同的角度看待藝術品，首先你得確定自己從什麼樣的一種角度，你要明白自己是以一個怎樣的身份入場，這樣你才會找到一個正確的路徑。

如果你是收藏的心態，收藏藝術品只是為了怡情養性，為了你對文化歷史以及藝術的熱愛，這個東西買的時候多少錢，以後能賣多少錢，這些可能就不會成為你主要考慮的對象。你只考慮我喜不喜歡這個東西，它對我個人來講有沒有收藏的價值。有人收藏火柴盒，有人收藏郵票，有人收藏官窯，還有人收藏小人書，這些人都是只考慮收藏而不考慮市場的人。我有錢，我認為這本小人書挺好的，我買它，這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而且我在買了它以後對它進行研究考證，從中獲得上了知識上的增長和精神上的陶冶和愉悅，這已經是我收藏的價值。

當然還有很多收藏家是複合的心態，他買了一張自己喜歡的畫，同時也希望畫能夠升值，這無可厚非。其實，現在大部分人都是這樣一個心態，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心態會讓人犯很多邏輯上以及理智上的錯誤。買的時候按照自己的愛好，但是賣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愛好與市場的規則其實是不符合的，買的時候沒有按照市場的規矩來買，賣的時候想讓市場承認，這就不對了。

羽呈講堂：如果買藝術品的人純粹抱著一個投資的心態，他應該怎樣找到正確的路徑？

梁曉新：如果站在投資的角度來看，其實藝術品的操作形式跟股票和房產基本上是一樣的。因為我們這個行業是比較封閉比較特殊的行業，所以大家最常問我的一個問題是，什麼時候買是最好的時機？買什麼古董最掙錢？這裡面影響的因素太多了，我只能回答你什麼時候買都是最好的時機，買什麼都能掙錢。什麼時候買都掙錢是因為只要有商業活動，只要經濟發展不停頓，對古玩的市場需求一定是有的。買什麼東西都能掙錢，問題是你能不能選到最合適的東西。買古董也是，買品相好的、受市場歡迎的肯定是會掙錢的。具體怎麼買，又牽扯到專家的問題上了。

首先你站在藝術品行業的大門前，有兩個方向，你究竟是想投資還是想做純粹的收藏，這個很重要。如果你決定要做投資，你要對你的投資、你的金錢負責任，你要對這個行業有一個基本的了解和認識，什麼是拍賣業，什麼是古董業，它是怎樣運作的，你得了解。但是還有一種情況，我不懂古董業，我也不想麻煩，但是我覺得將來這個行業肯定會火，我想投資古董，那我就把錢交給專業的藝術投資顧問公司就行了。那前提是這個藝術投資顧問公司靠不靠譜，專不專業，值得不值得信賴，有沒有鑒別能力，有沒有管理能力，這都是要考慮的東西。

還有我要特別說明的是，藝術品的變現是非常困難的。我們國家經濟發展非常快，對藝術品的需求很大，藝術品行業也在蓬勃發展，好像每天都會有東西拍出天價，但是實際上，落到真正的拍賣運作、古玩市場的運作來講，藝術品變現還是非常困難的事情。無論是在西方還是中國，情況都是這樣。因為藝術品不像股票，股票每天開市可以進行大規模交易，但是藝術品只能通過拍賣會、古玩商店這樣非常有限的渠道進行出貨和變現，而且這是一個非常專業的事情。如果你抱著投資的心態，一定要考慮風險的因素。

羽呈講堂：事實上作為一個完全的外行人，選擇靠譜的藝術投資顧問公司也是一件傷腦筋的事情，對此您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呢？

梁曉新：這種情況也沒有一些可推薦的好渠道，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大的可靠的拍賣公司來買東西，首選是海外的拍賣公司，因為它們的聲譽以及操作的流程更加規範、更加成熟，雖然拍賣公司也會存在假貨的情況，拍賣公司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就像博物館也會呈列一些他們自己專家都沒有看懂的東西，只要是人在操作就一定會是有失誤的，天底下沒有完全可靠、完全沒有風險的事情，但這個渠道就總體和目前來看是相對比較安全的。如果你認識藝術行業里比較可靠的人，通過觀察與研究以後你覺得這個人可以信賴，也可以找這個人。這種情況在海外是比較普遍的，因為買家的文化藝術素質普遍比較高，買家和做藝術品顧問的、專業的人差距較小，所以雙方建立公信的關係是比較穩定的。但是中國不一樣，中國的藝術市場一直處在一個比較混亂的狀況，不過這也正常，藝術行業在中國是一個新興的行業，一個新興的行業出現必須要經歷早期混亂的一個階段，我是從中國拍賣業剛剛起步就回到中國，看著這個行業長到今天，這個行業越來越規範、越來越好、越來越走向國際化正規化，你要給它時間成長，一步一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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