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一寸灰——再讀白居易《長恨歌》

文史 07-30

推薦：運河名園水西庄：《紅樓夢》中著名的大觀園原型？

文/王夢恆

（楊玉環）

【作者簡介】王夢恆，1998年生於咸陽市涇陽縣。咸陽市詩詞學會三原分會會員。一介書生，自幼好史，性恬靜，好詩賦，喜觀書。喜歡詩詞文章，閱讀欣賞之餘，積極學習創作。作品常見於省市縣級刊物及各網路平台。願在時光的變幻中把握詩詞文章的精義，寫出自己的志向，觀山河雋永，看歲月悠長。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殷桃版楊玉環）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復棲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這又是大唐王朝的一個盛世：國力強盛、疆域擴展、萬國敬仰、四方來朝……然而，當一位「揚綽約之麗姿，懷婉娩之柔情。超六列於往古，邁來今之清英」的佳人儀態萬方、款步姍姍的走進皇宮，這一切都在改變——「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唐玄宗醉了，他沒有見過這樣美的人、做過這樣美的夢。於是曾經意氣風發的風流天子流連於佳人懷抱不能自拔，他和玉環在驪宮高歌，在金屋曼舞……所謂溫柔鄉就是英雄冢，於是一場巨大的統治危機爆發了：安祿山、史思明集結叛軍橫掃大半個北方而無人能擋。這就像一場晴天霹靂，勢必給這對鴛鴦造成巨大的痛苦……

「龍虎旌旗雨露飄，玉樓歌斷碧山遙」當驪宮的仙樂仍然在餘音繞梁，戰亂的烽火仍然在中原蔓延時，玄宗已經信馬入蜀，而楊玉環卻永遠的留在了馬嵬坡。馬嵬坡，那一縷芳魂仍在梨樹下搖曳，美人的淚光仍在閃爍。「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驪宮高處入青雲，仙樂風飄處處聞」「貌比芙蓉，魂斷梨花」……這一切，註定成為一場風花雪月，註定成為一場春夢。

「蜀江水碧蜀山青，聖主朝朝暮暮情」玄宗又何曾放下了玉環，他又何曾不想救她，他又何曾不想與她做一對平凡夫婦。無奈他是這一國之君，他必須保存先祖開創的基業，他必須為天下生民計，為大唐江山計。所以玄宗只有消逝這「名花傾城兩相歡」的容顏，保全江山社稷與子民的幸福。「香魂一縷隨風散，愁緒三更入夢遙」……踏上這「黃鶴之飛不能過，猿猱欲度愁攀援」的蜀道，夜聽應山雨，采曲《雨霖鈴》。一曲斷腸聲，融入了玄宗對楊玉環多少的思念，又融入了玄宗多少的怨恨呢。在這無限的思念與無窮的怨恨中，玄宗捱過了一個又一個漆黑而寂寞的長夜……

終於，天旋日轉，政局大變，郭子儀軍復長安，唐肅宗登基為帝。這時的唐玄宗，已被遙尊為太上皇，他沒有了當年的豪氣與風流。這場長達八年的戰爭，給了他身心巨大的摧殘，他失去了自己深愛的人，飽受了臣民的指責，幾乎成了行屍走肉。途徑那一隅傷心地，當他再過馬嵬坡時，曾經刀光劍影，在這，「六軍同駐馬」，一條白紗掛上梨枝，他的愛妃香消玉殞，「既惠余以至歡，又結我以同心。交恩好之款固，接情愛之分深。誓中誠於曒日，要執契以斷金。」

他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以致「君臣相顧盡沾衣」。「玄宗回馬楊妃死，雲雨難忘日月新」，未央宮、太液池，芙蓉面、柳葉眉。昔日的光景又在眼前呈現，「對此如何不淚垂」？秋雨瑟瑟，梧桐葉落。秋草長滿了整個西宮，落紅布滿了整個地面。梨園弟子，當年驚艷無雙，如今卻添了白髮；宮中女官，當年青春美好，如今都成了老人。

晚年的玄宗生活凄苦，處境悲慘，備受兒子肅宗的猜疑，被「軟禁」在太極宮。他「刻木牽絲做老翁，雞皮鶴髮與真同。須臾弄罷渾無事，還似人生一夢中」。但他至此也沒有忘記楊玉環，仍然渴望與之在夢中一敘，再握手言歡，但這一點點安慰，也因為玄宗「孤燈挑盡未成眠」而不可得。臨邛道士「排空馭氣奔如電，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玄宗失望了，又吟起了李白的《清平調》：「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扶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瑤台，仙境？也許上天也被玄宗的這股痴情感動了。於是臨邛道士「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玲瓏樓閣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仙府重深，小玉雙成，道士作為玄宗的使者拜謁玉環；玉環夢魂一驚，攬衣推枕，含情凝睇，默默無言。她無法忘記這個男人對她的愛，也許月已冷、酒已冷，但這顆心兒卻未冷；言不盡，道不出，儘是凄凄慘慘戚戚。「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

貴妃滿足了，深愛著她的和她深愛著的這個男人肯為她拋卻萬里江山、肯為她獨自傷心憑欄、為她朝思暮想、為她摒棄紅顏，「得成比目何辭死，願羨鴛鴦不羨仙」。貴妃臨別寄詞，玄宗讀詞憶誓。「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當年七月七日，在這皇宮長生殿，對著牛郎織女星，有一對伴侶在海誓山盟：「雙星在上，我李隆基與楊玉環願生生世世結為夫婦，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如違此誓，雙星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