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弟得秘籍下山,一個權傾天下兩個富甲一方,卻因個女人大禍臨頭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吾玉 | 禁止轉載
當日蒼山雲海,他們三兄弟比肩而立,躊躇滿志。
一個要遊歷四方,一個要揚名立萬,一個卻只要平平安安,三人永不分離。
豈知世事一場大夢,人間幾番秋涼。
1
大理皇城裡有間蟲二館。
蟲二館的老闆是個男子,喚作秦素衣。
他常年素衣披髮,一柄竹骨扇在手,迎風一打,四個大字瀟洒不羈,筆墨泓然——
上書「風(風)月無邊」,故曰蟲二。
明明極素淡的一身,人往那一站,唇邊帶笑,卻總能看出幾分百轉千回的風流,也許因為秦老闆開的是家妓館的緣故。
人生在世,當歡則歡,當樂則樂,莫大的苦痛來了蟲二館都不值一提。
即使是家從不留人過夜的妓館。
他有句口頭禪: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誰叫他靠著一幫子女人吃飯呢?
他的好友唐御風也有一句口頭禪: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寧得罪小人,莫得罪禽獸。
這禽獸,除了素衣秦老闆,不作二人想。
秦素衣委屈,彈彈竹骨扇:「螳螂,你見過吃素的禽獸嗎?」
大理皇城的天說變就變,風乍起,入夜時分,吹得蟲二館門前的燈籠花容失色。
老規矩,入夜不留人,到了閉館打烊的時候,蟲二館卻不像往常一樣,能請出一波波意猶未盡的客人。滿館只有呵欠連天的姑娘們,以及站在樓梯上一邊用竹骨扇撓癢,一邊思考晚上吃什麼的老闆秦素衣。
事實上,館裡已經半月沒有生意了。
不獨蟲二館,大理皇城上下所有的風月場所都沒有生意了。
城中的男人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三月初,允帝駕崩,舉國哀悼,相爺下令禁聲色,此時尚在禁令期間,誰敢冒著殺頭的風險來嫖娼?
卻有人敢冒著殺頭的風險繼續開門營業,皇城之內,只蟲二館一家,童叟無欺,絕無分店。
大紅燈籠高高掛起,檀木的牌匾在風中依舊招搖,可謂是一枝獨秀,無法無天。
有人背地裡調侃,真不知那秦老闆的膽子是什麼做的,相爺可素有玉面閻羅之稱,倒真不怕被一鍋端起,哭都沒處哭去。
可眾人伸長脖子等了半天好戲,那蟲二館的大門依舊天天準時打開,老闆秦素衣依舊把著竹扇坐在門口曬太陽,半點事兒都沒有。
真是活見了鬼!
嘖嘖驚嘆中,有人按捺不住了,悄悄踏進館裡快活一番,可結果咂巴著嘴還沒回過味來,出門就被拷了起來,兩列官兵從天而降,鐵面無私,套鎖押人,乾脆利落地把人關進大牢,一氣呵成得連求個情的工夫都沒有。
大夥傻眼了。
開妓館的沒事,逛妓館的卻被關了起來,眾嫖客怒了——
卻是敢怒不敢言,誰敢在相爺頭上動土?只好自認倒霉,吃個幾日牢飯,出來後沖蟲二館門口曬太陽的秦老闆啐口唾沫,遙遙揮一揮拳,恨罵幾句,立誓再也不踏進那該死的館子了。
秦素衣嘆了口氣,是夜對著前來喝茶的某相爺,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竹扇道:「當日我們約法三章,你怎樣都不能干涉我的蟲二館。如今相爺的官越做越大,日理萬機,莫不是忘了這些陳年瑣事?」
眾人口中的冷面相爺坐在燈下,氣定神閑地飲茶,一襲黃袍愈發襯得人清貴非凡,俊美無雙。
「自然沒忘的,秦老闆哪隻眼看見本相干涉你的破館子了?要不你以為舉國哀悼之時,你家還能一枝獨秀?」
秦素衣哼了哼:「那還不是因為相爺想找個喝茶的地方。」
相爺也挑眉冷哼:「你開你的店,我抓我的人,不過是些違法犯紀之民,左右又沒動你的破館,不算毀約吧?反倒毀約的事情你秦老闆倒是幹了不少……」
秦素衣一收竹扇,被逼急了,拍案而起:「老三,不是我說你,你那心眼兒比屁眼兒還小,至於吵個架沒吵過,轉身就把人生路給絕了嗎?真是一絲風度也無,還玉面閻羅呢,我看是玉面小氣鬼才對!」
相爺任他狗急了跳牆,只面不改色地飲茶,待到那身素衣些許平復後,他才抬起頭,幽幽地來了一句:「是絕了她們的生路,又不是你的生路。你橫豎不需吸人精氣過活,著什麼急?」
秦素衣一噎,罵罵咧咧的聲音戛然而止。
相爺笑了笑,挑開窗欞,望向樓下,此時恰是月上中天,蟲二館的姑娘花魁們憋不住,紛紛現出了原形,東倒西歪地躺在館裡,有氣無力地搖晃著自己毛茸茸的尾巴。
此刻若有哪個不開眼的嫖客闖了進來,一定會被這詭異壯觀的場景嚇個半死,誤以為進了深山老林,眼前儘是一群穿紅戴綠的飛禽走獸,姿態萬千,駭人不已。
足足餓了半個月沒進食,「姑娘們」身子都直不起來了,叫苦不迭,紛紛向樓上窗口裡的相爺投去哀怨的綠光。
