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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檔案》播出時間：每周一至周三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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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張許多上年紀的中國人都非常熟悉的照片。1957年3月19日中午，在從徐州飛往南京的飛機上，毛澤東坐在桌前，聚精會神，專心致志，有著職業敏感的隨行攝影記者，立即拍下了這一幕。幾天後，它被作為毛澤東在飛機上的工作照，發表在《人民日報》上。

但事實上，以「工作照」來定位這張照片，未必完全準確。因為擺在毛澤東面前的其實並非工作文件，而是英文教材和單詞卡片。他也不是在批閱文件，而是在抽空背讀英文單詞。

在《實話實說豐澤園》一書中，毛澤東的政治秘書兼英語老師林克的回憶證實了這一點。

同樣的英語單詞卡片複印件，至今保存在韶山毛澤東同志紀念館中。

青年時代的毛澤東，並不像周恩來、鄧小平等諸多中共領導人那樣，有過出國留學的經歷。新中國成立後，他的足跡也僅僅只有兩次踏出國門，出訪過蘇聯。

毛澤東是什麼時候開始學習英語的？又是什麼讓他對英語保持著如此長久的興趣呢？

毛澤東走出韶山的時候大概17歲，到湘鄉的東山學堂就讀，那是一所比較新式的學校，當時開了英語課，毛澤東在那裡接觸到了英語。

毛澤東那時並沒有對嘰里咕嚕的外國話產生多大興趣。相反，兩年後在長沙，他還因為英語太差而著實吃了一次虧。

1911年，毛澤東離開東山學堂，去了省城長沙。那是一所新開辦的高級商業學校，吸引了這個剛從湖南革命新軍退伍的19歲青年。學做生意的選擇，使他精於算計的父親，非常滿意並同意支付學費。

於是，毛澤東考進了這所學校。但問題很快來了。

在1937年，由毛澤東口述並親自修改，美國記者斯諾筆錄的《毛澤東自傳》中，對這一段有過這樣的記錄：

「我發現在這新學校中的困難，就是一大半課程都是用英文教的，而我和一般同學一樣，英文程度很壞，簡直只認識字母。此外還有一個困難，就是校中沒有英文教員，我討厭這種情形，就在月底退學……」

糟糕的英語水平，使這個年輕人不得不放棄了成為一名商業專家，馳騁於生意場上的打算，重又回到了四處求學的茫然中。

直到有一天，一件東西深深震撼了他。

什麼震撼了青年毛澤東？

那就是在湖南省圖書館第一次看到《世界地圖》。

第一次鴉片戰爭時期，大清帝國的道光皇帝，手邊顯然缺少一幅《世界地圖》。因為直到仗打輸了，他還在詢問他的大臣們，這個英吉利蠻夷到底在哪裡。它跟暹羅或者呂宋接壤嗎？

而70年後，湖南圖書館牆上掛的那幅世界地圖，給平生第一次展望世界的這個鄉下青年帶來的震撼之大，同樣可以想像。因為直到許多年後，與老同學見面時，他還記得那樣清晰。

據他同班同學周世釗回憶，毛主席跟他談過，他第一次看《世界地圖》後的感想。毛主席說：「當時，我就到那個地圖上去看，我們韶山在哪裡，怎麼看不到韶山？又去看湘潭在哪裡，也看不到！哦呀，世界這麼大啊。」

世界原來有這麼大，這位感慨萬千的年輕人，很快表現出學習英語的濃厚興趣。

青年毛澤東對英語的興趣是很大的。毛澤東讀書的方法有兩個：第一個是「靜中求學」，第二個是「鬧中求靜」。所謂的靜中求學，就是每天早上學校還沒有打起床鈴，他就提前起來。拿一本英語書，到自修室，借著晨光看英語。鬧中求靜就是到學校南門外的鬧事里，旁若無人地大聲朗讀英語。

