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歲時她被生母賣了換錢,17歲被富豪丈夫贖走,誰知邁入另一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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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深愛你,但如果你是樊籠,我寧願脫掉一層皮也要捨棄你。
1
我沒料到最後帶著一個人和一個故事回成都。
上海出差幾天,弄得整個人精疲力盡,許多好友沒抽出時間拜訪,尚有劇本的事情煩憂,索性收拾行李,讓助理訂了票。
宋堂不知打哪兒曉得了我忙碌之事,打來電話:「聽說,你在為劇本的事情犯難吧?我倒有一個辦法幫你。」
「什麼辦法?」我心一動。
很多人知道導演許洲並不是因為我有多麼才華橫溢,而是因為我所拍攝的電影皆改編自真實故事。我只拍存在的愛情往事。
上半年花費大氣力尋得一個故事,劇本製作完成,演員也在進行挑選。結果當事人過世,老人的兒女一直不同意父親把他和他們母親的愛情展現給旁人。
所以,我接到老人女兒請求撤換劇本的電話,立馬飛往上海商談。可惜老人兒女態度執著,我數番說服無果,只能暫回成都。
然後,我聽見他擲地有聲地說:「把我外曾祖母的故事改編成電影。」
這無疑往我心頭投下一顆炸彈。
我試探地問:「宋堂你擅自做主?」
宋堂這人一向愛恨分明,對他外曾祖母的婚姻頗具微詞。
「許洲你無須試探,是我爸爸囑託的。」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誠懇口吻,「許洲,我鄭重請求你將我外曾祖母的故事翻拍成電影。」
他身後播放咿咿呀呀的戲曲,在我耳中逐漸遠去、消音,唯他那句話清晰迴轉。
我三緘其口:「宋堂,你明白還原那樁過往之事,對你外曾祖父會造成很大影響嗎?」
我的曾祖母夏冬和他的外曾祖母宋聲秋是私交甚好的老友,有關宋老太太的愛情以及她為何創辦如今聲名赫赫的德天飯店的舊事,都始自我曾祖母之口。
儘管那個男人傷透宋老太太的心,她依然不忍曝光他不堪的所作所為,簡簡單單一句「我和他緣淺,遂散了夫妻的感情,願一別兩寬,各生歡喜」於外人道。宋老太太替他粉飾近一個世紀,一朝曝光難免引起巨大轟動。
宋堂輕輕一笑,忽而問道:「你聽過戲曲《金玉奴》嗎?」
他一說,我才驚覺電話里他聽的正是《金玉奴》。
「棒打薄情郎。」我說。
《金玉奴》里,金玉奴痛數莫稽之罪,命丫鬟重責薄情郎,並堅拒與其重溫舊夢,最終莫稽斷送了前程。
宋老太太沒有責怪康恩赫的自暴自棄、他的冷漠無情、他的辜負,她平靜地離開,用半生苦累和汗水向他證明了自己。這是她和金玉奴的迥異之處。
關於宋聲秋,很多人都會為她少時的遭遇嘆息,為她年輕時的愛情遺憾,為她後半生激流勇進的經歷讚賞。1927年至今,無數人覬覦宋聲秋離婚後的愛情空白階段,他們不相信她熬得住悠長寂寞。亦有人懷疑是否真的做過對不起康恩赫的事,故沒有反駁謠言。
