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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徒四壁時丈夫帶她和孩子下館子,吃完飯他輕聲說了句離婚吧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蘇汴州 | 禁止轉載

1

1979年冬天。

北緯38度的臨河鎮正是最冷的時候。

霍坤回家走到巷子口的時候,老遠就聽見女人們拔高的聲音一嗓子高過一嗓子,聲音又厲,調子又高,根本聽不清在吵什麼,如同犬吠。

他咬了咬牙,快步朝聲源去,到最後已經開始小跑,迎面撞見的王大媽用肥厚的掌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阿坤啊,快去看看吧,你家霞歌又跟張家嫂子掐上了,說是張家嫂子秤不夠……」

「好好好……」霍坤忙不迭應著,撒腿往菜鋪子跑。

霞歌正和張巧珍臉紅脖子粗地吵著,她一手甩著兩根蔥,一手把秤盤子拍得啪啪響。

「張巧珍,兩根蔥兩斤,你可真是黑了良心!您這哪叫買賣啊,根本就是搶劫!哎我就納了悶了,您是有多缺錢啊,缺錢您去賣啊,再缺錢也別缺德呀!」

「你!」平時潑辣的張巧珍臉漲成了豬肝色,氣得肉亂抖,「你還烈屬呢,嘴臭得茅坑一樣,我呸!國家瞎了眼,花錢養你這種畜生!」

「你說什麼!」霞歌揚手把蔥抽在張巧珍臉上,「你罵誰畜生!」

「誰是畜生我罵誰!」張巧珍也不是省油的燈,擋開蔥就往上撲,藏污納垢的指甲就要往霞歌臉上刮。

眼瞅著要劃拉上臉,霞歌卻毫無懼色,搶先伸長了手,扯住張巧珍又黃又枯的頭髮。

張巧珍疼得齜牙咧嘴,手上使了更大的勁兒,一耳刮子就想扇破李霞歌那個賤人的臉。

卻不料被一道大力抓住了手腕,「張家嫂子,手下留情。」霍坤陪著笑,手上的力氣卻絲毫不減。

見是丈夫來,霞歌更覺底氣十足,雙手叉腰十分得意,「張巧珍,你缺良心,你家秤短,這還真是頭頂上長瘡,腳底下化膿——壞透了!」

「夠了!」不等張巧珍反應,霍坤已經擰眉喝止出聲,「還嫌不夠丟臉?!」

說罷,霍坤給張巧珍陪著笑,拿出一毛錢塞到她兜里,「我家霞歌不懂事,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張巧珍還是氣得七竅冒煙,可這十里八屯唯一的大學生給她賠禮道歉,已然給足了她面子,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鼻子朝天,一聲重重的「哼!」

霞歌本來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唯唯諾諾跟在霍坤後頭,可眼見一毛錢進了張巧珍的口袋,她忍不住了,立馬變臉一個箭步竄上去,伸手就要搶。

那是一斤鹽、一斤醬油、半斤蘋果、小雙的一頓牛奶……憑什麼要給張巧珍那個毒婦!

她的力氣那麼大,霍坤竟沒拉住,只來得及怒喝:「李霞歌!」

霞歌已經一手攥住了張巧珍的手腕,一手去死命摳她手裡的錢。

霞歌的指甲薄而利,張巧珍又死死捏緊一毛錢不撒手,撕扯三兩下後張巧珍就發出殺豬一樣的尖叫,鮮紅的血自兩人掐緊的手處漫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霞歌鬆手!」見出了血,霍坤不敢貿然伸手干涉,只拽著她的胳膊往回拉。

兩隻血淋淋的手終於鬆開時,一毛錢已經落入霞歌手裡,霞歌臉上儘是得意,霍坤趕忙去看張巧珍的手,卻只見鮮血沒發現傷口。

他陰著臉去看霞歌,她還是一副志得意滿的表情,頭髮被扯亂,辮子歪歪扭扭搭在肩上,襯衣扣子也被扯落,脖子上臉上都是血印子。

視線往下,攥著錢的手裡血珠子吧嗒吧嗒不停落在腳邊,磨得很薄的布鞋面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擠在一起的腳趾。

