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彈《建軍大業》：五百年一遇的天翻地覆，一千年一出的英雄豪傑

1.葉大鷹憤怒得有道理嗎？

因為在《建軍大業》上映之前爆出了葉挺將軍的孫子，著名導演葉大鷹對該片大量使用「小鮮肉」演員，及其娛樂化演繹革命歷史題材的猛烈炮轟，由歐豪飾演的葉挺將軍的角色在本片中的表演水平究竟怎樣？這就顯得格外突出――這還是在葉大鷹尚未看到本片的情況下爆發出來的，而看過本片之後，我更擔心葉大鷹導演的怒火可能會燒得愈發熾烈。

歐豪在《建軍大業》中表演的八一南昌起義的前敵總指揮、鐵軍――國民革命軍第二十軍的軍長葉挺，實話說是給這部電影減了分的，我以為，他之所以減分倒不一定因為歐豪本人的表演太過稚嫩、出格，更是因為它與其他數位年輕演員的表演，和與其他演員的表演不相合拍，也就是說，《建軍大業》沒有辦法把所有演員的表演統一為一體，雖然該片在宣傳新聞中說過無數遍，為了完成完美的表演，所有參演者都進行了一定時間的生活體驗，但現在電影出來了，你仍然很難把朱亞文飾演的周恩來、王景春飾演的賀龍以及黃志忠飾演的朱德，與歐豪飾演的葉挺統一在一起，更別說還要再加入劉燁飾演的毛澤東、霍建華飾演的蔣介石、張涵予飾演的杜月笙。

當然，可以理解的是，電影畢竟只是電影，為了可以在短時間內建立雄厚票倉以回報之前高額的投入，使用人氣超高的年輕演員也是必須之舉，而且，一部電影的物理放映時間最多就兩個多小時，投資方和導演賭的往往是在這短短的兩個多小時里，只要觀眾沒有太大反感，可以堅持看完全片，獲得了渾和的滿足，電影的商業成功也就算達到了。

從這一點上說，雖然歐豪沒有為這部電影貢獻什麼精彩的演出，但你也說不出他的表演究竟有多少的嚴重錯誤――因為他畢竟不一定是演得最差的，因為進入電影院觀看此片的觀眾畢竟也沒幾個是來專門看錶演的。所謂電影是最精彩的遺憾藝術，這是一句是必須從多方面認真理解的。

2.還原毛周朱的創業史記

毛、周、朱（從歷史地位上排序），或周、朱、毛（從起事時間上排序）這個20世紀中國最強大的創業鐵三角，他們的歷史被《建軍大業》提煉出了一條明確的線索，成為這部電影故事的真正核心，我覺得這要算這部電影的一個貢獻，之前，曾經有艾辛導演拍攝過一個大型紀錄電影，《戰友》，非常精緻而傳神地從浩瀚如海的歷史素材中提煉出毛、周、朱的歷史淵源和革命生涯的大脈落，而這部《建軍大業》只是截取了他們在1927年一年裡的典型活動。

《建軍大業》從周恩來於「四一二事變」之時隻身入斯烈公館開始，沿著周恩來的線索，參加了武漢的中共高級會議，引出了毛澤東與陳獨秀的當場反目，然後，毛、周分道，毛取湖南，奔湘贛邊界，而鏡頭跟著周恩來的腳步來到了江西，引出了第十一軍軍長葉挺和第二十軍軍長賀龍，接著就是周恩來帶著賀龍、葉挺的部隊開進南昌，在南昌會合國民革命軍中將朱德，一起發動了南昌暴動，同時，另一條線就是毛澤東回到長沙，辭別楊開慧，奔向湘贛邊界去發動秋收暴動，又同時，周恩來、朱德領南昌起義部隊南下，到三河壩實行分兵，朱德阻擊南下追擊的錢大鈞（不知道導演為什麼會給錢大鈞那麼多鏡頭，其實他只是一個歷史小人物），周、葉、賀等帶兵南下，兵敗，朱德領800名南昌起義的殘兵奔向井岡山，最後，毛、朱於井岡山大會師，這可能是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上的第一次大會師，未來將威震中國和威震世界的這支中國共產黨的軍隊在此基礎上就這樣建立起來了。

真實的歷史，永遠不會被完全寫進歷史的真實里，即使已經有了那麼多同類題材的影視作品珠玉在前，《建軍大業》仍然能抽離出毛、周、朱這個鐵三角的歷史線索，用精彩的細節、打人的畫面和飽滿的情感加以填充，製造成現在這樣一部今天人盡皆知的大電影，創作者對電影的結構手段還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3.三河壩戰役點亮朱德