這是一個個性鮮明的獨立女性,她的故事吸引人去探究,想要抓出哪怕一點點她的隱私——尤其是她的愛情、婚姻和餘生。講句沒羞沒臊的話,當年我也如饑似渴地追尋。
當今網路發達,輿論可謂,我理解宋堂的做法。
通話結束,我握緊電話出神。似乎過了很久,似乎又是須臾,視線逐漸聚焦,好似透過落地窗薄薄的一層玻璃,我望見了1917年。
——相隔遙遠不同的時空我望見了十七歲渴望掙脫樊籠的宋聲秋,憑欄遠眺,微微仰起下巴,眸光倔強且明慧。
2
四川成都的1917年,像似一碗放了一整個沱茶的茶湯。湯色橙黃,其濃釅叫人抿一口都苦得說不出話。
宋聲秋被賣到清河堂賣唱將近三年。距離三年之期余剩三個月時間。
她因為出落得標誌大方,嗓音清澈動人,使得男人們神魂顛倒。故此老鴇沒有逼迫她接客,反而用她「雛兒」作噱頭,兩年多賺足了錢。
近來,老鴇愈發讓她少露面賣唱,看似該高興的事,她卻愁緒不散。
吊胃口是有時間限制的,一月兩月還可,若時間趨於長久人的興趣便會慢慢減淡。清河堂老鴇不愧煙花場所的老生,足足吊了客人甚冗久的胃口。可任憑她再厲害,終究要讓人吃到手,眼看她賣身契年限快要到了,以老鴇的精明程度自不會白白放她家去,定已盤算好了如何把她賣個高價。
從老鴇近日的舉動,宋聲秋料到了八九分。
她唯一沒料到的是,老鴇要把她賣給的竟然是四川少校康恩赫。
七月天晝長夜短,天色蒙上一層冷藍,老鴇一大早就拉宋聲秋起床,吩咐人好一通給她梳洗打扮,塗脂抹粉,素凈清麗的面容硬生生變得僵硬些許。
老鴇步履搖曳,拿了楠木精雕的長盒子進來,「這是我最貴重的一支釵子,便送與你。倘若今日你造化高,飛上枝頭變鳳凰,榮華富貴必不能忘了媽媽素日培養和舉薦的恩情。」
說著她打開楠木盒子,盒子內躺了支純金打造的蝴蝶金釵,釵捎的蝴蝶在燭光的映襯下栩栩如生。釵子輕輕插進宋聲秋左邊髮髻,老鴇雙手握住她的肩膀,俯下身望著鏡子里臻首峨眉的宋聲秋,驚嘆連連:「我以為仙女兒下凡了吶!」
宋聲秋抬眼瞧鏡中的老鴇,意味深長地笑:「富貴榮華?媽媽恐是賣了我吧。」
蝴蝶金釵一看便知不是凡物,肯讓視財如命的老鴇舍下血本,想來是個有權有勢的人。
老鴇鄭重,頭一遭喊人守住門口,等待半日,忽聞街上一陣馬蹄聲響,隨後堂內安靜,想是來人身份顯貴客人不敢發聲喧嘩。無暇在腦中臆繪他的身材面貌,宋聲秋加緊手上的動作,剪成兩半的被套、蚊帳,兩兩相交擰作一根細長結實的繩子,能夠翻下三樓。
她把繩子一頭拴住欄杆,一頭綁住自己的腰,剛要翻身下去,門「吱呀」打開了。
宋聲秋回過頭剎那間六目驚詫相對,空氣都凝頓了般。
老鴇登時氣極,尖叫:「宋聲秋你幹嘛!膽子……」
康恩赫抬手,後揚了揚,老鴇只得閉嘴,狠狠地瞪了她兩眼示作威脅。老鴇離開,康恩赫囁嚅笑意抱手順勢靠在門邊,說:「你叫宋聲秋?」
「方才老鴇不是喊過了?」宋聲秋見他軍裝戎身,皮靴澄亮,身材修長,七分英氣,三分書生儒氣。
他笑了笑,再問:「你這是……」
「逃跑啊,軍爺看不出?」
她乾脆解了腰間繩索,走回房中坐下,倒了杯茶自顧喝。
青樓女子逃跑的把戲他見多了去,首次見逃跑被抓包的女子如此泰然自若。康恩赫不由得興趣越濃,「既然是這風塵地的人兒,何苦逃跑,攀附一個權貴豈不更好?」