相爺彈了彈衣袖,好風雅地站起,對著愁眉苦臉的秦素衣一聲嗤笑:「也只有你秦老闆好興緻,揣著一顆菩薩心,養著一窩牛鬼蛇神,狐媚精子,倒稱得上世間惜花第一人。」
說罷,飄飄然揚長而去,只留下菩薩心的秦老闆在燈下恨恨磨牙。
2
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
大理向南,景緻優美,蒼山洱海更是聞名久遠,其鍾靈毓秀不僅適宜人們安居樂業,也是一個四方妖精修鍊的好地方。
尤其是皇城之中,天子腳下,靈氣繚繞之地,更多妖鬼精魅,秦素衣剛來時就從道士手上救下一隻小蝶妖。
那小蝶妖並無害人之心,只因道行低淺需吸食精氣填飽肚子,被秦素衣救下後感恩戴德,瑟瑟發抖的模樣叫人可憐。
這樣的小妖皇城裡多得是,雖無害人之心,卻難免控制不好輕重傷了人性命,又須冒著被捉妖師追捕的風險。秦素衣又撞上幾回後,想出了個法子,開了家蟲二館。
大理的精怪們這便都有了好去處。
既不用東躲西藏,又能光明正大地飽食生存,秦素衣授她們溫和的修習之術,於絲竹歌舞間便能悄無聲息地食得人身上的煙火氣。
來來往往的客人中,只要不存心吸食一個人的,那性命便無無大礙,客人們亦得到了歡愉,兩全其美。
蟲二館立刻紅紅火火地聲名鵲起了,一來二去倒為皇城添得許多太平,唐御風就曾笑言,這大理國君主要給秦素衣頒個三界和平獎才對。
然後,有人想過太平日子,有人卻只想要風雲變幻。
想到老三的皇圖霸業,秦素衣就只能嘆氣,嘆氣,復嘆氣。
以前蟲二館還充當過老三的情報搜集地,替他從那些官吏貴族口中套取有用的信息,助他爭名奪利,攪動朝綱,可後來秦素衣眼見他越行越偏,大有不回頭之勢,就不願再為他搜集了。
篡改帝星畢竟不是鬧著玩的,如此逆天而行,早晚會自食惡果。
秦素衣不止一次這般說過,奈何醉心權術的老三哪裡聽得進,見秦素衣不願再相幫,便自個直接去找館裡那群「姑娘」,允諾種種好處。
不曾想一群山野精怪居然個個義氣得很,不忘舊恩,當著秦素衣的面異口同聲地表忠心,說只聽自家老闆一人的話,把那時已權傾朝野的相爺老三氣得拂袖而去。
從此,蟲二館便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此番禁令一事還只是前奏而已。
秦素衣愁歸愁,倒沒多想不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船到橋頭總有法子可尋,他唯一覺得對不住的是——
允帝駕崩,皇室動蕩,大理國帝星隕落,段氏一脈本不該絕的氣數到底叫老三給折滅了。
他搖著竹扇,抬頭望天,憂心忡忡。
在大風乍起的入夜時分,正要關門的蟲二館來了個大青影。
是真正的大青影。
一身青衣從頭綠到尾,若不是走近點還能看出張俊秀公子哥的臉,遠遠望去倒真會被人當成只綠螳螂。
秦素衣站在樓梯上翻了個白眼,只道唐御風那傢伙又來蹭吃蹭喝了,連忙招呼著姑娘們快點關門落鎖,卻還未抬手,人便頓住了——
那走進來的一身青衣,完全露出身形才叫人看清,原來不止唐御風一人,他背上竟還背了個小女孩,裹在一件青色的斗篷里,只露出一張雪白的小臉,以及一雙黑漆漆的眼眸。
秦素衣還未回過神時,那斗篷包裹的一團已被塞入他懷裡,耳邊是唐御風似笑非笑的聲音:「儘管老子頂討厭那個鳥人,可相交一場,到底不想看他一錯再錯,最終落得個天打五雷轟的下場。秦老大,你看著辦吧。」
3
秦老大,唐老二,黃老三。
這排名是他們三人昔年在蒼山修行時,秦素衣搖頭晃腦自封的,除了他,其他兩個都不承認這順序,尤其是心比天高的黃老三。
唐御風倒沒那麼擰巴,可每當他主動叫出「秦老大」時,秦素衣就知道沒有好事發生了。
就比如現在,他關上房門,把斗篷糰子放在床上,一邊拿扇柄撓腦袋,一邊對著那張雪白的小臉,大眼瞪小眼。
「你當真是修盈公主?」終於,秦老闆試探著開口了,「死了的允帝是你爹?聽聞他年近七十,你怎麼才這麼點大?」
斗篷糰子默不作聲,只是盯著秦素衣看了許久,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像是在判斷些什麼。
「難道……」秦素衣遲疑了,伸出手,「你是個啞巴?」
斗篷糰子向後一退,避開秦素衣的手,欲言又止,抿了抿唇:「不是,我不是啞巴。」
輕裊裊的一句,音色稚嫩而柔軟,當真就如個奶娃娃般。但緊接著的一句,卻叫秦素衣瞠目結舌,竹扇都要握不住了——
「我是允帝的十七公主,段修盈,身患奇疾,今年剛好滿二十。」
說話間,青色斗篷已霍然敞開,秦素衣倒吸了口冷氣,入目是一具不足十歲的女童身軀,衣衫單薄,渾身被冷汗浸濕,微微顫抖著。
秦素衣又倒吸了口冷氣——
那小小人兒懷裡還緊緊抱著一塊玉璧,不是大理國的傳位玉璽,更是何物?