霍坤一把扯過她的手,只見手心手背都是月牙形的指甲弄出的傷口,或許其中一大半都來自於霞歌自己,可很顯然,她那會兒,滿腦子都是那一毛錢。

霍坤一言不發掏出手絹給她包上,霞歌不敢抬頭看他,霍坤脾氣很好,很少發火,最生氣的時候不過就是眼前的樣子,不說話,整個人冷得像冰。

張巧珍不依不饒,「好好一個大學生,為啥要娶一個潑婦,腦袋真是瓦掉了。」

這一句像開水倒進滾油一樣激得霞歌一凜,這是她最忌諱最不願觸及的痛處。

她咆哮一聲就要掄著血手打張巧珍,霍坤寒著眼,眉角直跳,狠狠扯住霞歌的胳膊往回一帶,直扯得霞歌一個趔趄,「鬧夠了沒!」

2

鐵皮爐子上坐著砂鍋,霞歌包著手也能麻利地揭開蓋子,把切好的白菜倒進去。

霍坤坐在爐邊看書,屋裡光線很暗,跳動的火苗印在霍坤的眼鏡上,隔著氤氳的水霧,霞歌看不清他的臉。

爐盤上烤著幾片橘皮,空氣里是酸酸澀澀的味道。小雙坐著馬扎趴在竹椅上寫作業,短短的鉛筆上套著根彩色的吸管,「媽媽,人民解放軍的『解』怎麼寫?」

霞歌一愣,尷尬地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支吾:「媽媽在忙,問,問爸爸吧。」

小雙嘟嘴,霍坤瞥了霞歌一眼,擱下書,起身握住兒子的手,柔聲說:「你看,一撇,橫撇,一豎,橫豎勾……」

霞歌看著一大一小兩個人燈底下緊握的手,心裡頭暖暖的。

日子雖然緊緊巴巴,可霍坤好歹回城了,恢復高考的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學,眼瞅著就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小雙又活潑聰明,健康可愛,她還能圖什麼?這樣就已經很好很好了。

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

霍坤直起腰,一回頭就撞上霞歌溫熱的眼神,他的眉毛幾不可察地一蹙,又不著痕迹地別開視線,「晚上吃什麼?」

霞歌有些受寵若驚,從下午回來到現在,霍坤還沒跟她說一句話,霍坤從不高聲說話,自然也不會和她吵架,可霞歌從來怕的不是霍坤和她吵,而是霍坤不理她。

「白菜燉豆腐好嗎?」霞歌有些殷勤,又補了一句,「我加了點五花肉。」

小雙叫喚出聲:「媽媽加的肉永遠都是小渣渣!」

霞歌剛要反駁,霍坤已經伸手拉住她的手,溫柔又果決,「今晚我們出去吃。」

這樣的溫柔,霞歌已經多年未見。她甚至忘記要提醒霍坤水電費房租要交了,小雙的褲子磨破了要做件新的,她的鞋子很快就要透了,霍坤的中山裝袖口已經毛邊了……這些,都需要錢。

她木訥地被催眠一樣使勁點了點頭。

她有一件巴拿馬料子的西服,平時捨不得穿,今晚她穿上了,她蘸了些水把頭髮梳成了一絲不苟的麻花辮,又整齊地盤在腦後,滌卡的褲子洗多了有些發硬,可這樣正好挺括,她沒有皮鞋,那雙快磨破的布鞋她咬了咬牙,還是穿上了。

霍坤帶她去頂有名的齊方居吃小籠包,一個個精緻的小包子襯著紅燙的松針,筷子一戳就能歡快地流出油來,純肉餡兒的。

孩子霍坤托給了隔壁大嬸,說想和霞歌單獨吃個飯。大嬸兒擠眉弄眼地笑看霞歌,霞歌羞澀垂下頭去,心裡樂開了花。

霞歌吃了一個,便不再動筷子,強咽下口水,指甲掐進了大腿里,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吃過純肉的食物。

霍坤懂她,又搛了個包子擱到她的小碟子里,「我已經囑咐外帶了,小雙有的吃。」

霞歌釋然一笑,剛夾起包子又忽然想起什麼,勉強一笑擱下,「你明早去上課,留著我給你煎著吃。」

霍坤抬頭,有隱約的火光在眼裡一閃而過,但那簇火苗很快熄下去,他悠長嘆口氣,像一個世紀那麼長,終於沉聲開口:「霞歌,我們離婚吧。」

我們離婚吧。

霞歌難以置信地瞪著霍坤,如遭雷劈。

我們離婚吧。

這幾個字終於撬開她的大腦,瘋狂擠了進來。

她撲哧一聲笑了,眼淚卻瞬間奪眶而出,聲音抖成一個奇怪的音調,「開什麼玩笑呢,吃飯!吃飯!」

霍坤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動,只一雙眼睛靜靜凝望著她。她從沒想過,有一天霍坤會坐在她的對面,而她卻覺得陌生得可怕。

