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畫師竊取編書大功，雍正為何用他首任軍機大臣？

向敬之

1

成立軍機處，是雍正帝在清朝歷史上最大的政治改革。電視劇《雍正王朝》自然繞不開這一件大事，但不知為何，卻把軍機處的成立，提前至年羹堯統兵征戰西北的雍正二年。雍正帝因戶部籌集軍需糧草不力而擺脫戶部設置專門的領導小組，參加者為怡親王允祥、廉親王允禩和上書房張廷玉、隆科多、馬齊三個大臣。

蔣廷錫成了缺席者。電視劇強調小節不拘、大事不虛，然像軍機處這樣的設計出場，明顯與歷史嚴重不符。《清世宗實錄》卷八十二記載：雍正七年六月初十日，世宗下諭：「上承先志，下靖邊陲，師出有名，事非得已。兩路軍機，朕籌算者久矣。其軍需一應事宜，交與怡親王、大學士張廷玉、蔣廷錫密為辦理。」年羹堯、隆科多、允禩已死數年，馬齊並未入列。

此時還不叫軍機處，為密籌西北軍需所建立的戶部軍需房。它的存在，掛靠戶部。

先帝康熙為控制西藏而進一步爭奪蒙古統治權，雖對準噶爾軍入藏做了失誤判斷，但還是三次征討噶爾丹。康熙用兵西北的政治意圖，是為青海活佛。雍正繼位後，繼續康熙的軍事事業，繼續執行既定的擴張政策。

郎世寧所畫雍正帝

雍正元年，噶爾丹之侄策妄阿喇布坦支持青海和碩特部首領羅卜藏丹津糾集二十萬人，進攻西寧。雍正命年羹堯、岳鍾琪率兵討伐，大勝，青海歸入清朝版圖。

此後四年，世宗陸續將皇權競爭對手允禩、允禟、允?和允禟，圈禁幽死，或嚴密監押，且將助其繼位恃功驕縱的隆科多、年羹堯弄死。內部主要矛盾解決了，雍正帝開始要對準噶爾動手。

雍正帝決定秘密籌建軍機處，「是以經理二年有餘，而各省不知有出師、運餉之事」（《清世宗實錄》卷八十二）。為了防止泄露軍事機密，特設置在隆宗門內。

皇帝親自領導的軍機處，以一新的朝廷決策機構出現，明顯將內閣基本排除在核心決策之外，嚴重地削弱了留守內閣的大學士權力。即便馬齊於雍正朝一直擔任保和殿首席大學士，而他的許可權只在辦理日常政務，位列其後的保和殿大學士張廷玉、文淵閣（《清史稿》作文華殿）大學士蔣廷錫（大學士鄂爾泰是雍正十年後加入軍機處），則主要協助皇帝處理軍國要務。

張廷玉等三人的編製在內閣，但因協辦機務，不需經常到閣，按例不看奏本。鄂爾泰只有閱評散館卷時才到堂。蔣廷錫隔幾日去看看，算是負責的。

2

《清史稿·軍機大臣年表》說：「雍正七年，青海軍事興，始設軍機房，領以親王、大臣，予銀印，印藏內奏事太監處，有事請而用之。」

雍正帝最信任倚重的十三弟允祥入值軍機處，原因不消說。張廷玉、鄂爾泰入選，一是他們為保和殿大學士，都是著名的雍正寵臣。張廷玉長期工作在雍正身邊，鄂爾泰以在雲貴廣西強行改土歸流有功而被重用，俱加少保。

雍正帝與張廷玉劇照

而常熟人蔣廷錫，原是宮廷畫師。他受常州畫派鼻祖常南田影響，變沒骨法之纖麗，開創蔣派花鳥畫。他畫過《塞外花卉》七十種，被視為宮廷珍寶。

他因花鳥畫得好，且學問優長，受聖祖賞識，以舉人供奉內廷，於康熙四十二年三月不經會試而破格入選殿試，被賜進士，參加庶吉士進修，散館後即被授編修。他是康熙帝看重的人，很快歷左右春坊贊善、侍講、侍讀、庶子、少詹事，於康熙六十年底以內閣學士充經筵講官。

蔣廷錫成為了年長他十五歲的康熙帝的師傅。雍正繼位後，調蔣氏至禮部右侍郎，仍兼內閣學士，並賜詩稱讚他「在公勤夙夜，懋績有賢聲」。

雍正帝激賞蔣氏為勤政賢明的能臣。康熙朝著名的《古今圖書集成》，本由侍奉皇三子、誠親王允祉讀書的陳夢雷奉命歷時五年編成。雍正即位後，允禮因犯錯被貶斥，陳夢雷受牽連，於雍正元年正月，被再度流放到黑龍江。雍正令蔣廷錫重新編校已經定稿的《古今圖書集成》，去掉陳夢雷名字，代之以蔣廷錫。

