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嶺，不該被遺忘的福州記憶

文：趙老實

前幾天，一個朋友在飯桌上說起，外地電視台的朋友要來拍福州的夏天。說是福州「榮登」中國四大火爐之一，對福州人如何消夏非常好奇。我一拍大腿：「來吧，福州有得拍！」

拍什麼呢？鼓嶺啊。

說到避暑勝地，大家都會想到北方有承德，南方有廬山。承德的開發，源自滿清的皇族，而廬山則屬於民間。光緒二十一年，英國傳教士在廬山牯牛嶺興建了一座別墅，供親朋好友消夏之用，此為廬山別墅開發之始。而後南京國民政府甚至新中國之初的領導人，都將廬山作為避暑消夏的勝地。

但很少人知道，在廬山開發之前10年，福州的鼓嶺就已經開始開發，成為中國最早成型的大規模的避暑別墅群落。

那是1885年，一年前中法馬江海戰中的失敗，鬱鬱寡歡的一代名臣左宗棠逝世於福州。而對於生活在中國的列強僑民而言，這不過是一場外交紛爭而已。

作為《南京條約》中最早開的五口之一，福州的倉前山、中洲、台江一帶已經住滿了外國人，他們有各國的外交官、傳教士、銀行家、商人和各類技術工人。在異國他鄉過得舒服，是他們首先考慮的問題。眼看福州的夏天就要來了，雖靠著閩江，傍晚有徐徐的江風，可福州是個盆地，白日里依然酷熱難當。怎麼辦呢？

倉前山、中洲島和遠方的台江

大家想起了蘇格蘭醫生托馬斯·雷尼。去年夏天他穿過鼓山去給人看急診的時候經過一個叫鼓嶺的山嶺，感覺非常涼爽，與福州市區夏季的炎熱完全不同。回來以後，雷尼就開始著手在鼓嶺建造別墅，不知道這房子現在蓋得怎麼樣了。去看看吧。

真是涼快啊！先後有20幾個國家的外國僑民探訪了雷尼的別墅。很快這裡就成了大家落腳和聚會的地方。為了招待朋友，雷尼領頭成立了俱樂部——「萬國公益社」，地址就選在他的別墅。

很快，僑民們紛紛來鼓嶺建別墅，還成立了一個別墅業主委員會——「鼓嶺聯盟」，組建了一個物業管理公司——「公共發展委員會」來統籌別墅的選址和後期服務。

很快，鼓嶺別墅群就形成了。最多的時候達到10餘萬平方米，有315座別墅，住著1000多個外國僑民。除了住宅，別墅群里還有醫院。錢莊、教堂、商行、領事館、警察局等公共服務建築。

鼓嶺的開發給中國人也帶來了商機。飯店、理髮店、果蔬行、鑲牙鋪、藥店、西裝店……甚至連商務印書館都來了。

在鼓嶺開設商行的廣告，告訴居民能買到什麼

最值得說的，還得是郵局。1902年，為了適應上山避暑的外國人和國內達官貴人們的需要，閩海關在鼓嶺開設了一家郵局。這個郵局有個特點，每年端午開業，中秋歇業，所以又被稱為夏季郵局。

夏季郵局（老照片）

慢慢的，雷尼的萬國公益社也變成專門給外國人提供社交的娛樂場所，佔地367平方米的一層小樓里內設歌舞廳、化妝室、更衣室等等。在不遠處還有7個網球場、若干籃球場和19個游泳池。美國女傳教士瑪麗·曼在1912年寫到：

「我相信這是我在這個古老的星球所看到最美麗的地方。我們美國的落基山脈很美，但這個圍繞著福州的山脈更是風景如畫。從我住的地方窗口望出去，我能俯瞰一整個巨大而狹窄的山谷，兩邊散布著松樹，在平坦的路面上村民們攤曬著穀物和番薯。到哪兒都綠樹如茵。我敢肯定即便是再偉大的景觀設計師也無法給這裡增添任何東西了。」

與我們想像的不一樣，彼時的鼓嶺並沒有高掛著「華人與狗不得入內」，反而是華洋共處齊樂融融的。據《福建日報》的報道：

一位在鼓嶺上住過的德國醫生的孫子又重返兒時住地，還來他家看望了他（村民郭祥交）。「他已經有 80 多歲了，我差點認不出來，但是他跟我說『種痘』，我一下就想起來了。」郭祥交愉快地回憶著，「他奶奶是當時省立醫院的醫生，人很好，那時候義務幫村民種痘、治療。」

在一旁聽他講述的郭祥書聽到這也一下想了起來：「你說的是李碧夏醫生吧？是啊，她人很好，我妹妹小時候一次半夜肚子疼就是她給治好的。」

美國領事格蕾絲在鼓嶺慶祝50歲生日，大擺流水席請當地村民一起過生日

如今，每年都會有國外的客人來到鼓嶺，尋找自己同你啊你的經歷或者追尋父母口述的那段異國往事。郵局還在，公益社、甚至連游泳池也保留著，向每一位探訪它的人輕輕訴說100年前的那段歡樂時光。

福州，對於旅遊者來說是挺「尷尬」的存在。它不如北邊的武夷山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定的自然物質雙遺產，不如廈門有鼓浪嶼、廈門大學，不如泉州遍地是廟宇滿街是聖人，不如龍岩、漳州有土樓和客家文化，甚至不如寧德霞浦有全國著名的灘涂攝影聖地。福州，在大多數旅遊者心中，是一個悠長假期的中轉站。來福州住一夜，泡泡溫泉，逛逛三坊七巷，就匆匆趕往下一個目的。不過，也許下次你來到福州，可以花點時間給鼓嶺。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