霍坤的眼睛裡,是堅決,深思熟慮後的堅決。

她了解他,那不是一朝一夕的衝動,而是日積月累的決定。

霞歌胡亂抹著臉上的濕意,太陽穴如被一把鎚子大力敲打,周遭在她的朦朧淚眼裡全被扭曲失真,她用指節肥大的手捂住眼睛,不敢哭出聲來。

她不能丟霍坤的人。

「為什麼?」她顫著聲。

她以為他們有和睦的家庭,可愛的孩子,她以為她會有幸福的將來,甚至這幸福馬上就觸手可得。

她以為現在的苦熬過了就好了,她不會再為一根蔥、一毛錢斤斤計較,他們會住進大房子,她會給自己買新衣服、保養品,她不會再是一個黃臉婆……

可是她等不到了。

霍坤不會等她了,也剝奪了她等的權力。

霍坤看著夜色濃重的窗外,聲音也如從夜色深處傳來,「我累了。」

「你等我,你等我好不好,我知道你嫌棄我為一毛錢丟你人了,我不會了,我改,我一定改,還有,你不喜歡我穿那件碎花的破汗衫,那我不穿了,我扔了它!

「以後我不會在飯桌上剔牙,我也不會從公共水閥上偷水,我不和張巧珍吵架了,我、我躲著她走,我會說話小聲一點。

「我開始讀書,我讀書,讀你喜歡的莎比士亞,我還可以學寫字,我改,我都可以改,我真的可以的……」

霞歌哭得直打嗝,結結巴巴急急忙忙地說著,話到後頭已聽不清內容,只有上氣不接下氣的抽泣。

霍坤沉默看著霞歌,眼神里多了些同情,「小雙我來帶吧,跟我會好一些。房子你住吧,租金我會按月付,等工資下來,我會每個月再給你寄點錢,要不你就回陽古爾,畢竟是故鄉……」

霍坤竟然連退路都替她想好了。

可她,還有退路嗎?

3

陽古爾,青藏高原和黃土高原交匯帶,草原廣闊無垠。也是她的家。

五年計劃如火如荼,長城內外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父親死在了遙遠的朝鮮半島,屍骨無存。

母親帶著年幼的她艱難度日,那時她不過三歲,現今想來記憶里總是隔著白茫茫的霧。

可那霧裡,卻隱約有個漢族女人佝僂著背背著竹簍里的孩子,一鑿鑿地在冰凍的河裡取冰,高原飲水困難,融化的冰水是她和女兒的唯一水源。

記憶里她忽然就長大了,成了草原上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婀娜的身姿配一雙油亮的辮子,成了多少草原少年心中揮之不去的悸動。

村支書帶著一個高個兒少年上門的時候,霞歌正一勺勺給母親喂著葯,母親是漢族人,隨著藏族父親上了高原,心臟卻總是不舒服,一隔經年,已經回天乏力。

村支書切切叮囑叫霍坤的少年,這家是烈屬,母親還生著病,既然來插隊,就對口住在她們家,順便幫襯著些。

霍坤是最早「上山下鄉」的一批,因著偏僻也是最晚回城的一批。

十年光陰虛擲。

拾牛糞、放羊、趕狼,樣樣難不倒他,這個瘦高的城裡人成了村裡最能掙工分的男子漢,他也讀了不少書,夜裡總會在昏黃的酥油燈下教霞歌識字、讀詩。

那個有一雙烏亮眼睛的姑娘總是天真地托著下巴,水汪汪的眼睛定定看著他,淺淺的梨渦像浸透了蜜一樣,小麥色的膚色泛著健康的光澤。

霞歌母親去世的時候,霍坤把嚎啕大哭的她緊緊抱在懷裡,任憑她拳打腳踢絲毫沒有放手,「霞歌,你還有我。」

霍坤沒有說謊,他毫無懸念地在恢復高考那年就入了城裡的大學,他替霞歌包好行李,把她的手攥進自己手裡,把兒子架在脖子上,「我們走。」

夢就在這一刻醒來,霞歌睜眼看著黑沉沉的天花板,十年相識,六年婚姻,終於消散了,終於證明她不配。

她忽地想起那年她問霍坤,「你是大學生,可我不識字怎麼辦?」

她還記得霍坤輕捏她的臉,「傻子,家裡文化人有一個就夠了,你主內,我主外,才是絕配。」

她果然傻,居然當真了。

4

1979年隆冬,霞歌孑然一身離開了臨河鎮。

霍坤留她時,她狠狠抽了霍坤一耳光,嘴唇咬破卻再一滴淚也沒流,一個月的時間,她鬧夠了,哭夠了,霍坤卻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她去霍坤的學校鬧過,穿呢子裙的女學生嘰嘰喳喳,「霍坤,你怎麼會娶這麼個鄉巴佬?」