蔣廷錫掠了陳夢雷編書之功，時為戶部尚書，但非經筵講官。是書印製完成時，署名蔣氏實時職務。蔣氏於雍正二年六月調任戶部侍郎，四年三月升戶部尚書。

雍正六年三月，雍正帝授蔣廷錫為文淵閣大學士，仍兼理戶部尚書。

蔣氏官拜大學士殿閣名號，史界有文淵閣說、文華殿說兩種。王先謙《東華錄》雍正十二記：「戊午，命蔣廷錫為文淵閣大學士。」《清史列傳·蔣廷錫傳》載：「六年三月，授文淵閣大學士。」《清代職官年表》雍正七年欄與《清史稿校注·大學士年表一》《蔣廷錫傳》所記相同。這些該是以《清世宗實錄》卷六十七所寫「戊午，命戶部尚書蔣廷錫為文淵閣大學士，兼理戶部尚書事」為據。

持文華殿說者，最著名的莫過於《清史稿·蔣廷錫傳》：「六年，拜文華殿大學士，仍兼領戶部。」同治六年印行的《國朝耆獻類征·蔣廷錫傳》載：「六年三月，授文華殿大學士。」《舊典備征》、《重修常昭合志》《清國史》《清史館未刊紀志表傳稿本專輯》都將蔣氏署作文華殿大學士。這存在一種猜測。《清史稿·世宗本紀》稱：雍正帝六年「三月丁巳，大學士田從典罷，以蔣廷錫為大學士。」文華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田從典以老病乞休，獲加太子太保致仕，故而認為蔣廷錫頂了田氏的出缺。當時從文華殿出缺的，還有張廷玉同月改授保和殿。

蔣廷錫官拜哪個殿閣，可以存疑，但他作為分管戶部的大學士，是大家共識的。

3

雍正七年，寧遠大將軍岳鍾琪出西路，靖邊大將軍傅爾丹出北路，征伐準噶爾。

雍正帝以成立戶部軍需房調度戰備物資，來掩蓋行軍方略的最高指揮部。

張廷玉分管吏部，秘密調度人事。戶部領導蔣中堂，兼過一年多的兵部尚書，安排錢糧輕車熟路。允祥是總理戶部的親王，並掌握了三品以下武將的銓選權。這樣的班子，理財有方，調度得宜，及時有效地保證了轉運軍事供應。數以千萬計的軍需，出於國庫，沒有向民間攤派，並聯繫晉商秘密購辦軍需，配合了軍事攻略，「挽輸數年，而海內未嘗知有用兵之事也」（《八旗通志初集·怡親王胤祥》）。

雍正帝對蔣氏委以重任，是因為他數年來主持戶部，協同允祥辦理戶部事務，「秉公執正，厘剔諸弊，甚屬盡心」（《清史列傳·蔣廷錫轉》）。雍正帝對蔣氏職任要務，是完全放心的，讓他主持順天鄉試和全國會試，一旦發生流言蜚語、妄加謗議污衊蔣氏的事件，便責成步軍統領、順天府尹、五城御史察訪捕治造謠者。

蔣氏母親病逝，雍正特遣大臣作為皇帝專使前往賜奠茶酒，加恩諭祭一次，照生前例誥封一品太夫人，並賜予一千兩銀子治喪。雍正帝命蔣氏奪情，喪葬事畢就上班，在任守制，足見此為非常時期不得已而行之的違禮事件。

蔣廷錫

雍正反覆強調蔣廷錫在內廷侍從二十多年，謹慎勤勞，對部院事務「皆實心辦理，明晰妥協。簡任農曹，尤為稱職」（《清史列傳·蔣廷錫傳》）。雍正十年閏五月，蔣廷錫死於任上，以身殉職，雍正特地輟朝一日，賜葬加祭一次，給了文肅的謚號以蓋棺論定。

卻不知為何，他作為首任軍機三臣之一，卻是唯一的沒有享受到配享太廟和入祀賢良祠者，乾隆帝只安排他入祀了蘇州鄉賢祠。倒是其子蔣溥，同樣是花鳥畫高手，在乾隆朝以東閣大學士兼戶部尚書，而在死後被入祀賢良祠。

更讓人不解的是，《清史稿》蔣廷錫本傳沒有像允祥、張廷玉那樣，留下首任軍機大臣的記載。同時，其奉命掠奪陳夢雷編纂皇皇巨著之功的污點，也沒有錄入。這，實為蔣氏政治人生中該正評反批的兩大亮點。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