曾為毛澤東作傳的美國作家羅斯·特里爾，在他的書中，同樣記載了師範生毛澤東對英語和由此能通向的那個世界的濃厚興趣。「他常把報紙周圍的空白處，剪下來釘成小本子，這些紙條上寫著，城市、河流、山脈的名稱。毛澤東在讀新聞時，手邊總放著一本《中國地圖冊》和一本《世界地圖冊》。新聞中提到的每一個地理名字，他都在地圖上找到並記下來。」不僅如此，與那個時代的新青年們一樣，很快他也萌生了出國留學的念頭。

青年毛澤東為何沒有出國留學？

1918年6月，毛澤東從第一師範畢業，畢業了第一件事就是組織了湖南青年赴法勤工儉學活動，當時組織了一批新民學會的會員，去法國留學。並且在北京參加了專門為中國青年赴法勤工儉學的一個法語培訓班。但毛澤東卻並未成行。他說在我們這些人當中，青年人當中，要有些人出國去學習新知識，新思想，也要有人留下來，研究本國問題，那麼我就是對這個本國問題研究很有興趣。而且我研究得還很不夠。因此我覺得自己應該留下來。

「研究本國的問題」留住了毛澤東，邁出國門的腳步。這或許能從他接受主持新民學會後，對學會宗旨的修改中看出原因，他將原有的革新學術，砥礪品行，改良人心風俗，更改為了更為宏大的改造中國與世界。

顯然在他看來，改造中國才是當前要務。

但世界仍然是緊隨其後的終極夢想。而學習英語，也因此有了更加明確的目的。1920年6月，在給自己的老師兼摯友黎錦熙的信中，他同樣談到了英語學習。

「外國語真是一張門戶，不可不將它打通，現在每天讀一點英語，要是能夠有恆，總可稍有所得。」

可惜，這個「每天」在青年毛澤東的生活中，卻並未能延續多長時間。

轟轟烈烈的大革命，掀開了改造中國的宏偉序幕。從勞工運動到農民革命。從井岡山的鬥爭到北上延安，選擇了征程萬里的同時，馬蹄聲碎里，毛澤東也只能暫且放下他的ABCD。直到長征終於以勝利而告終。延安的窯洞才重新給他提供了一張相對安靜的書桌，也是在延安，有關英語和世界的「蛛絲馬跡」重又回到了毛澤東的生活中。

第一個冒險前來陝北蘇區的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在採訪過毛澤東後，曾充滿驚訝地寫道：「我發現他對於當前世界政治驚人地熟悉，甚至在長征途中，紅軍似乎也收到無線電新聞廣播。在西北，他們還出版著自己的報紙。毛澤東熟讀世界歷史，對於歐洲社會和政治的情形，也有實際的了解。他對英國的工黨很感興趣。」但毛澤東的興趣，已遠不限於了解英國的工黨或歐洲的政治了。畢竟，他早已不再是那個站在地圖前驚訝莫名的年輕人。

此時的他，率領著一支屬於世界反法西斯陣營的日漸強大的武裝力量，代表著一個共產黨的政權。了解世界的同時，他同樣渴望被世界所了解。換言之，他需要的是與世界的相互對話與溝通。

延安時期，毛主席和西方人接觸的比較多，他和史沫特萊在談話的時候，他經常要求給他教英語。不光學英語，也學西方人的交誼舞。每個周某都辦舞會。

毛主席如何發明英文單詞Paper-tiger？

1946年8月，美國女記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來到延安，她要採訪毛主席。

毛主席在這次採訪當中，提出了一個非常著名的論斷，就是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但紙老虎這個提法在英文當中，沒有一個相應的辭彙。當時擔任翻譯的余光生先生，就想到了一個慣用詞：「 Scare-crow」意思就是稻草人。

毛主席聽了翻譯後覺得有點奇怪。因為紙是Paper，老虎是Tiger。毛主席就覺得沒有提到這兩個詞。他問余光生，余光生就向他解釋了下。

毛主席當時就糾正了他的翻譯，說不行，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紙糊的老虎。是Paper-tiger。

生造的「Paper-tiger」一詞，直到1973年，仍然被美國國務卿基辛格提起，那是在一次會晤中，基辛格提到主席發明了一個英文詞，毛澤東立即爽快地承認，是的，我發明了一個英文辭彙，Paper-tiger。機敏的基辛格則馬上對號入座，紙老虎，對，那是指我們。