霍坤黑著臉提起她的領子,壓著嗓子勃然大怒,「回去!」

南下的火車上,過去的片段像電影一樣嘩嘩翻過,恍如一場大夢。霞歌摸了摸別在內褲腰上的30塊錢,想起小雙破了的鞋。

火車上擁擠不堪,味道難聞,霞歌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頓飯,又因為哭得太凶,在人潮中只覺得噁心欲嘔。

她不知道怎樣摸下的火車,她盯著站牌上陌生的「春和」二字,又是一陣暈眩。陽古爾的時候,霍坤用炭屑在板車上一筆一划教她,「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

霞歌苦笑,把包袱緊緊抱在胸前,擠進了洶湧的人流。

此後的七年,她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沒人知道她的消息。茶餘飯後,張巧珍還會不無惋惜地感慨,「李霞歌那是窮日子過怕了,有錢誰會一根針一粒米地計較啊。」

剛開始也偶有霞歌的音訊,南下販木材的王痦子說是在遍地黃金的春和市見了個要飯的婆姨,長得跟霞歌很是相像。

臨河鎮的人這才知道原來大學生也會打人,一身疙瘩肉的王痦子被霍坤打得躺在床上幾天下不來。

霍坤攥著著王痦子的衣領,咬牙切齒,眼睛裡不復溫潤,而是暴戾狠絕,「霞歌回草原去了,回草原了!她那麼要強的人,怎麼會去要飯?!」

連霍坤自己也不知道,這話是說給王痦子的,還是他自己的。

他曾經給村裡打了電話,一旦霞歌到了陽古爾就煩請老支書給他來個信,可這封信,他卻一直沒等到。

霞歌就這樣消失了。

霍坤去過一次春和市,他反覆告誡自己,他只是良心不安罷了,劉簌簌不知強霞歌多少,那是個跳芭蕾,會英語,又對自己一片痴心的妙人。

他卻沒料到春和這麼大。

火車站的時候他就被扒手偷了錢包,八個出站口的火車站,在那個年頭大得像是迷宮一般。

他身無分文,在火車站廣場睡了四天朋友才寄了錢過來,前三天他飢腸轆轆,最懷念的是一碗霞歌做的羊肉粉。

餓得發瘋的時候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給了他半個糠饃饃,他狼吞虎咽,噎得直冒眼淚,霞歌肯定不會在春和要飯,這樣的罪,連他一個男人都受不了。