宋聲秋忍不住輕「呸」了一聲,放下茶杯:「莫拿我同她們相提並論,私塾先生教過,女子可窮、可貧、不可輕賤自個兒!」
康恩赫挑挑眉,「你竟還念過書?」
她右手平放桌面,挺正纖小的身板兒,睨他:「怎地,瞧不起女子念書?」
早年父親雖窮,但還是送她進私塾念書。
他悠忽站直,扯了扯衣襟:「不敢,不敢。」
他坐到她面前,學著她把右手放到桌子上,明眸充斥探究,「我就是好奇,你緣何淪落至這等地方?」
「家中境況所逼。」
由於父親患了傷寒症,錢財盡數治病買葯。父親不過一個黃包車車夫,家庭原就不寬裕,一場大病整個家都逼上絕路。父親身體一落千丈,左右無法母親無奈將她押給青樓做三年「清倌人」,賣藝不賣身。
倒是老鴇時刻盤算把她「賣個好價錢」。
她自問自答:「軍爺又怎麼逍遙到這歡場?哦,尋歡而來。」
他曉得她在揶揄他,也不惱,「我說我陪長官來清河堂避難你信不信?」
一向對事篤定的宋聲秋,被他問得一愣。
爾後,她鬼使神差地點頭。
康恩赫雙肘撐著,面龐湊近她,「我贖了你吧,跟我去日本。」
「不要!」
宋聲秋彈起來,「不要!」
「為何?」他不解,「脫離這淤泥之地,莫不是正途?」
「我的心愿的確是掙脫這樊籠。」她解釋道。
身處青樓她終日惶恐,儘管她百般不願意,為了父親的病她不得不委身於人。她亦明晰老鴇不可能輕易放過她,所以這兩年時間她在等契約廢止,待日期到臨便施法脫身。
她頗傲嬌,「不同意你贖我,一則,我須遵守契約;二則,我又不是一件東西,以後做了夫妻,哪天你不高興說我是花錢買的,那我可受不了。」
少女年紀青蔥,已具獨立思想的雛形。
「我……」
「康少校。」
康恩赫話未脫口,一名士兵喊道,「參謀長說該走了。」
他起身,臨走前告知她姓名,留言會再來找她。
康恩赫。
宋聲秋這般輕喃。
她回想他的樣貌,舊日念讀過明朝馮夢龍的《醒世恆言》中有一句:「生得丰姿瀟洒,氣宇軒昂,飄飄有出塵之表。」
形容康恩赫,再恰當不過。
3
三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逝。
這幾個月里康恩赫再沒出現過,音訊杳無。
她原該明白不應有所期待,某些時刻閃爍他誠摯的眼睛,卻不由得生出一星半點希冀。說要贖她的人多如米,他的話比任何人堅實有力,令人目眩神迷。
打從康恩赫走後,老鴇不但未責怪她私逃,而且不讓她賣唱接客,好吃好喝伺候,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定是康恩赫吩咐過了。
可是,他這是什麼意思呢?
一面給她希望,叫她心生紊亂;一面不按約定,叫她灰心。
難道使的欲擒故縱計不成?
或者說,他……他去日本了?
她拉不下面子詢問老鴇,一拖再拖,晃眼三年期至。宋聲秋收拾細軟預備回家。仔細算,她也有幾年沒回家了,走前父親的病已有所起色。想及此,她垂下眼瞼,父母三年期間不曾探望她哪怕一次。怨過、氣過、傷心過,後來她想通了,父母怎樣她不管,她委身青樓權當承還生養之恩了。
「砰——砰——砰——」
老鴇叫喚,「小秋,將才武侯祠有人襲殺康少校,消息稱康少校中了兩槍!」