允帝駕崩後黃老三翻遍了皇宮上下都沒尋到,氣得大發雷霆,沒曾想被唐御風那小子瞞天過海,連同修盈公主一同運出了宮,悄無聲息地送到他這蟲二館來了。
無數的衝擊之下,秦素衣還未平復過來,斗篷里那個小小人影已下床跪在了地上,雪白的面孔焦急萬分,說出口的卻依舊是無比稚嫩的聲音:「我知先生不是尋常人,我父皇被奸相害死,皇兄皇姐被趕盡殺絕,修盈走投無路,幸得唐少俠相救,如今攜玉璽而逃,還望先生助修盈一臂之力,輔佐我段氏一脈,光復我大理國皇室,撥亂反正,奪回江山!」
就在秦老闆對月長嘆,把手中的竹骨扇翻來覆去地把玩第七百零七遍後,一道黃袍找上了門。
古人云,該來的躲也躲不掉。
他家老三一身煞氣,以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姿態直入館內,飛踏後院,攜風掠到他身前,開門見山。
「修盈公主被送到你這來了吧,快快交出她,她將玉璽一併帶出了宮,我已將消息封鎖。過不久便是登基大典,那臭螳螂竟在這緊要關頭插一腳,真是唯恐天下不亂,日後莫叫我逮著他!」
來勢洶洶的恨罵聲中,秦素衣依舊垂首把玩著竹骨扇,眉頭都沒抬一下,只低低地笑了一聲:「這天下要亂,也是被相爺攪亂的吧。」
那襲黃袍乍然變色,一把坐了下來,按住秦素衣的肩頭,迫使他抬起頭看著自己:「秦素衣,你什麼意思?」
素來愛開玩笑的秦老闆此時仍在笑,只是嘴角彎成了一個嘲諷的角度:「我的意思是,黃諦夢,你這名字取得太好了。」
四目相接中,他不客氣地甩開黃老三的手,聲音驀然拔高:「黃諦夢,皇帝夢,你這名字取得倒是野心勃勃,昭然若揭,唯恐天下人不知你是個十成十的奸相么?」
黃諦夢的臉色瞬間煞白一片,他捏住五指,努力平復自己紊亂的氣息。
「我不想與你做無謂的爭辯,你既不肯幫我,那就也別管我的事,段家那小侏儒呢?你把她藏在哪?是不是她那張能說會道的嘴給你下了什麼迷藥?你果然不負惜花秦老闆之名吶。」
辛辣的諷刺間,秦素衣怒極反笑,竹扇一打,「風月無邊」四個字明晃晃地閃花人的眼,「好好好,那我就憐香惜玉到底,坐看你的皇帝夢成真!」
「失禮,不送!」狠狠一拂袖,秦素衣起身而去,卻沒走幾步,被個艱澀的聲音叫住。
黃諦夢孑然立於月下,臉色蒼白,笑容慘淡,一字一句地開口:「秦素衣,你如今是終於忍不住,要同那臭螳螂一般,與我決裂了么?」
心頭頓悸,秦素衣握緊竹扇,徐徐轉身,拚命抑住胸腔翻滾的無盡酸澀,對上黃諦夢的眼眸。
月下故人遙相望,卻早已物是人非。
許久,秦素衣才深吸了口氣,眸中波光閃動:「老三,做個人間的帝王,真對你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嗎?」
他哽了哽,似是回想起了什麼,語調不由動情起來:「還記得咱們三人在蒼山修行的快活日子么?那時多逍遙自在,千百年的時光打眼就過,絲毫不覺漫長,難道不比……」
「你錯了。」話還未完,卻被黃諦夢倏然打斷,他臉色依舊蒼白,眉眼間卻仍是篤定之態,「逍遙自在只是你個人的一廂情願。男兒志在四方,生於天地間,若不能揚名立萬,一展宏圖,有何意思?我選的路沒有錯,我要當的也不僅僅是大理國的帝王。這,還只是第一步——人各有志,既然我不勉強你與那臭螳螂,那麼你也別來指責我,壞我的大事。」
人間的書寫得太荒謬,什麼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生而為雀就註定渺小不堪,不值一提,出不了頭么?他偏不信這個邪,管他三界六道,地位尊卑,總有一天他要登上最頂峰,睥睨天下,改寫這句話,改寫自己的命途!
「老三,你當真不怕遭天譴嗎?你執念過深,心不平曰命……」秦素衣顫抖著手,仍欲苦苦相勸。
黃諦夢卻黃袍一甩,眸光驟冷,哼道:「命?誰的命?我只知命途是由自己寫就,我寧鳴而生 不默而死!」
4
沒有玉璽,黃諦夢照舊登基做了皇帝,滿朝文武無一人敢說半個不字。
大理國就此改朝換代,易年號為永昌,尊新皇為鳴帝,江山大定。
新皇慶宴上,百官朝賀,大理煙花滿天,秦素衣卻打點細軟,在一片鶯歌燕舞中悄無聲息地關了蟲二館,攜一眾妖魅連夜出了皇城,直奔北方。
北方有詢王率領的援軍,詢王乃修盈公主的嫡親叔父,是段氏一族復國的最後希望。
天蒙蒙亮時,他們的馬車在行至官道時被兩列鎧甲森然的軍隊團團包圍,當先一人跨馬而出,正是笑得眉目如畫,人比花嬌的新皇鳴帝。
「秦老闆,這麼早攜家帶口,浩浩蕩蕩的,你別對朕說是出來踏青。」
坐在一輛馬車前的秦素衣趕緊點頭如搗蒜,竹扇搖得優哉游哉,模樣無辜至極。
黃諦夢笑了笑,眸中卻射出一道精光:「那敢問秦老闆,知不知道昨夜西郊的牢獄裡死了一批囚犯?都是些十惡不赦之徒,原本定於秋後問斬,卻因朕初登寶位,大赦天下,逃脫一死,過幾日便可放出來了——」
朝陽一點點升起,風中的聲音陡然一厲:「但他們卻在昨夜紛紛暴斃而亡,死得無聲無息,秦老闆說奇怪不奇怪?」
「不奇怪,報應不爽,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秦素衣攤攤手,直直目視著黃諦夢,「壞人有壞報,自有天來收。」