而在羅斯·特里爾的《毛澤東傳》里，解放戰爭中的毛澤東，同樣沒有忘記他的英文學習：如果能在村子裡住上一段時間，毛澤東總是在黃昏時分走出窯洞，坐在一隻小凳子上，手中拿著一本《學英語》手冊。他仍然缺乏學外語的天賦。可是在1944年和1945年間，與美國人打交道使他想學美國語言，一個戰後國家領導人的形象正式形成。

特里爾的描述也許帶有某種想像成份，畢竟經過多年學生後，毛澤東的英語水平，早已不局限於《學英語》這種粗淺教材了。但他關於「戰後國家領導人」的定位，卻十分準確。

從延安走向北京，改造的目標，已經實現了階段性的成功。新生的社會主義中國，如何立足於世界強國之林，甚至由此而改變整個世界，已經成了毛澤東亟待規劃的未來。

建國後毛主席如何看待英文學習？

走進中南海後，毛澤東用起了英語卡片，對英語的興趣也更濃了。

於是，他的英語學習，也掀開了新的一頁。在後來出版的回憶文章里，他建國後的第一位英語老師林克，透露了毛澤東當時學習英語的情形，50年代和60年代，是毛澤東學英語興緻最高的時候，他在國內巡視工作期間，無論在火車上，輪船上，隨時都擠時間學英語。有時哪怕只有個把小時，也要加以利用。而發生在毛澤東與他的另一位英語老師章含之之間的談話，同樣值得我們回味。

章含之想拿文學當教材教毛主席，而毛主席則拿出《九評》的英文版本，他說：「你就用這個來教我吧。英文我已經知道我中文寫了什麼，然後我再根據這個去學英文，會輕鬆一點，容易一點，而且跟我的思維有關係一點。」

於是，在毛澤東的堅持下，他學習英語的教材，基本是政論文章和馬列主義著作，比如他通讀三遍的英文版《矛盾論》上，就不僅在空白處做滿了筆記，並且專門標註了三次閱讀的時間。

這或許也是毛澤東一直到晚年讀英文原著時仍然離不開辭典和單詞卡片的原因，他只重視外語對實際政治的功能，並不在乎掌握多少生活中的英語。保存在紀念館的這些單詞卡片，或許也很能說明問題，專家、報告、出口、進口、重要，連學習的辭彙，毛澤東都帶著如此強烈的工作色彩。顯然，在他心裡，英語是一張門戶，也只是一張門戶，他所感興趣的，早已超越了門戶本身。

如果說，學習英語對青年時代的他而言，是為了了解世界。對中年時代的他而言，是為了對話世界。那麼，現在的他，需要代表中國來影響世界，改變世界。

他做到了這一點，在他去世之前，曾經半殖民半封建社會的中國，已經在全世界舉足輕重。關於「三個世界」劃分理論，已經深刻地改變了世界的格局。在了解世界和對話世界之後，中國的毛澤東，已經成為世界的毛澤東。

1957年11月17日,毛澤東第二次訪蘇期間,在莫斯科大學禮堂接見了中國留蘇學生代表，他說：「世界是屬於你們的，也是屬於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屬於你們的。」毛主席是湖南人，他的鄉音未改，所以他口中的世界，學生們聽起來音同「四概」。有些同學聽不懂，毛主席看出來了，他就用手比划了一個圓球，然後用英文說World。

從「四概」到World，當年被一張世界地圖，所震撼的那個少年未改鄉音，一路走來。他胸中又收藏了怎樣的一個世界。

同一個世界面前，道光皇帝的疑問與懊惱，青年毛澤東的興奮與震撼，背後是中國人曾經的屈辱和不懈的奮鬥，以及整個民族走向世界的不可阻擋的腳步。時光匆匆，當年的英語單詞卡片，已經收入紀念館成為文物，而走過了北京奧運的中華民族，那旗幟下面分明也寫著一行英文，One world one dr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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