宋聲秋俏臉立馬浸染慌色,忙不迭問:「他現在在哪裡?」
「聽說在躲在武侯祠附近……」
聽得這話她提裙跑出去了。她胸腔里洶湧一種道不明的情緒,很久後她才瞭然,叫做擔心和害怕。
宋聲秋是在武侯祠一條小巷雜物堆後面發現康恩赫的。起先她路過匆匆一瞥,覷見他的一角皮靴,明亮潔凈,初次見面時她對他的皮靴印象很深刻,只有真正熱愛一份職業的人,才會格外愛護職業相關的一切。
倒回去,她悄悄走近,腳底不注意弄出聲響驚動了強撐精神的康恩赫,他左手舉槍眸光如劍,鋒利懾人。
「是我。」
聞聲凝神,看清來人是宋聲秋,他鬆懈,「你怎麼來了?」
短短五個字掩蓋不住他的喜悅,這個年輕人不說生死險境,只關注她的到來。
「我,」她要去扶他,「欸——」
興許太過激動,血液奔涌,康恩赫昏迷直直地倒地。
宋聲秋艱難地安全把康恩赫弄回家,家門蕭瑟,久無人居住的情景。一個老鄰里碰見她,看了好幾眼才認出是宋家女兒,道:「宋哥閨女,你怎如今才回來?」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聽出幾分不對勁的意味。
老鄰里疑惑:「莫非你不知?」
她一愣,搖搖頭,「不知,還請您告訴我。」
老鄰里長長嘆了口氣。
4
宋聲秋無暇悲傷自己的遭遇,忙得腳不沾地——康恩赫因傷發燒得厲害。
她怕他被暗殺他的人發現,不辭辛苦走一個余小時去就近一家醫院請醫。
深秋初寒宋聲秋生生守了一夜,不時摸摸他的額頭,醫生囑託或許他夜裡隨時會發燒,好生謹防,倘發現不及時便會燒壞腦子。
直到窗紙透白天光大亮,她手凍得有些許冰冷,不便查看他發沒發燒,遂拿額頭貼他的額頭。
所幸,沒發燒。
孰知,她一口氣沒完全松,康恩赫悠然睜開眼。兩雙眼距離僅一寸,年輕男人灼烈的氣息撲到她臉上,讓人心怦怦亂撞。
「啊!」
她驚叫退後,巴掌大的臉燒得緋紅,像極了晚霞。
那人卻開心笑出聲,饒是宋聲秋再怎麼性格直爽堅韌,背過身不敢看他。
好久,她納悶後面沒聲兒,轉身。
他定睛凝看她,眼神光亮似波光粼粼的湖面。他一字一句:「阿秋,謝謝你。」
下一句「我想娶你」,康恩赫想了想著實輕浮,便積蓄心間。
一連數十日,康恩赫受宋聲秋悉心照料。他託辭右肩中彈,暫使不上勁兒,每日飯食皆她一勺一勺喂。
不知不覺二人感情加溫,彼此已心照不宣。
康恩赫傷勢差不多好了,下床活動筋骨,終發覺為何怪異了。
他走到廚房,宋聲秋掌勺熬粥。他依傍門框,抱手,「阿秋,你父母呢?」
她青樓賣唱,源於父親病重急需銀兩,這些日子進進出出只她一人,便覺哪裡不對,又抓不住哪裡不對。今次見門口一對父母牽著兒子,憶起她賣唱的原委。
宋聲秋攪粥的動作一頓,眼睛突然漲得發澀。
她回家當日,未見父母,出門看碰見老鄰里。知曉一年前父親舊病複發,來得洶湧,不久便撒手人寰了。母親去清河堂通知她,老鴇與母親說她不想見她。不久,就在她脫離清河堂前一個月,母親改嫁了他人,據聞是戶衣食無憂人家。
縱然母親送她入青樓,卻迫於困境,她不怨她。她別嫁他人,她也不氣,世上多是這般事,各自有各自的選擇。有的愛情到不了老,有的愛情在餘生老去,誰說得清,爭得出一個明明白白呢?