「天來收?」黃諦夢怒極反笑,一躍下馬,拂袖走近秦素衣,「這種鬼話朕從不相信,去騙三歲小兒還差不多。朕寧願相信是有群妖精餓昏了頭,跟著她們家老闆摸進死牢,吃飽了好上路,順便拐帶前朝餘孽逃之夭夭。」
秦素衣撓了撓耳朵,眼睛眨也不眨:「到底是新皇,果然慣會說笑。」
「是嗎?」黃諦夢語調陰冷,衣袍無風自動,一邊靠近馬車,一邊似笑非笑道,袖中的雙手已然在貫注真氣。「那就讓朕看看馬車裡究竟是誰?」
聲音倏然拔高間,那身黃袍猛然上前,拂袖出招,欲挑開車簾一窺乾坤。
一直漫不經心的秦素衣彷彿早有準備,竹扇一攔,揚聲道:「原來新皇不僅愛說笑,還愛窺人秘密。車廂里是我的心肝寶貝,怎能隨便讓別人看到?做了這麼些年的老闆和良民,不說貢獻多大,好歹兢兢業業,時刻不忘繳稅,為皇城添一筆繁榮和一道風景。如今這樣本分的生意人不過出個門,帶自家姑娘們踏個青,就得大理新皇如此對待嗎?」
黃諦夢眸光一暗,手下出招不停,卻被那柄竹扇檔得滴水不漏,絲毫無法接近馬車,耳邊只聽得秦素衣插科打諢,越說越口無遮攔。
「說起來新皇從前還是丞相時可常來蟲二館喝茶,與我這秦老闆秉燭夜談,親密無間。如今登了位,翻身一變成了鳴帝,就翻臉不認人,面目全非了。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原來是這麼回事呀。」
「秦素衣!」黃諦夢一掌劈去,忍無可忍,「別仗著舊日情意就得寸進尺。朕的耐心有限,你說這許多廢話做什麼,既然沒鬼,讓朕看看又有何妨?」
秦素衣輕巧一避,竹扇舞得如風,故作驚奇:「哦?原來新皇還記得舊日情意呀?」言詞間似乎也來了脾氣,「只可惜說了是心肝寶貝,還就不讓人看了!」
他縱身一躍,帶著黃諦夢纏鬥上了半空,素衣黃袍打得眼花繚亂。
「皇上!」
「老闆!」
兩方異口同聲地驚呼,紛紛仰頭望向半空。
秦素衣竹扇阻了一下黃諦夢,衝下面吼道:「你們快走,別管我!」
「想走?沒那麼容易!」黃諦夢冷笑不止,拂袖上前,一邊對付著秦素衣,一邊衝下面高聲下令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布陣,撒網,一個都不許放過!」
底下的官兵立刻得令,幾位天師模樣的人排眾而出,祭出拂塵銅鈴等法器,嘴中開始念念有詞。原來黃諦夢竟早有準備,請來了誅妖師,特意為蟲二館一眾妖魅布下這場天羅地網——
只見光圈大作間,長風烈烈,布滿銀絲的網從官兵中拋出,從天而降地團團罩住蟲二館眾妖,隨著陣法的擺開,妖魅們猝不及防,痛苦地仰天長嘯,紛紛現出了原形,發出凄厲的尖叫聲。
飛沙走石間,半空中的秦素衣臉色大變,無暇再與黃諦夢相鬥,掠身就想衝下去救人,黃諦夢卻瞅準時機,趁他這分心不備之際,一掌推出,攜厲風直直劈向那輛馬車。
轟的一聲,滿場皆驚,在揚起的塵埃中,馬車瞬間四分五裂,徹底露出了裡面的「真顏」——竟然空無一人!
「怎,怎麼會這樣?」黃諦夢瞳孔驟縮,收掌失聲道。
馬車裡只有一幅畫卷,在強勁的內力衝擊下,霎時間支離破碎,隨風揚起。
畫上的三人比肩而立,含笑站在蒼山雲海處,俯瞰世間,曾經的豪情萬丈,滿心憧憬,卻都在如今的剎那間被無情粉碎,只化成了漫天飄散的紙屑,紛紛揚揚地落在風裡,含著今夕何夕說不出的凄涼。
「怎麼不會是這樣?我早說了車裡是我的心肝寶貝,你卻不信!」秦素衣變了臉色,伸手想去抓住那些碎屑,卻是無濟於事,根本來不及了,就像奔騰到頭一去不復還的歲月與記憶,那些相扶相依的畫面再也留不下,抓不住。
他扭過頭,望向顯然也怔住的黃諦夢,眸中染了悲愴之色,是艱澀到難以開口的一字一句:「老三,你到底還是把我們最珍貴的東西給毀了。」
「沒有,我沒有!」像猛地醒轉過來般,黃諦夢一個激靈,衣袍在大風裡鼓動,握緊雙拳怒吼道:「明明是你,是你!秦素衣,你和那臭螳螂玩夠了沒有!我早該想到你們聲東擊西,掩人耳目,你在故意拖延我的時間,修盈公主其實是被他帶走了,對不對!」
「這麼多年兄弟,我哪一點對不住你們,倘若還記得當初一絲絲情意,你們也不該為了一個外人來反我!」聲音里夾雜著極力壓抑的痛徹情緒,向來不喜形於色的黃諦夢這回竟也像受了刺激,胸膛起伏著,死死瞪著秦素衣,一派傷心成怒之狀。
「我沒做錯,我志在吞吐風雲,一展宏圖霸業,改寫自己的命途。錯的是你們,是愚不可及的世人,是可笑的天道!」
5
秦素衣被軟禁在了大理深宮之內。
這是黃諦夢原本為他準備的一處庭院,院里種滿了翠竹,風一吹,竹葉就搖曳生姿,發出颯颯清響。
黃諦夢說,原本他想封他為相,封那臭螳螂為將,一文一武,與他共同坐擁江山,享盡榮華。只可惜他們冥頑不靈,將富貴之所變成了軟禁之地。
他說,若他們三兄弟能夠同心協力,攜手並進,一定可以攻入中原,一統天下,創下一番驚世偉業。
黃諦夢越說越心潮激蕩,秦素衣聽著聽著卻笑了。
「老三,還記得當年初下蒼山,我們三人站在雲海間,去人世歷練之前各自許下的心愿嗎?」
那幅毀掉的畫像便是秦素衣那時所作。當日蒼山雲海,他們三人躊躇滿志,唐御風說想去見識一下世間各種各樣的武功奇招,將那些招數融合進他的螳螂拳里,創出一套天下無敵的拳法。
黃諦夢一聽就嘖嘖搖頭,不屑地笑唐御風是匹夫之勇,武夫之見,說男兒志在四方,生於天地間若不能揚名立萬,一展宏圖,有何意思?
