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們兒通常都好抽煙這口兒，商店裡琳琅滿目的煙從來不愁賣。不管在哪裡，都能看到吞雲吐霧的人，當一根煙燃盡、掐滅扔進垃圾桶的時候，誰也不會去思考這供人消遣的玩意兒是如何做出來的，它的誕生是建立在無數農民辛勤勞動的基礎上。

在過去，種烤煙實實在在是一件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張振營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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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鄉郟縣是從1916年開始種烤煙的，算來也有100多年的歷史了。

過去郟縣、襄城、寶豐、葉縣等縣都是許昌地區的重要產煙縣，許昌地區也是當時全國最著名的煙葉主產區。1958年8月7日毛主席視察襄城時，稱這裡是「煙葉王國」。

郟縣紫雲山下的堂街、李口因受土質和氣候條件等影響，烤出的煙質量最好，被稱為「山西兒煙」，是雲煙、紅塔山、熊貓、中華、黃金葉、許昌、帝豪等幾十種名煙的主原料。

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烤煙的收入能佔到當地財政的80%以上。現在當地政府和農民增收的渠道多了，加上種烤煙太累、太繁瑣，大片的煙田已經很少見了。

種烤煙是個技術活兒，基本都是手動檔

種烤煙，一般年前就要準備好育苗的畦地了。育苗用的農家肥主要是雞糞和豬糞，先將這些肥料在陽光下暴晒，為的是殺除蟲害，然後將畦地里的土和要施的農家肥用篩子篩好，不能有成塊的東西，不然會影響出苗率。

