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師記錄亞洲「越界者」肖像，探索移民們最隱秘的生存狀態

天下 07-29

攝影師張乾琦近二十年來的拍攝主題

一直圍繞著移民

尤其是亞洲移民

「我的作品代表了我關心的事情，他們都表現了一部分的我。我曾被問到我的風格是什麼，但我沒有所謂的風格。我在找尋的只是一個整體的經驗，一個我認為需要為它發聲的主題。」——張乾琦

張乾琦 Chien-Chi Chang - Escape From North Korea

不難注意到，攝影師張乾琦近二十年來的拍攝主題，一直圍繞著移民，尤其是亞洲移民。他從拍攝紐約唐人街的華人移民開始，就把目光聚焦於那些社會內部的「他者」上。不論是那些家庭遠在中國的華人移民、嫁到台灣的越南新娘，還是在危險旅途中躲避抓捕的脫北者，他們的本質都是異鄉的他者，他們跨越了不止一條國境線，來尋找某種希望或者僅僅是逃避某種危險。

張乾琦 Chien-Chi Chang - Escape From North Korea

他們對於界限和世界的理解，可能僅僅停留在「生活」的水平分別上。而「越界」之後，伴隨著生活的斷裂，越界者的身份仍然處在謎一般的聯結中——因為一個人即使逃到了異國，潛移默化的傳統經驗和遙遠的當下現實仍在召喚著他。而「越界」的代價和它真正的改變，就在於「自我」和「他者」關係的調整，它帶來的變化是劇烈而長久的，可能要在他們的一生中，甚至他們後輩的生活中，才能逐漸顯現出來。

也許因為自身的移民經歷，張乾琦一開始關注的就是自我與他人疏離與連接的過程，定居美國並且成為一名攝影師後，張乾琦的大部分時間仍然在路上，他參與到那些「遷移者」的旅程中，和他們一起一次次越過外在的國土之界，和內在的自我與他者之界，目睹變化的發生。

張乾琦 Chien-Chi Chang - Double Happine

對「脫北者」的拍攝持續了九個月。二十年以來，這一直是世界上最隱秘而驚險的旅程之一，越過鴨綠江，從東北逃往南方，抵達寮國，再跨越湄公河到泰國，向警方自首，請求引渡到韓國。旅程遠遠沒有結束，而有些人的生活卻已經結束了，作為一種命運的間奏，永遠地循環於國界兩端甚至生死兩岸的路上。

而移民美國的中國人或嫁到台灣的越南新娘，和這些人並沒有什麼區別。在經歷艱辛的遷移後，新生活降臨在他們身上的方式各不相同，而他們身上的「他者」印記，會不斷地把他們的自我認識從生活中抽離。

張乾琦 Chien-Chi Chang - Escape From North Korea

德勒茲說，「自我有如他者的複本般活著」。因為我們所看見、所處身，並且不斷與之發生關係的世界已不是由柏拉圖所謂的「同一者」所組成的，而是由我們所感受到的主體和他者之間的關係構成的。所有對他者的認識，都將反射回自我，並且觀照它、改變它，混同二者的界限。而「越界者」，必須通過他者來尋回自我，從一種全然不同的經驗中重組自己的生活，並且試圖與自我和解，給它以合理的解釋。

所以，張乾琦的作品，並不僅僅是一種紀錄，而是某種自我探索與表達，他的照片不可避免地成為了當今這個遷徙世界的肖像。

張乾琦 Chien-Chi Chang - China Town

張乾琦在近期的一次採訪中表示，這些年來的拍攝經歷給他帶來的心態上的最大的變化是——「我不再強迫在正確的瞬間出現在那個正確的地方」。因為從一開始，那個遙遠的「他者」就被背負在了「自我」之中。越界，與其說意味著逃離不如說意味著回歸，那是自我不斷流轉在目擊者、逃離者與本地人之間，游移在合法、非法乃至例外之中的狀態。沒有人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下一天你會在那兒。但不論發生了什麼，你走到了何處，生活都將繼續，不論是在夾縫裡還是艷陽道上，我們都是在試圖逃離某種命運的時候，為自己畫像。

而在這一層次上，「越界」作為一種存在狀態，必將伴隨越界者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