秦素衣在拉開了因一言不合又要動手的老二老三後,搖搖竹扇,望向繚繞雲煙,笑得與世無爭:「我嘛,我最簡單,去哪裡都好,只要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只要咱們三兄弟在一起,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那就夠了,給我神仙我也不當。」
過往滿懷憧憬的話彷彿還回蕩在耳畔,曾經相扶相依的畫面歷歷在目。
秦素衣望著眼前龍袍加身如願以償的黃諦夢,悠悠嘆了口氣:「老三,回頭吧,我與老二並非為了外人在反你,我們是在幫你呀。你泥足深陷,對段氏一脈趕盡殺絕,於人間為非作歹卻絲毫不覺。你可知篡改帝星,逆天而行是多麼大的罪責嗎?三界六道自有命數,你身為一隻……」
「夠了!」黃諦夢臉色一變,恨聲打斷,拂袖怒道:「朕每次來看你都是想勸你回心轉意,想說服你與朕一同打天下。你卻每次都要潑朕冷水,莫名其妙地說一堆廢話。你甘心屈於命途,朕卻偏要與天斗一斗,看看究竟是你說的對,還是朕行的對!」
「你就等著吧,等抓到唐御風和那修盈公主,將段氏徹底斬草除根後,看朕如何逐鹿中原,一統天下!」
自從拋下這番話後,黃諦夢便許久沒有再踏入秦素衣的庭院。
但終歸礙著秦素衣的緣故,黃諦夢也沒將那幫妖魅通通殺掉,只暫時關進施了法的牢獄裡。他對秦素衣說得明白,他的耐心有限,等過了給秦素衣的考慮時間,那群妖魅就會因為他們老闆的優柔寡斷而喪命。
他會當著他的面,將他們一隻一隻屠殺乾淨,讓他們灰飛煙滅,連投生的機會都沒有!
秦素衣看著已經越行越遠的黃老三,除卻嘆息仍是嘆息,別無他法。
等到黃諦夢再次踏進庭院時,已是半月後。
他不僅整頓好了朝綱,穩定了大局,還帶來了一個對秦素衣絕稱不上好的消息。
修盈公主抓到了。不是被黃諦夢派出去的人馬抓到的,而是被她的親叔父詢王親自押送回了大理皇城,作為給新皇登基的賀禮。
「詢王是個識時務的人,懂得時移勢易,良禽擇木而棲。」黃諦夢悠然負手,對秦素衣說出這話時,眸中閃爍著難掩的得意。
「你千辛萬苦讓那小侏儒逃出去了又如何?結果還不是一樣,枉費心機。她天真,你竟也和她一樣天真。在大理皇城裡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竟然還沒有發現,世間最恐怖的是什麼?」
「世人怕惡鬼,其實惡鬼有什麼可怕的?不過空有醜陋外皮。而誰也逃不過的貪嗔痴愛才最可怕,世間最恐怖的,是人心。」
「許多時候,人心之陋,更甚妖鬼百倍。」
「朕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你道那修盈公主當真是天生的侏儒嗎?」
黃諦夢此話一出,原本一直默然不語,不作任何反應的秦素衣倏然抬起頭,才總算動了動眼皮。
黃諦夢於是勾起嘴角,放緩了語調,用最閑散的聲音吐出了一個最殘酷的事實:「她不過是中了十年如一日的奇毒。只因聰敏伶俐,是允帝最小的女兒,深受允帝喜愛,便被旁人妒去了。那下毒的也非別人,正是她的幾個好皇姐們。所謂宮廷之間的勾心鬥角,防不勝防,不過如此。她全無懷疑,還心心念念要替她們報仇,要光復她段氏皇族,當真是愚不可及。」
「連最血濃於水的身邊人都信不過,還敢去投靠什麼叔父,朕不過是傳信一封,那詢王就辨清形勢,乖乖把侄女獻了出來。」
「可憐那臭螳螂心系修盈公主,不敢掙扎也不敢反抗,一身的本領都使不出,只能認命地受制於人。你都沒看到他被押到朕面前來時的那副模樣,兜兜轉轉還不是逃不出朕的手心,真不知是該說你們可笑,還是可嘆。」
6
秦素衣被軟禁的庭院一下多了兩個人,唐御風與修盈公主。
唐御風依舊是從頭綠到尾的一身大青衣,俊秀的臉龐除了掛著些許疲憊,還掛了一絲嘆息的玩笑,朝秦素衣拱了拱手:「秦老大,小的辜負您老的期望了。」
「好說,好說,黃老三是什麼怪胎你又不是不知道,折他手裡不丟臉。」
秦素衣用竹扇柄撓了撓後腦勺,上下打量了唐御風一番後,撓著癢語重心長道:「只是我說老二啊,你能不能不要總是穿得和根青蔥似的,自以為風騷地在我面前晃悠啊?我蟲二館的嫖客都比你穿得不像嫖客些。老人家眼睛不好使,都要被你晃暈了……」
「這您就不知道了吧,要想俏,一身孝,穿白衣的人多了去了,咱穿一身青衣的可就少見了,多獨樹一幟啊,保準兒皇城裡沒別人和咱重樣。不像您老,一襲舊素衣年頭到年尾灰撲撲的,和塊破布就沒啥區別……」
「是啊,不像你,目標多明顯,擱人堆里老三一準兒就逮住,送上門給人家吃。」
那邊兩兄弟還在久別重逢後地調侃互損,這邊修盈公主已經按捺不住,顫著身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濕潤了眼眶:「都是修盈不好,害秦先生與唐俠士陷於這困境之中,連累二位受罪,修盈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奶聲奶氣的娃娃音中,秦素衣看著修盈公主不足十歲的身軀,莫名想起了黃諦夢的話,心口彷彿被什麼擊中般,笑容頓斂,一聲長嘆,正要扶起修盈公主,卻是唐御風搶先一步,眸含心疼。