只是可憐父親自小待她極好,她連最後一面未能見著。
良久,她眨眨眼將這段傷心事歸作簡潔一句:「父親去了,母親別嫁。」
然後,繼續攪粥,臉籠罩在氤氳的熱氣間,康恩赫捕捉到有幾滴眼淚落進鍋內。
他們何其相似,他父親窮苦,母親忍受不了跟人家私奔,恩愛盡化泡影。
他微不可查地咨嗟,鼓氣勇氣環抱她的腰,下頜抵在她的頭頂說:「你知道嗎阿秋,初見你的那一刻我就清楚你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
他的話緩慢而又深情。
他和上司便服查訪一些事情被黨內其他派別探知,派人追殺。上司遣人先行尋一處青封鎖藏身,老鴇見他年輕,便說有位清倌人唱歌尤為天籟,他生了興趣。
不承想初次見面竟是一場出逃。相聊之下很是歡喜,驚喜好一個獨特女子。回去之後,他愈發思念,欲尋個日子來看她,結果上司派他上北平執行任務,一去三月葉子都枯黃了。
俱一回成都,他便馬不停蹄趕往清河堂,不承想武侯祠遇伏殺,若非她相救險些喪命。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宋聲秋在心裡連連暗道,原來他不是忘了她、不是去日本,更不是欲擒故縱的戲碼。
她聽見頭頂他醇厚的聲音:「阿秋,成都一別三月,甚是惦念。」
她熱淚盈眶,得人想念的感覺居然如此奇妙。
「阿秋,跟我去日本吧,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他小心翼翼地說,生怕驚擾一個夢似的。
他曉得她多少有點抗拒他們之間的身份,她是那麼驕傲的人,容不下一星半點的變心。
這種關鍵時刻,宋聲秋突然鼻子動了動,「你聞到焦味沒有。」
康恩赫一頭霧水,「啊?」
「啊!糟糕!我的粥糊了!」
5
初春季,宋聲秋和康恩赫踏上日本東京的土地。
康恩赫在這邊明面任職,暗地做掩護革命活動的任務,她則進了早稻田大學念書。
1919年,春末。
宋聲秋十八歲。
她與康恩赫於淞崎洋行婚禮,照西式婚禮司儀還沒宣讀誓詞,她率先道:「恩赫,你須應我三個要求,我方真真正正嫁給你。」
康恩赫笑意濃酣,「先前我便講過,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不行,要實實在在承諾。」她再度拿出那股傲嬌勁兒。
他不禁莞爾:「好。你說,我承諾。」
她豎起一根手指頭,「第一,你只能是我的丈夫;第二,我需要念完整個大學;第三,將來我若有機會,我想教書育人,不全要你養我。」
康恩赫合下她第一根手指,「我答應你我只能是你的丈夫。」
合下她第二,第三根手指,「我一定讓你念完四年大學,我一定不阻止你有自己職業。」
「好。」她扭頭對司儀,燦爛笑,「這個男人,不論生老病死、平窮或富有,我願意嫁給他!」
一生一世一雙人、努力爭取學習知識的機會、不要成為男人的附屬品。在封建的年代,一個年青的女子便已初顯對人生超凡的智慧。
只是,在場所有人包括宋聲秋在內都沒預料到往後多年,她重新面對康恩赫的時候說,也許我剛強的性子並不適合婚姻,那樣的年代也允許我擁有理想的婚姻。
康恩赫信守承諾,不限制宋聲秋,在她念大學的同時唯恐她跟不上課程,特地請了家教教授她功課。
宋聲秋不負志氣,刻苦努力,短短一年多就補上高中過渡大學的短板。
康恩赫待她極好,每日學習的疲憊,他一個微笑就簡單化解。
周圍人羨慕無比,道康宋夫婦乃楷模,紛紛請教如何維持美好婚姻。
每每此時,兩人相視而笑。
但愛情終最令人唏噓的不是相愛不相守,不是最愛時的別離,而是落進生活里,最末碾作塵埃。
宋聲秋是個名副其實的學霸,三年多時間便修完了大學課程。
二十三歲的宋聲秋芳華正茂,美麗得像蜜糖,早稻田大學決定聘請她做一年中文助教,和年少有為的中文系先生何應一起教學。
何應風度翩翩,學識淵博,很多想法與宋聲秋不謀而合。宋聲秋初任師長,太多的地方不懂,時時請教於何,整日出雙入對,頗顯親昵。偏生兩個文人以文交友,君子之交,不大在意這些繁文縟節。
學生們起鬨,道宋先生和何先生近看一對,遠看還是一對,應了才子佳人一詞。
彼時,康恩赫頻頻被算計,致使掩護失力,遭受上司責難承受巨大壓力。心煩意亂,又聽說這檔子傳聞,氣昏了頭。
宋聲秋提著書袋回去,身後的右手提了一包茶糕,面容掛笑,兩個酒窩淺淺。
她素知康恩赫愛吃荷葉雞,她精通廚藝卻做不出好吃的荷葉雞。何應知道這事兒,言自家有個秘方,她按照他的指點,做出來尤為美味,跟何應道聲抱歉下午暫不能一同備課,迫不及地要拿回家給康恩赫嘗嘗。
夏日的黃昏透過窗欞長長的投在地上,平白無故將屋子襯得明暗分明。
宋聲秋小跑進屋,對堂是沒隔斷的書房,康恩赫整個人埋在暗影處。
「恩赫,你看……」荷葉雞還未展出。
康恩赫沉聲道:「你喜歡上何應了?」
她的酒窩一點點恢復飽滿,手捏緊繩子,荷葉雞往後縮,睫毛輕顫,「你,你說什麼?」
「我全聽說了。」他一步步從陰影走出來,斑駁的餘暉照著他冷峻的面龐,「大家傳宋助教和何先生郎才女貌,好生般配。」
宋聲秋定定地凝視他,抿緊了唇。
不知道過了好久,康恩赫被她的眼神瞧得心顫,有什麼碎裂了一般。她說話了:「你信嗎?」
明明是疑問的句式,她硬生生變成了陳述句。
他如鯁在喉,囁囁嘴,該說甚麼呢?