南昌暴動，作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八一建軍節的首要大事件，也是《建軍大業》表現的最重的重點，除此之外，由朱德帶領3000名南昌暴動部隊在三河壩（廣東梅州）打的那場三河壩戰役，也被電影做了重點表現，在過往的同類題材電影和電視劇里，三河壩戰役都是一帶而過的，正如描寫紅軍長征的影視作品，一般都把重點放在遵義會義上，而會忽視通道會義、黎平會議一樣。

但也正因為過往對三河壩戰役的忽視，才又讓《建軍大業》明顯有了新內容，由朱德率領的三千勇士為了掩護主力南進，在三河壩阻擊國民黨錢大鈞部三天三夜，甚為壯烈、慘烈，更重要的是，通過三河壩戰役，在南昌暴動時還只是「後排人物」的朱德，一下子變成了南昌暴動部隊的頭號軍事領導人，這才會有半年之後朱毛井岡山會師，為他老人家最終成為朱老總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其實，只要你多讀讀一些相關的歷史著作，許多中共軍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都對三河壩分兵及朱德元帥在歷史上的崇高地位讚佩有加，在《建軍大業》里，賀龍在三河壩休整時向周恩來正式呈交了入黨申請書，而朱德在三河壩，在幾乎所有南昌暴動部隊的倖存者都對革命前途絕望之時，他霸氣地站出來，跟大家說，跟我走，我們並沒有失敗，我們的革命才剛剛開始。

但，我又得說但――同時，也不得不說，由毛澤東在湘贛邊界與盧德銘、何長工等領導的秋收暴動在《建軍大業》里並沒有得到充分的表現，本片完全忽略了秋收暴動、攻打長沙的全過程，看過軍史黨史的人相信都知道那次暴動戰鬥的慘烈要是甚於南昌暴動的，而且，由於進攻長沙的失敗，暴動部隊失去了總指揮盧德銘，損失可謂巨大；其實，就在這個過程里，曾經被認為是書生、農民的毛澤東在他第一次正式參與軍事指揮的過程里，也是遭遇了巨大的挫折的，這與南昌暴動中周恩來、朱德的境遇大體相同，但不同的，是毛澤東能夠在此等「事出意外」之後，迅速調整戰略，一以貫之地走他早就選定的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把秋收暴動的大部分力量帶上了井岡山，並創造了一種叫做「紅色根據地」的東西。

而這時候的周恩來，其實還仍然沒有走出進行城市武裝鬥爭的舊念想――這在電影里也有直接的表現，周恩來在武漢長江邊曾對毛澤東說，農村鬥爭與城市鬥爭這兩條線（中共）都不能放棄。

4.忽略秋收暴動留下遺憾

因為《建軍大業》忽略了對秋收暴動的精細表現，也就自然而然地忽略掉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歷史上作用極為重要的三灣整編事件，電影只在字幕里表現了秋收起義部隊在一個叫三灣村的地方，吸取葉挺軍隊里共產黨組織建立到團級的經驗，把共產黨支部建立到連級，這也為日後作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成功史最重要經驗的「黨指揮槍」埋下了伏筆。

說實話，看到《建軍大業》在處理南昌暴動和秋收暴動的輕重緩急之不同時，我又會想到，其實這也充分證明了現在的中國電影人對城市題材的熟知，和對農村題材的陌生，與其說是創作者忽視了對毛澤東、盧德銘領導秋收暴動的重點表現，其實可能也是創作者難以遊刃有餘、活靈活現地表現當年毛澤東如何發動以農民軍和地方武裝為主的秋收暴動。

其實，在1927年，尤其是在國共分野天下大亂的時候，發動一場暴動並不是什麼稀奇事，全國各地大大小小的暴動不能說每天都有，至少每月好多，南昌暴動只是其中一起，從南昌暴動到南昌起義，從南昌起義到南昌首義，這其實是一個歷史性的過程，它的邏輯是，只有當毛澤東領導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解放軍最後奪取了中國政權，建立了新中國，並獲得了20世紀中國歷史和現實的最高話語權，才能反過來讓一場發生在南昌的暴動最後成為史書上的首義，成為中共武裝運動的第一槍。

即使在全國解放之後，也有人主張將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建軍節確定為9月9日，即秋收起義那天，是毛澤東一直主張要從八一南昌起義開始的，因為日後井岡山根據地的紅軍主力主要來源於南昌暴動和秋收暴動。