「又來了,又來了。你身子不好,別動不動就下跪,更別說什麼千死萬死的,莫說我們受不起,縱是你願意,我也不許。」
八輩子不解風情的一介武夫唐御風竟然會說出這等話,還居然伸出手去幫面露緋紅的修盈公主擦眼淚,這可把秦素衣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眨了眨眼,咳嗽兩聲道:「老二,這什麼情況?」
唐御風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也跟著咳了兩聲:「是這樣的,秦老大,我,我……認了盈盈做小妹。」
還不待張大嘴的秦素衣發表任何感想,唐御風已經一陣風地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囫圇倒棗似的一口氣道:「老大,這小妹認都已經認了,小妹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你可不能袖手旁觀啊,這段家的江山無論如何都得從老三手裡搶回來,還給盈盈!」
「武夫就是武夫,當是賣白菜呢,說搶就能搶回去?」一聲嗤笑自院門處遠遠傳來,一襲皇袍的黃諦夢昂首走進,院中三人神色皆是一變,尤其是淚痕未乾的修盈公主,雙手陡然劇顫起來。
黃諦夢卻若無其事地笑道:「還盈盈,叫得真是親熱,兄弟這麼些年也沒見你叫朕一聲好聽的,從來都是呼來喝去,鬥嘴打架。看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這句話果然是騙人的。」
「你來做什麼?」唐御風瞪著雙眼,面上絲毫不見笑意,只呼吸急促道:「來宣布我們死期將至嗎?」
見唐御風一看到自己就擺出鬥雞的架勢,黃諦夢先前含笑的眸光也漸漸冷了下來,磨牙哼哼道:「你這副模樣讓人真想咬一口。」
話一出口,唐御風就捲起袖子,把腦袋湊上去:「來呀來呀,誰還怕誰不成!老子早就看你這死鳥人不順眼,想和你他娘的干一架了!」
饒是黃諦夢再好的定性此刻也不禁動了氣,衣袍無風自動,正要出手時,一把竹扇橫進了兩人中間,打破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秦素衣笑眯眯地拉過唐御風,硬生生地將他和情緒激動的修盈公主一起塞到了身後,然後四目相接對著黃諦夢挑眉笑道:「老三這就是你不對了,叫個盈盈也吃醋。人老二能叫你啥?黃黃?諦諦?夢夢?就算老二舍了這張臉叫出了口,你會應嗎?」
不好笑的笑話說出了口,果然沒人笑,黃諦夢與唐御風同時哼了哼,拂袖扭頭,再也不願看對方一眼。
秦素衣摸了摸鼻子,乾笑兩聲後,正想再說點什麼緩解氣氛時,黃諦夢已經沒好氣地伸手一指他身後的修盈公主,硬邦邦地道:「你,跟朕走!」
「走什麼走,你想帶盈盈去哪裡?不許!」唐御風聞言像炸了毛的貓一樣,立刻梗著脖子道。
黃諦夢卻理都懶得理他,只五指一握,真氣傾注間猛地將修盈公主吸了過去,在修盈公主的驚叫聲中一把扣住她肩頭,冷冷一哼:「如今這皇宮之中哪有你這臭螳螂說話的份?朕想帶她去哪就去哪。」
「盈盈!」
「老三,你……」
唐御風與秦素衣同時變了臉色,正要上前奪人時,黃諦夢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恨恨磨牙道:「放心,這小侏儒命硬得很,朕現下說不定還得求她呢!是大理盟國,珠瀾國君主的三王子,指名道姓地要見她!」
7
初登大位的黃諦夢此刻當真是焦頭爛額,才處理完各種繁瑣事務,抓住了流落在外的修盈公主,氣都還沒歇一口,就遇見了一件真正棘手的大事情。
大渝聽聞大理國內亂,趁機聯合諸多小國前來進犯,聯軍來勢洶洶,勢不可擋地連破大理十二關。
但如果僅僅只是這些,還不足以叫黃諦夢頭疼,真正叫他頭疼的是,率領聯軍攻來的那員猛將他和秦素衣、唐御風都熟悉萬分,不是別人——竟是他們的一位故人,不,確切地說,是他們的一位宿敵。
那是大渝可汗親封的神虎將軍,據說有神虎之力,神勇無匹,一人可抵百萬師,對敵時有著萬獸之王的氣勢。
事實上,那些凡夫俗子並不知道,這所謂的「神虎將軍」也的確是萬獸之王。
他是一頭修行了千年的白虎精。
他們三兄弟昔年還在蒼山修行時,就與這頭白虎精有過不愉快的交往。
白虎精飛揚跋扈,仗著自己一身霸道的本領,妄圖佔山為王,要當時蒼山修行的所有妖靈都對他俯首稱臣,尊他為王。
秦素衣倒也算了,向來不注重這些虛名,但唐御風與黃諦夢卻都不同意,尤其是彼時心高氣傲的黃諦夢。
他提議能者居之,用實力來說話,不若比試一場,勝者為王。
此話一出,其餘看熱鬧的小妖們就齊齊傻眼了,這不是,這不是——找死嗎!