我不信?將才口口聲聲質問她的是誰?
我信?
身為她的丈夫,他想掌摑自己。她從前怕他輕慢她,眼下行不正是輕慢事?
「阿秋。」他悠忽自責,邁步,伸手想觸碰她。
宋聲秋闃然倒退一步,遞給他荷葉雞,扯了點笑,「回來的時候街上隨手買的。」
「阿秋……」
她乾脆把荷葉雞放桌上,「趁熱吃,我先去學校備課了。」
她走了,他佇立在那兒,餘暉漸漸漫過他,漫過地平線。
一件事一旦起頭,就證明其重要性,任何吵架或是懷疑皆並非空穴來風。
這一點,宋聲秋之後深有體會。
6
儘管,康恩赫芥蒂她和何應接觸,宋聲秋依然成天和何應討論文學。
她認為,假使康恩赫真的尊重她、愛她,就不會疑她的心。
可是她錯了,她低估了一個男人的嫉妒。
她高估舊時代諸人的思想,在他們眼裡一切走
學校相關宋、何私相授受的緋聞繪聲繪色。這全部如同運動選手拋擲的鉛球,實妥妥撞擊康恩赫原本搖晃的心。
是啊,見慣了迂腐自守的女人。一個獨立知性,有見解、有思想的女性誰不心動?
他不再明目張胆地懷疑她,轉而不露聲色地每天送她去教書,晌午陪她吃飯,下午放課接她。當他某次無意間撞見何應看宋聲秋的眼色,充滿柔意,他心中大駭對謠言肯定了六七分,那種眼神他再熟悉不過。
曾何幾時,他也如是看她。
所以,他不得不投入大量時間在宋聲秋身上,防止發生不可預知的意外。
因此耽擱了他的本職工作,一隊革命小隊缺失他的及時掩護,悉數喪命。小隊偷取的日本某軍區重要布防圖丟失。
適逢黨內派系鬥爭激烈,到手的籌碼流失,康恩赫上司震怒。
當即傳信,命他回四川輔助,將功折罪。
康恩赫要求宋聲秋同他一道回中國,宋聲秋在檯燈下翻譯文集,說了句:「你忘了。」
他此刻滿心勸說她與他回國,全然沒細思她的話,「現今中日戰爭愈加激烈,大批留學國人都陸續回國,你孑身一人留居日本,我怎放心?」
筆尖墨跡消淡,她甩甩鋼筆仍寫不出字,擰開外殼墨水已然用完。她捏鋼筆吸墨管無論如何也吸不進墨水,細看才發覺吸墨管接壤的地方壞掉了。她重新取出一支鋼筆書寫。
她不言不語的姿態,惹慌了康恩赫,他道:「莫不是你捨不得……」
她揚起臉,他及時收住脫口而出的荒唐。
「恩赫,你不記得我們結婚約法三章的事了。」她輕輕地說。
——決計不阻礙她有自己的職業。
剛好立秋,康恩赫提起行李箱踏上回國的路途。
她送他乘車,他留給宋聲秋一把槍,前半句說是用來防賊,後半句細弱蚊聲:若不能遵守我們的誓言,你就用它自殺吧。
她渾身毛孔緊縮,汗毛豎起,向來她耳力好,聽得清清楚楚。
洞房花燭夜,他們不分你我,雙雙將彼此交付。他展臂攬她入懷,胸膛殘餘密汗,「阿秋,革命艱難,假如我命薄無緣和你長相守,望你莫別嫁他夫,守護我們愛情的純真。」
「你的母親,我的母親,她們……我真的害怕極了。」
看啊,她愛得信誓旦旦的男人,打心底還是在意她是青樓里出來的人,不肯全心信她。
始於這時,她對婚姻產生了困惑。
鋼筆吸墨管破了一口子,就無法吸墨,婚姻出現猜忌,就不能安心。
即使康恩赫答應宋聲秋允許她完成一年助教,仍然急召上海南洋中學讀書的表妹到日本陪她教學,言稱兩個人有什麼事好依託。