育煙苗是個技術活兒，生產隊會安排兩個人專門負責這項工作。

這兩個人要將育苗的煙籽裝在特製的布袋裡，縫到貼身的衣服里，隔幾天拿出來噴點兒水，一直保持濕潤狀態，用人的體溫催著幼苗發芽。

大概一個月的時間，等到農曆正月間氣溫回升時，把已膨脹的煙籽拌上草木灰再撒到整好的畦地里，然後在畦上用竹條紮成小弓棚，用塑料薄膜蓋起來。

間苗

等到煙苗長出兩個莢時，就可以間苗（將稠密的煙苗拔掉一些叫間苗）了。間苗是個慢工細活兒，一般要由婦女們來做。

初春的天氣還比較料峭，嬌嫩的煙苗還不能一下子暴露在陽光下，往地里移栽前還要經過十天到半個月的練苗期，所謂練苗就是鍛煉煙苗的強壯度。

練苗時會選風和日麗的天兒，將小弓棚上的塑料薄膜從底部捲起半尺高，讓棚里能夠通風。隔幾天再卷高一些，卷個兩三次，塑料薄膜就可以完全撤掉了。

農曆三月，春暖花開，這時已鍛煉好的煙苗就可以移栽到大田裡了。往大田裡移栽時是要帶老娘土的，彎腰栽上一棵再澆水，然後封了土才算完事。

烤煙是個嬌貴的物種，才扎穩了根兒泛過來苗，蟲子就來光顧了。所以接下來就得給煙苗打葯了。

打葯

從這時候開始，煙田裡的活兒就忙不完了，葯隔幾天一打，但蟲子還是治不下去，而且來勢兇猛，不得已只得用手捉煙蟲。

有生產隊的時候，暑假裡還發動孩子們捉煙蟲，每個人都拿一個小瓶子，捉了蟲子放進去，按數量記工分。

煙棵長到20多片葉子的時候就不能任其瘋長了，要人工把煙棵的頭平掉，目的是為了讓葉片更厚實。

沒有頭的煙棵有使不完的勁兒，常常會長滿小煙杈，需要人們用雙手把這些小杈打掉，讓它把用不完的勁兒都用到葉片上。

煙葉過火山，受罪的還是人

收的第一茬煙在農曆的五月中旬左右，也就是即將收麥子的時候。等最底部有兩片葉子發黃了，就可以收烤了。

煙葉從煙棵上打下來以後，還要用小繩子繫到小竹桿上，然後再把這些竹桿掛在煙炕里烘烤。

系煙

炕煙是不能用明火的，因而，煙炕里都有用土坯壘起來的火龍，火在炕煙時就從火龍里繞著走，然後再從炕房後面的煙囪里走出去。

煙葉從採摘到烤成烤煙，一般要一周時間。從採摘第一茬煙開始，一周一個循環，一直到立秋前後才能采完，大概農曆七月中旬結束。

立秋之後採摘的煙葉不會太多，最多也就一炕到兩炕，因為夜裡溫度降低，炕出來的煙品質就不太好了。

烤煙時節正值三伏天，可以說煙農在這期間出的力最大，流的汗最多，受的罪最大。

燒炕是要特別小心的，晚上也不敢睡覺，一會兒要進炕房裡看一看，防止火龍出現坍塌，明火出來會燃著炕房。

老煙炕

我家就出現過這樣的事，有一年煙炕著了火，開始的時候來了很多人提著水桶往上澆水，可只一小會兒功夫，火苗竄得比樹還高，人就不能靠近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一炕煙和炕房在熊熊大火中化為灰燼。父親心疼得直打哆嗦，話也說不出來了。

煙葉出炕時，炕房就像蒸籠，確切地說更像桑拿浴的蒸房，只是沒有桑拿室木頭的清香，有的是煙草嗆人的氣味。出炕時在炕房裡的人會不停地出汗，等落了汗就去村頭的河裡洗一洗，倒也是很爽的。

煙出來了，還要按好劣進行分揀，然後按等級出售。

在生產隊的時候，夏秋只管收烤，不分揀，等冬天地里活兒忙完了，再集中分揀，是在一個很大的地窩子里，這裡伸入地下有一兩米，上面搭有麥草，冬曖夏涼。在這裡幹活，既凍不著人，也不會讓煙葉太焦。人們在這裡勞動，有說有笑，倒也挺有樂趣。

沒有農人的辛苦，就沒有我們的幸福生活

八十年代剛包產到組、包產到戶的時候，農民種煙的積極性特別高，認為種煙最掙錢，結果產大於銷，造成了賣煙難的問題。

好多人在煙站排了幾天隊還賣不掉煙葉，壓級壓價成了平常事，煙農一氣之下把一車煙葉推水塘里的事也時有發生。

賣煙

後來可以外出打工了，也可以做點生意了，慢慢就沒有多少人再種煙了。現在種的人少了，煙草部門採取了免費供種苗化肥、免費犁地等措施，才出現了一些種煙大戶。

我描述的只是種烤煙的簡單過程，想必你已經聽煩燥了，你要是親身體驗才能感覺到這是最累最枯燥的活兒，我當年在農村時最討厭種烤煙，發誓一定要離開農村。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願再去種烤煙了，估計也是和我一樣受不了這種罪。

不過現在種煙比過去好多了，煙苗是煙草部門工廠化培育的，上煙不用繩線去打結了，用鋁合金條夾在一起就行了，烘烤煙葉也不用煤燒炕了，用的是電，可以保持恆溫。

即便是這樣，願意種煙的人還是不多，辛辛苦苦大半年才有幾千元的收益，還不如打一個月工呢。零星的種煙戶都是上了年紀或是不便出去打工的人。

農村的農活，比如種烤煙，都是要流汗的勞動生活，我曾經討厭過，曾經煩燥過，可是現在我卻是那麼懷念。

我常常想，莊稼活兒，難道不是最自由最清潔的生活？接近土地和五穀的生活，難道不是最可靠的生活？

不論是農村人還是城裡人，都應當對農民的勞動心存感激，因為是農民的勞動成果滋養了我們，土地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希望，土地上農民的勞動是世上最優雅的舞蹈。

（圖片來源於網路）

作者簡介

張振營，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曾任河南經濟日報記者，現供職於平頂山市政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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