白虎精也是哈哈大笑,壓根不將他們三兄弟瞧在眼中,還嘲諷他們法力低微,是世間最渺小的生靈,不值一提,哪比得上他萬獸之王的本事與氣魄,故而想也未想便應了下來。
那場比試原本黃諦夢想與白虎精單打獨鬥,卻被急了的秦素衣和唐御風拉到一旁,耳語一番後,就成了三對一的局面。
白虎精絲毫不介意,還直嚷著就算再來幾十個他們,他也不放在眼中。
事實證明,白虎精的狂妄是有資本的,即使是三對一,以當時懸殊的實力,他們獨對白虎精也打得相當吃力。
所幸白虎精智商不高,在兩拳把唐御風與黃諦夢打得口吐鮮血後,被急中生智的秦素衣連忙喊了停。
「武鬥自然不用再打了,白兄猛力過人,咱們三兄弟甘拜下風。但為王者卻非僅有猛力而已,治理一方太平更需要的是智謀與統領大局的本領。依在下愚見,還當來場文斗方算公平。」
就這樣,在秦素衣巧舌如簧,又是忽悠又是激將的言語下,白虎精就稀里糊塗地答應了所謂的文斗。
這文斗一開場,白虎精才覺出味來,猛然回過神,自己這是中了秦素衣的圈套!
好端端地何必再來場文斗?論起學富五車,舞文弄墨,整個蒼山,還有誰比得上秦素衣那天生的竹賢士啊。
果不其然,整場比試中,一對一,秦素衣胸有成竹,出口成章,白虎精卻是急得滿頭是汗,啞口無言,更別提能說出什麼帝策、兵法、王者之道來。
在蒼山眾妖被唬得目瞪口呆之時,文斗的結果毫無懸念地出來了,秦素衣以壓倒性的優勢步步緊逼,大獲全勝。
一文一武,各占勝負,兩方就這般打成了平手。
雖然罵罵咧咧,忿忿不服,白虎精卻是重信守諾的,這下便不情不願地和秦素衣商量著大王輪流做的事情。
一直在旁邊調息養傷的黃諦夢卻跳了出來,鐵青著臉說不同意,還有一關沒有比試。
他一襲黃袍,墨發飛揚,一一掃過眾妖,最後將目光落在了白虎精身上,緊握雙拳。
先前白虎精將他打倒在地,對他的那些羞辱還字字清晰地回蕩在耳畔。
「小小黃雀,也敢稱王,心比天高,命卻至賤,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雖然老子沒什麼學問,卻也知道民間有句俗話,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說的就是你這渺小不堪的雀。你這六道之中最不值一提的小東西,竟也敢來爭當王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白虎精不僅當眾將他打得口吐鮮血,還居高臨下地大肆嘲笑,挖苦他身份卑微,百般刺痛,將他最為敏感的地方傷得鮮血淋漓,對他加諸的奇恥大辱簡直是不可饒恕。
黃諦夢努力平息住滿腔翻滾的恨意,以孤注一擲的姿態,揚聲向眾人提出了第三關。
他說,先前的文鬥武斗,對於治理一方太平而言,都只是紙上談兵,見不了真章。若想為王,他們不若實戰演練一番,去往人間,以天下為盤,蒼生為棋,步步為營,成敗為賭,看誰能叱吒風雲,笑傲天下,贏得最終的勝利。
這樣新穎的賭約,令頭腦簡單又不將萬物放在眼中的白虎精也來了興趣,還不待秦素衣阻止,便立刻與黃諦夢擊掌為誓,興沖沖地想著去人間演練,開始第三關的比試。
於是,王者之局就這般開盤,白虎精與三兄弟立下豪賭,雙方這便各自下山。
離開蒼山後,黃諦夢他們直接來到了大理,白虎精卻不知去向何方。
年年歲歲,久而久之,這豪賭秦素衣和唐御風早沒放在心上了,更不記得下山的初衷了,黃諦夢卻一直耿耿於懷,誓要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一雪當日恥辱。
秦素衣和唐御風都曾勸過他,莫再執念深種,作繭自縛,黃諦夢卻狠狠拂袖,眉眼笑得決絕。
心比天高,命卻至賤?這句話每當午夜夢回時都會盤旋在他耳畔,像個無情的魔咒般,一次次地提醒著他,不能懈怠,不能放手,他要揚眉吐氣,要堂堂正正地改寫自己的命途,證明一切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誰說生而為雀就註定渺小不堪,人間的書寫得太荒謬,什麼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所謂的三界六道,尊卑有序,自有天數,他偏不信這個邪,他就是要逆天而行,要與這可笑的天道斗一斗!
