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城市物語《停車》：台北一夜，一夜百態

2008年到2016年的這八年間，鍾孟宏似乎並未改變太多，他具備作者電影的特質，至始至終延續著自己的美學風格和人物狀態，而這一切從其處女作《停車》開始便已經確立。

《停車》是一部完成度非常高的電影處女作，一夜的意外勾勒出台北社會百態，圍繞主角張震展開的故事在有限的時間跨度內，牽扯出眾多的人物。這些與生活抗爭著，併流露出疲態與消極情緒的微小個體，折射出這座城市在慵懶夜色下的種種暗淡光影。另一方面，鍾孟宏又在這份對社會的不信任與失望之外，通過人物的反抗與決絕，營造出峰迴路轉的滿足感，由如從黑夜中端出的一碗人生雞湯。

鍾孟宏的冷色調美學

《停車》是鍾孟宏從廣告業轉戰電影圈的首部劇情長片，但卻已經非常明顯地流露出個人風格，對比日後的《第四張畫》、《失魂》特別是最新的《一路順風》，你會發現許多相似的要素，包括美學風格、人物性格、對話調性、構圖習慣以及鏡頭設置等，這些從內到外均有所延續的要素，讓鍾孟宏成為台灣中生代本土導演中的代表人物。

鍾孟宏影片中的主人公總是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他們抗爭、掙扎、順服最後獲得慰藉，這一系列的過程都被設置在一個冷色調的世界中。比如行駛著的車內，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映照在人物的身上，閃動的斑駁影子帶給人不確定感；多個或單個人物被外在建築物割裂開或者讓他們置身與大面積的空曠之下，形成強烈的衝突感和渺小感；同時影片中能看見各種大逆光中的景物與人，營造外在環境的恐懼；還有關於揮之不去的夢魘的描繪，讓人物內心深處的恐懼在冷色調的環境中釋放。

蛋糕、魚頭、襯衣、舊信......導演把玩著種種指向性明確的物品，賦予它們更多的生命力，或喜感或哀傷，這也是觀看鐘孟宏電影時經常能夠感受到的情感傳遞，但這種情感也是極其冷靜的。他捨棄掉過多的商業元素，讓影片以一種冷峻的姿態面對觀眾，即使有著這樣一個縝密而完整的多線故事鏈，也並未把這些巧合過度渲染。

熟悉的邊緣人

《停車》里被折磨了一夜的張震，被一些看似微小的事件牽制，各種鬧劇在看似巧合的設置中接連而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讓這個普通的夜晚變得特別，產生出某些具有普遍性的社會問題，猶如一顆石子投入平靜水面，整個影片的情緒被逐步放大開來。在敘事層面，本片將故事線打碎，圍繞張震而出現的人物各自有著自己的背景故事，或通過自己講述，或通過額外插入的內容來展示，而由停車引發的連鎖事件本身並不是觀眾玩味的關鍵，反倒是這群被邊緣化的人（失子夫婦、不孕情侶、逃債異鄉人、退隱黑幫人士、被拐騙的大陸女、夢想破碎的的士司機、碌碌無為的馬仔......）成為這片夜色中的主角，一顆顆冰冷的靈魂演繹著這個城市光鮮外表之外的不堪。

張震、高捷、金士傑、納豆、戴立忍、桂綸鎂、九孔......一部處女作就能拉上一大幫台灣實力影人助陣，也能看出鍾孟宏在圈內的人脈。有意思的是，這兩部電影中都有一個從香港來台灣的異鄉人，他們用不標準的國語闡述著自己對這個城市的情感，觀眾也從這些外來者的口中，再次審視台北。杜汶澤在本片中非常出彩，私以為杜汶澤最適合的就是這種處於窘迫人生、彷徨無助卻帶著幾分倔強的小人物，《停車》里他講述過去歲月時，臉上的表情中能讀出非常清晰的情緒和人物狀態。

人生只有不斷走下去才有意義

鍾孟宏鍾愛大段大段的看似「無味」的對白，這點在《停車》和《一路順風》中都有展示，雖然時間跨度八年多，但導演要表達的人生主題和生活哲學依舊未變。影片的基調流露出消極與灰暗，同時鐘孟宏鏡頭下的台北也充滿著頹廢感，劇中那棟破敗待拆的老樓和人物們所面臨的生存狀態，都無法讓人愉悅，彷彿這座現代化的都市被陰影覆蓋著。但本片最後情緒一轉，人物潛藏的恐懼和無法面對的窘境被擊碎並化解掉，每個人都找到了暫時的歸宿，雖然這漫長的一夜才剛剛開始，但主人公們似乎有了前行的動力，如同《一路順風》里許冠文對過去日子的深情告白，在看破生活的無情和殘酷後，反而獲得不斷走下去的動力。

沒有精心雕琢的大道理，只有小人物的生活感悟，這是鍾孟宏電影總能帶給人另類滿足感的原因。壓抑了幾乎一整片的時間，最後獲得情緒上的補償，就如《一路順風》中最後的那句「老許生日快樂」和許冠文彙集內心百味的面部。也如本片的最後一句獨白：

「未來你會碰到很多很多挫折，也許你會哭，但是記得最後，你還是要不停地往前走......」

（為蝦米呀原創撰文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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