5

1986年,玉蘭剛開,到處瀰漫著濃郁的香氣。

小學門口一個瘦瘦的孩子背著大大的書包,頭髮烏亮,頭頂兩顆旋兒。

老師拍他的腦袋,「明天的家長會家長不能再缺席了,小升初的考試很快就要考了。」

孩子重重點頭,強忍住眼淚,鼻頭憋得紅紅的。

他長得很快,褲子已經很短,腳踝露在外面,顏色不一樣的襪子。

沿著長滿青苔的路,他耷拉著腦袋,趿拉著不太合腳的鞋,垂頭喪氣地拐進香樟街。

父親還沒回家,偌大的房子空空蕩蕩,他踩著板凳兒夠了一塊餅乾,百無聊賴地塞進嘴裡,他可以看電視,反正沒人管他,也可以寫作業,當然也沒人誇他。

夜色已經濃重,大門咔噠一聲,瘦高的斯文男人拎著公文包進來,孩子抬頭看看父親,面無表情繼續做作業。

霍坤脫下西服,挽起袖子,換鞋、淘米、下鍋、摘菜、翻炒出鍋,直到父子倆在餐桌坐定,霍雙才慢慢開口,「爸,明天有家長會。」

霍坤夾菜的筷子一頓,霍雙一顆心已經沉到谷底。

「商務局明天招商,走不開的,我讓隔壁孫阿姨去?」面對早熟的孩子,霍坤有些試探。

小雙把筷子整齊擱在碗上,跳下椅子,把椅子扶正,「我先睡了,爸。」

卧室門砰一聲關上,霍坤點了支煙,深邃的五官在煙霧裡明明滅滅。

七年前,霍坤以為他會帶好小雙,讓他出人頭地,可他沒有想到因為缺乏母愛和足夠的父愛,小雙敏感脆弱,甚至孤僻。

事與願違。

就像他曾深深以為,離開霞歌,他會娶劉簌簌那樣的女人,不再與柴米油鹽為伍,洗去一身傖俗和雞毛蒜皮後,他可以風花雪月,縱情一生。

可霞歌走後,他的日子一團糟,當劉簌簌煮麵燙傷了小雙的一整條腿還毫無形象破口大罵小雙不懂事時,霍坤知道,他錯了,他不能娶她。

七年了,他能熟練做菜,打掃衛生,幫小雙換洗衣服床單,七年了,他從大學畢業的愣頭青做到商務局的一把手,卻再未想過再娶,他的心一早就被人掏空了。

不是李霞歌,肯定不是那個大字不識兩個的李霞歌。

他只是不想娶,不想娶罷了。

後來霍坤又去找過霞歌,親自找,派人找,卻再也沒有她的消息。

他搬了家,房子大了,因著只有他跟小雙,屋子裡總有空空蕩蕩的迴音,他更忙了,也很少做飯,給小雙買了單位食堂的飯票,卻總聽廚子叨叨,「小毛孩兒又沒來,正長身體吶。」

可他下班回家,廚房裡小雙的搪瓷碗上總有剩的飯渣子,他知道孩子在騙他。

他的生活,似乎正漸漸墜往無法見底的深淵。

他不懂,現在他有大房子,有優綽的收入,為什麼午夜夢回,總是記起陳街陋巷裡霞歌攥著一毛錢時倔強的臉和一手的血。

那樣的紅色到後頭會變成一張獠牙大口,撲面壓下,驚得他霍然睜開眼,驚悸難平,氣息不定。

偶爾回老屋看看,張巧珍總會誇張地驚呼,「哎喲這孩子,長得跟他媽……」

也總是會在此戛然停住。

霍坤笑著點頭寒暄,胸口卻像被一把尖刀一刀攮入。而這痛楚,並沒有隨著時間遲鈍,而是越演越裂,如蟻嚙骨。

他更加瘋狂地去找霞歌,始終一無所獲。

6

1992年招商局和商務局合併,一山難容二虎,兩個局長爭一個位子,無背景無資源的霍坤被推到風口浪尖。

他整宿睡不著覺,手指被煙焦油熏得發黃,頭髮掉得厲害,壓力之下又習慣性暴食飲酒,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終於露了疲態。

風言風語並沒有放過他,四十歲依舊不婚,恐有隱疾。

可那時他已無路可退,與他年齡相當的,多是離異,帶一個半大的孩子,比他年齡小的,他又怕風評不好,染上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有時候他想,當年不高考的話,現在他應該還在陽古爾,那裡有一望無際的草原,鏡面一樣的湖泊,還有那個笑起來聲音銀鈴一樣的李霞歌。

他就絕不會到今天這樣萬難的境地。

半生的汲汲營營,霍坤並不想放棄,可不放棄他又能怎樣,招商局的繆局長甚至搬動了彩虹集團那個雷霆手段、殺伐決斷的女董事長,無論怎樣,他已無力回天。

彩虹制衣起步於春和,據說最初不過是一個小作坊,只有一台縫紉機。

可神乎其神的是,不到十年的時間彩虹制衣迅速壯大,如今已在全國陸陸續續建了十幾家大型制衣工廠,引進了國外最先進的機器,時人以穿一件彩虹牌的衣服為榮。

「彩虹制衣,瀟洒人生」這個廣告詞火遍了千家萬戶。

臨河鎮和彩虹制衣簽約當日,省市領導無一缺席,霍坤隱沒在一干要員身後,看著一個個微禿的腦袋,自覺十分頹敗。

掌聲雷動,趾高氣昂的繆局長挽著一紅衣女子款款進來,前排領導悉數起身鼓掌,沖紅衣的女董事長頷首致意,霍坤苦笑,隨之起立——

時間彷彿凝滯在那一刻。

霍坤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死死盯著眼前的嫵媚女人,眼睛喉嚨都幹得發疼。怎麼會是霞歌?(原題:《半生緣》,作者:蘇汴州。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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