可以說，沒有毛澤東領導中國共產黨走到最後的勝利，可能在未來的歷史上，在此期間所發生的一切暴動和鬥爭都會被歷史的話語權所有者變成暴亂和騷亂，而不可能成為起義和首義，毛澤東這個人對中國革命所立下的功勞之大我們是無法完全體會到的，因為我們出生時中國已經建立在他和他的功勞之上，而我們還以為歷史本來天然就是這樣的。毛澤東的成功團隊里的最主要幹將大都來自南昌暴動，如周恩來、朱德、賀龍、林彪、粟裕等等，而他「秋收時節暮雲愁，霹靂一聲暴動」的秋收暴動戰友，如盧德銘、伍中豪等卻都戰死，周恩來、朱德等人一生對毛澤東領導的中國共產黨的信任與忠實，也可以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南昌那場武裝起義與毛澤東之間是存在「直接關係」----我們要學會用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思考歷史和現實，也就是說，雖然，毛澤東並沒有領導和參與南昌暴動，但毛澤東最終成就了南昌起義。

5.明星雲集各有成敗

既然是電影，還得說說這部明星如雲的電影的表演成份。

我覺得，可以把這部電影的表演分成增分、合適和減分3種，這種劃分其實也是在討論此次大量「小鮮肉」偶像加盟演出，對本片除了商業票房之外到底是優多還是劣多。

增分部分，由於和偉演飾的陳獨秀雖然出場時間極短，但我相信他一定會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當然這也不全因於和偉的表演，而在於創作者為陳獨秀提供的表演文本足夠豐富，比如這位中共最高領袖自相矛盾地討論大屠殺之下的共產黨的命運，比如他與毛澤東的最後決裂，還有于和偉奉獻了本片最感動人心的表演――當他聽到李大釗被害的消息，瞬間情緒崩潰，泣不成聲。

由劉燁飾演的毛澤東和由霍建華飾演的蔣介石，都為本片增色不少，毛澤東的戲份多以動態為主，情緒忽高忽低，細節非常飽滿，而蔣介石的戲則基本靜如止水，他本來是「四一二大屠殺」的幕後主使者，但又必須在宋美齡小姐面前表現出太平紳士的一面，毛澤東、蔣介石在任何類似題材作品裡都有強烈的對應意思，這部電影的表現尤其突出，在我個人而言，劉燁演足了毛澤東的率性、樂觀與宏闊一面，是中國人民心目中的那個毛澤東，而本來就來自台灣的霍建華表演的蔣介石則至少不讓人太討厭。

當然，朱亞文飾演的周恩來、黃志忠飾演的朱德，還有王景春飾演的賀龍，也會給大家留下深刻印象，這都是他們對真實歷史偉人的「處女演出」，表演的方向亦各自明晰，周恩來要帥酷，朱德要豪情，賀龍要勇武，我覺得最好的表演是發自內心的表現，你從上述的表演中也可以體會到，他們對老一代革命家們還是心懷崇敬之情的；從另一個角度說，這部電影又可以稱為「毛周朱創業史」，他們都很好的完成了這個任務，這其實是這部電影品質的基石。

張涵予飾演的杜月笙、王挺飾演的斯烈、余少群飾演的汪精衛，還有馬伊俐飾演的向警予、劉昊然飾演的粟裕、吳樾飾演的張國燾、李沁飾演的楊開慧，以及張藝興飾演的盧德銘、李易峰飾演的何長工、楊祐寧飾演的錢大鈞等，也中規中矩地完成了各自的表演任務，尤其是周一圍飾演的南昌軍閥陳峰，可謂配角中最為出色的一位，從葉挺入城到最後戰死，他身上一直有一股強烈的氣場，表演張弛有度，大開大闔，把一個原本可能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人物演活了。

不客氣地說，韓庚飾演的張學良、馬天宇飾演的林彪，以及歐豪飾演的葉挺，白客飾演的瞿秋白，在《建軍大業》的表演序列里屬於拉分一族，相較之下，他們表演的人物個個都有非常重要的歷史地位，因之，即使是表現他們的年輕時代，亦要被無數熟悉這些人物和這些事件的廣大觀眾審視和過濾，馬天宇和歐豪在本片中屬於擔綱演出，一個顯得太嫩，一個顯得太屌――我們且不說林彪和葉挺在真正的歷史上是不是曾經如此過，只看錶演，我就覺得這些演員即使真的努力理解和表演了他們的角色，他們對角色的理解也存在相當大的偏差，更何況也能明顯看出來，有些人的表演不是發自對角色的崇敬和熱愛，而全然出自自己的需要。

接前文說到的，葉挺將軍的孫子葉大鷹導演對歐豪出演葉挺的憤怒，或者確有他個人的原因，但我們現在看完《建軍大業》也能見識到一些令人遺憾的問題，比如當代青年人對我們這個國家，對解放軍，對其由來其實是非常不了解的，劇組想在集結訓練的短暫時間解決這個問題也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所面對的，個個都是曾經在刀尖上滾過，油鍋里撈過，做著驚天動地宏大事業的一代英雄豪傑，我們說那些人是五百年一出的一群亦都不為過。（文/司馬平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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