他自封鳴帝,便是要一鳴驚人,叱吒風雲,攻入中原,一統天下。
眼見著黃諦夢愈發瘋魔,當初的秦素衣憂心忡忡,不僅不再為他收集情報,反而大手一揮,筆走龍蛇,蘸著濃墨寫下了一副對聯,掛在了蟲二館最醒目的地方。
上聯:莫戀浮名,夢幻泡影有限;
下聯:且尋樂事,風花雪月無窮。
橫批:長歡。
此「長歡」非彼「長歡」,別有深意。人生漫漫,長與短,巨與小,有涯與無涯,莫執著於眼前虛名,短暫浮雲,秦素衣意在提醒和警示黃諦夢,勸黃諦夢回頭,但當時還是丞相的黃諦夢卻站在對聯下,冷冷一笑,不以為意。
「人各有志,你只想做個風花雪月的妓館老闆,我卻志在天地,孰是孰非,且看後世如何評判,他朝青史留名,自有我黃諦夢濃墨重彩的一筆。」
8
短短半月,神虎將軍率領的精兵攻無不克,直逼大理皇城。
黃諦夢看了他的畫像,也聽了士兵描述的那一身猛力,確認是故人無疑。
而不久之後神虎將軍寄來的一封戰書果然驗證了一切。
戰書上只有寥寥數語,卻端的大氣磅礴,觸目驚心,看得黃諦夢捏青了骨節。
「以天下為盤,蒼生為棋,步步為營,成敗為賭,昔年蒼山豪賭,豎子可還記否?今時不同往日,文鬥武斗吾等皆不在話下,只待兵臨城下,與爾小小黃雀決一死戰。」
這戰書秦素衣和唐御風后來也聽聞了,紛紛唏噓大嘆,秦素衣更是多有感慨,今夕何夕,連白虎精那種斗字不識的莽夫也能提筆宣戰,當真是白駒過隙,時過境遷,萬事萬物不可預料。
且說當下黃諦夢氣惱得將戰書撕得粉碎,這便開始著手部署,調兵遣將,欲御駕親征,並向盟國珠瀾發出了請援。
誰知珠瀾一方的回應是,不見十七公主段修盈,不發兵。
黃諦夢這才知道,原來珠瀾國君主的三王子與修盈公主曾定婚約,後因修盈公主患上奇疾,身量不足十歲孩童,便含淚主動退婚,不想耽誤三王子。
但那三王子卻情根深種,對修盈公主念念不忘,遭退婚後相思成疾,一病不起,被各種珍貴藥材吊著性命。
珠瀾國君主心急如焚,此番大理內憂外患下,他趁機提出,要黃諦夢將修盈公主嫁給三王子,他珠瀾才會出兵相援。
黃諦夢被這些雞毛蒜皮、兒女情長的小事攪得心煩意亂,當下也不能殺修盈公主,對段氏一族斬草除根了,反而只能將修盈公主冊為皇妹,封號仍為「修盈」,以此從長計議。
他與珠瀾國君主商榷,達成協議,先讓三王子與修盈公主訂婚,待到珠瀾出兵相助大理,得勝回朝時,兩國再為他們舉行大婚,締結永世友好盟約。
修盈公主雖為一介女流,卻是傲骨錚錚,怎甘心「認賊作兄」?
黃諦夢怒了,對著她一通吼道:「難道你想眼睜睜地看著大理百年基業毀於一旦嗎?難道你想看著大理百姓流離失所,屍橫遍野嗎?女人就是麻煩,頭髮長,見識短,不懂顧全大局,真不知道那臭螳螂和珠瀾國那病秧子喜歡你這小侏儒哪點?」
躲在長廊後的秦素衣心道不妙,趕緊現身上前拉架,他旁邊的唐御風已經擼起袖子,飛身一撲,朝黃諦夢一拳揮去:「老子就是喜歡她,要你個鳥人管!」
那邊唐老二與黃老三打得正火熱,這邊秦素衣已將倔強的修盈公主拉到一邊,一番悄悄耳語後,朝修盈公主鄭重地點了點頭,修盈公主含淚咬唇,終是軟軟開口:「一切便依先生所言。」
所謂安內必先攘外,在聯軍的來勢洶洶下,為了大理國,修盈公主只好委曲求全,忍著心頭滴血,與黃諦夢達成了前一夜還是不共戴天的滅族仇人,後一天已變成皇兄皇妹的奇異關係。
在加封宴亦是訂婚宴上,唐御風眼見著歌舞昇平,觥籌交錯間,珠瀾國那三王子坐在修盈公主對面,頻頻投去深情目光,含義灼熱時,他終於坐不住,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在滿堂詫異的目光中,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秦素衣嘆了口氣,與華服加身的修盈公主對視一眼,倍感無奈,又向王座上的黃諦夢使了個眼色,在滿堂氣氛恢復如常後,也悄悄起身跟了出去。
外頭朗月繁星,煙花漫天,秦素衣在河邊找到了正抱著大樹,時而拳打腳踢,時而又緊抱不放,嚎啕大哭的唐御風。
「老二,那個……」秦素衣咳嗽兩聲,抓著竹扇柄,捅了捅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的唐御風,揣摩著用詞小心翼翼地開口:「有句老話說得好,天涯何處無芳草,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啊呸,不是,是何必單戀一枝花……」
「滾開!」唐御風頭也不抬,只暴跳如雷一揮袖,「別來煩老子!」
「好,這是你說的,這可是你說的啊……」秦素衣隔空拋了下收回竹扇,彈彈衣裳,轉身作勢欲走,「那我走了,我真的走了……」
話還未落音,那身大青衣已經像離弦的箭一樣,從大樹那一把撒了手,嗖地一聲撲到了秦素衣懷中,哭得驚天動地:「秦老大,我好難受啊!」
「老子這輩子第一次遇上喜歡的姑娘啊,不管她是不是身患奇疾,不管她在別人眼中是不是異類,也不管她的身份遭遇,老子就是喜歡她,喜歡到想娶她做媳婦,我,我……我不相信老天爺會這樣對我啊!」
涕泗橫流間,秦素衣摟緊唐御風,一邊不住安撫,一邊哭笑不得,仰頭望向夜空煙花,一聲嘆息,眼眶也不禁在風裡一點點濕潤。
「老二,我知道,我都知道,咱們妖的壽命雖然長,漫漫修行之路卻無比寂寞,能遇上一個喜歡的人不容易……」
他深吸了口氣,按緊唐御風的後背,在他耳畔小聲保證道:「你放心,老大不會讓你打光棍的,等事情了結,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修盈公主脫身的。」
9
第二日,三王子便回了珠瀾國,黃諦夢這便開始清點兵馬,準備御駕親征的事情,只待援軍一到,便殺上戰場,奪回大理失守的十二關,寸土不讓。
修盈公主與唐御風留守宮中,而秦素衣則答應了黃諦夢,作為軍師隨他上戰場,助他打贏這場仗,打敗白虎精。
可誰知動身前一夜,變故突然發生!(原題:《素衣諦夢》,作者:吾玉。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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