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循環與平行世界背景下的人生縮影——《意外空間》

（文/漸變畫）

由Isaac Ezban擔任編劇和執導的這部《意外空間》，與其說它是一部科幻片倒不如說是一部展現人類內心世界的影片。這部電影在題材上類似於《恐怖游輪》和《彗星來的那一夜》，涉及到無限循環與平行世界。但前兩部影片所展現的，是在特殊境況下將蝴蝶效應的邏輯鏈條推演到極端的奇觀故事。而這部《意外空間》卻是借用了「無限循環」的外殼來試圖闡釋某些更為重要的主題。

「無限循環」並非一個新穎的敘事模式。佛教中便有類似概念，阿鼻地獄又名無間地獄，乃是八大地獄之中的第八獄。生前犯下重罪的人死後便會進入其中。所謂「阿鼻」，阿言無，鼻言救，也就是沒有救贖的地獄。阿鼻地獄又有「五無間」，分別是一、趣果無間，捨身生報故。二、受苦無間，中無樂故。三、時無間，定一劫故。四、命無間，中不絕故。五、形無間，如阿鼻縱廣八萬由旬，一人多人皆遍滿故。其中的形無間和時無間，兩者綜合起來就是一個「無限循環」的空間。

在劉慈欣的小說《微觀盡頭》中，科學家們以高速粒子撞擊已知的最小粒子——夸克，企圖破解物質更深層次的奧秘。在撞擊完成後，宇宙原本的黑色背景變成了乳白色，而點綴其間的星辰則變成了黑色。整個宇宙彷彿成了原本宇宙的負片。在科學家們進行了第二次撞擊後，宇宙恢復了原貌。同時也為人類揭示了兩個極端之間的關係。當微觀走到盡頭便是宏觀上的無限。在這篇小說的世界觀中，宇宙間的一切事物都逃脫不了這一大一小兩極之間的循環。

在觀看這類以「無限循環」為主題的影片時，觀眾之所以會感到恐懼，大約是因為每個人都擔心自己陷入這樣一個無法逃脫的莫比烏斯環之中。因為循環意味著一成不變、千篇一律，更為可怕的是它打碎了我們人類自己為能夠戰天鬥地、扭轉命運的幻想，在這無限之中能夠感受到的只是深深的絕望。

電影中完整展現了兩個「無限循環」的空間。一個是警官和哥哥與弟弟奧利弗，陷入的無限循環的九層樓梯間。另外一個則是，丹尼爾一家四口困在了沒有盡頭的高速公路上。通過對比著兩個循環，我們可以發現兩者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首先，再剛剛進入循環的時候，必將伴隨著一聲巨響，和一起意外事故所引起的死亡。

警官撕掉的迷你紙牌和達尼爾從床下拿出的迷你紙牌。

注意鋼琴背後牆上的那幅抽象畫，是無限循環的樓梯。

老年的警察在牆上畫出丹尼爾一家陷入的循環公路。

而且在兩個循環之中，老年人和年輕人面對困境所選擇的道路也是截然相反的。年輕人，保持著樂觀的心態積極生活，利用身邊的物資儘可能地過有規律的健康生活。而老人則消沉懈怠，完全放棄了希望，在酗酒和肉慾之中沉淪。表面上看，似乎電影想通過年輕人和老人的對比，凸顯出兩種不同心態所帶來的巨大差別。但是，隨著兩個循環分別迎來了第35個年頭，故事開始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兩條原本平行的故事線，頻繁地被剪輯在了一起。兩位奄奄一息的老人臨死前的遺言是如此的相似。「我之前告訴你我的故事統統都是謊言。」「把自己的名字寫下來，否則你就會忘記，就像我忘了一樣。」「現在想起來，我浪費了整整七十年」。

我們也可以從樓梯間中的老者的口中得知，他就是當年身陷循環公路中的丹尼爾，因為沒有聽魯本的勸告上了警車結果又一次和奧利弗陷入了一個35年的循環。而公路上的繼父魯本，之前則是在一直竹筏子上和一位船夫困了整整35年，而後者之前又是在一列火車上困了35年。

同時兩位老人死後都交給了年輕人一個紅色的筆記本，上面詳細記設計了下一次意外事故發生的方法。於是，丹尼爾上了警車，而奧利弗則進了電梯。前者的故事我們已經知曉，後者將會遭遇怎樣的結局也可想而知：奧利弗放出的蜜蜂蟄死了新婚夫婦中的新郎，並且與新娘困在了酒店走廊中。而電影開篇我們看到的自動扶梯上的新娘則是，她逃出酒店走廊後陷入的下一個循環。

所以我們可以在整個故事中共提及了六個循環：

一、船夫在火車上的循環

二、船夫和幼年的魯本在竹筏子上的循環

三、魯本大叔帶著丹尼爾一家人在公路上的循環

四、警察和罪犯兄弟在樓梯間的循環

五、弟弟奧利弗和新婚夫婦在酒店走廊的循環

六、新娘在自動扶梯上的循環

每一個循環的開始都伴隨著一個生命的意外逝去，接下來是老者的消沉和年輕人的積極生活。小紅本作為意外事件的導火索，貫穿幾個循環的始終。每一位老者在循環的第三十五個年頭都會囑託年輕人要記得自己的名字並且不要理會通往外界的通道，但是年輕人往往無法抗拒巨大的誘惑並且不由自己地邁向下一個循環，結果角色轉換，曾經的年輕人成為意志消沉的老者，而又會有一個新的年輕人因為意外而陷入循環。

關於電影中的循環空間是否真實存在，導演僅僅給出了一個模糊的解釋：「我們在真實的反面，真實的你和我在別的地方，在那裡他們很快樂。而我們困在永恆的地獄裡，我們之所以有意識也能動，就是為了產生出能量和快樂，讓另一個我們生存下去，那才是我們在的地方，真實的世界。」現實生活中的年輕人之所以能夠比老人更快樂，是因為他們滿懷著希望，堅信自己能夠走出去。而老人，在發覺自己已經深陷第二個循環的時候就徹底絕望了，同時也會忘記自己是誰，只有在彌留之際才會回憶起自己虛度的一生並囑咐身邊的年輕人不要像自己一樣。

關於老人告誡年輕人的「要記住自己的名字，並把它寫下來。」應該是說，年輕人一定要堅守自己的初心，不要因為生活的壓力和社會的打磨而迷失了自己。否自就只得換上一個假名開始一段頹廢的旅程，就像魯本大叔改名為羅伯特後開著紅色吉普在無限的公路上日益消沉。而倘若年輕聽從了老者的勸告，他們面對的就是另一個無奈的選擇——繼續在原來的地方積極、健康地生活35年。但是在面對通向外界的誘惑和擺脫35年的乏味生活的可能性時，年輕人的內心必定會被擾動了，原本數十年如一日的規律生活變得繁瑣無比、沉重不堪，最終他們選擇都是——忘記自己，走向外界。

導演通過極端的方式，將人生分為了兩個35年的循環，來象徵人類內心的孤獨和脆弱。看似波瀾起伏的人生的實質仍舊是自己和自己的相處。唯有面對最真實的自己，並保有一顆初心，才能無懼意外和失敗，不會偽裝在假名之下渾渾噩噩的過活，或在彌留之際才幡然醒悟帶著巨大的痛苦和遺憾而離去。要有西西福斯一般的精神，即使發現了生活的真相，也依舊勇敢面對不為所動。願你走出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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