她明白,他的用意無非是監視她的一舉一動,預防她做出對不起他的事。心漸漸地發寒。
恩赫啊,如果有一日你成了另一個樊籠,縱然我曾經深愛你,寧願脫層皮也要捨棄你。
她如是想。
大半年,表妹寸步不離身,宋聲秋最終助教圓滿。
何應邀請她:「我們一行人打算去法國研究文學,小宋你去不去?」
他素是喊她小宋,明明是客客氣氣的叫法,卻那麼自然。
「巴黎啊。」她眼睛晶亮,學校的法國先生念法文時浪漫又自由。
她朝他笑笑,「不了,我想念中國了。」
我想念康恩赫了。
萬里遠洋,康恩赫致電,讓她務必跟表妹即日啟程回川。
掛斷電話,宋聲秋背抵著牆壁發愣。康恩赫你何苦至此?
愛情轉化婚姻,是何種力量催發他改了疇昔樣貌?
婚姻靠什麼維持?聰明如她到頭來昏聵地效仿了大多數笨女人的做法。
7
1927年九月時局動蕩,多事之秋,康恩赫在派系鬥爭中跟錯了人,被解除公職。
昔日高高在上的少校,一朝歸為平頭百姓,身份落差的懸殊令康恩赫接受不了。
宋聲秋帶著看完病的女兒急匆匆往家趕,只有她知道他多麼愛這份職業。
1924年初夏,回國小半月,為了杜絕康恩赫的猜疑,她決定生一個孩子。
單只懷胎九月享受了剛結婚那會兒的甜蜜,降世的是個女孩兒,他沒有表現得多喜悅。
初為人母,宋聲秋疲於哺育孩子,長居家中,康恩赫便醉心工作。這一兩年生活算得平靜,無波無瀾。
宋聲秋的勸慰毫無作用,頹廢的康恩赫悄無聲息抽上了大煙,脾氣愈漸壞。
她屢次勸解他不要吸食鴉片,他置若罔聞,再或罵罵咧咧幾句:「頭髮長見識短,你懂什麼?少管我!」
「我不管你,誰管你?生與死旁人可會操心你丁點兒?」
他吸一大口煙,臉頰兩邊深陷,隨後吐出來,煙霧裊裊,「我早點吸死了不恰合你意?」
大抵因為煙霧厚重,她看不真切他。
現在他講話,渾已失分寸。
她的所想應驗,他果真是她另一個樊籠,從前親情將她羈押在青樓的樊籠里,現在婚姻將她牽絆在她深愛的男人編製的樊籠。好笑的是這個男人親手解救她出前一個樊籠。
愛情和婚姻走到這等地步,宋聲秋仍舊沒有計劃捨棄康恩赫。
奈何古有官逼民反,今有丈夫逼迫妻子,上蒼彷彿打定主意散了他們的夫妻緣分。
她患了肺病,老是咳嗽病情漸重,女兒年幼自小病體子,她怕傳染她。於是,哄睡女兒。臨去醫院懸掛一顆心,左腳跨出門檻,右腳折回,見女兒不曾醒,她看著懶散癱倚床上吞雲吐霧的康恩赫道:「我去看病,儘早回來,女兒醒了不會哭鬧你給她喝點水。」
「嗯。」他喉間發了個模糊的單音節。
她緊趕慢趕到家,可一進家門看見的景象讓她瞬間崩潰!(原題:《身騎白馬》,作者:直木。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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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用百萬想贖走一把刀,仔細一看刀上有9字,發現這把刀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