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立法強迫所有拍青春片騙錢的華語導演每天看這個短片48遍」

標題來自豆瓣網友@日常奇跡在一個日本短片下的一條短評。

什麼短片口氣這麼大？

這就是曾獲聖丹斯電影節大眾評審短片獎，並在剛剛結束的First青年電影展獲得評委會大獎（短片類）的

《就這樣，我們把金魚放入了泳池》

（下稱《金魚》）

名字就這麼叼。

看完之後，綠擼認為，它不但對得起標題的評價，甚至讓圈錢導演一天看50遍也不為過。

如果要用一句話評價，那麼可以說這個講述4個女孩青春期的短片，極其無聊，又極其精彩。

這不是自相矛盾嗎？並不。

精彩的是，整部影片的影像風格非常炫目、剪輯明快、音樂炸裂，4個十五歲的女孩穿著白襯衣和短裙，吵吵鬧鬧四處遊盪，簡直大寫的青春。

大寫青春，拿去做桌面，不謝

但這青春里沒有狗血、沒有撕逼、甚至沒有戀愛，有的只是跟你我青春期時一樣的，普通的朋友、平凡的家人，又是大寫的無聊。

《金魚》講了一件小事，就是片名的那件事。

4個女孩，小茜、民子、呂子、真由，將原本不屬於泳池的金魚放入其中。

這件看上去有點無厘頭的事，卻是2012年發生在日本埼玉縣的真實事件，第二天就成了新聞上的案件。

全片雖然只有28分鐘，卻足足有9個章節，故事極簡，形式卻非常豐富。章節時長有長有短，每一章節有一個小標題。

第一章荒無人煙的海，第二章積極得可怕

第三章殭屍，第四章司空見慣

第五章 戀愛和冰淇淋，第六章未來

第七章祭，第八章（我不能）生活在狹山

第九章拯救金魚

前八章講了幾個女孩的日常，KTV、商場、遊戲機、大頭貼、騎自行車、馬路上閑逛。

但她們不同於那些被加上濾鏡的美輪美奐的少女們，沒有瑪麗蘇、沒有聖母小清新、沒有臉紅心跳的戀愛、甚至沒有一個正兒八經的理想，而是非常成人的「喪」著。

整個過程，我們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她們身上散發出來的百無聊賴的氣息。

她們最常做的事就是吐槽這個她們成長的地方、向嘲笑她們的人豎中指，以及渴望原地爆炸。

埼玉縣的狹山，一個沒有海，又無人知曉的小鎮。

片中小茜的旁白描述了幾個女孩對於這裡徹底的厭倦，用她的話說，「這裡有通不到任何地方的高速公路」。

在第三章中，真由說：你在這裡出生的同時便已死了。四個女孩大喊「生而為殭屍」。

而這個鎮上的人，不僅是「殭屍」，還有一種特質，那就是。

無論是穿著標新立異的人在遊戲機旁咋咋呼呼地抽獎，還是女孩們熱衷於拍大頭貼，都「積極得可怕」。

「這個小鎮每個人身上都有這種積極，在狹山這個地方，生老病死，終其一生。大部分時間在市場、家、笑笑居酒屋中度過，可完全笑不出來。」

把狹山換成你老家的名字，這段話是不是一樣會成立？

所以對於這樣一個地方，當你身處其中，還能在這種積極的麻木中保持清醒嗎？一旦你足夠清醒，你就會想把這裡炸掉。

就像四個女孩每天都會提出的問題：

這裡就不會發生戰爭什麼的嗎？

父母就不會突然去世嗎？

這裡就不會突然爆炸嗎？

「好想來一場地震或戰爭將它打破，將狹山變成一個獨立國家，不發生什麼便無法改變什麼，和平便是無聊。」

但是抱歉的是，這是一個連上帝都忘了它存在的地方，什麼也不會發生，這種無聊的平靜將會伴隨很多人的終生。

在這樣的無聊下催生出的家庭也是千篇一律。

小茜有一個溫柔而無趣的父親，天天在外面玩兒的母親，總鎖在房間做直播的哥哥。

司空見慣的普通的朋友和家人。

只有一個人逃走了。她們曾經的朋友深瀨海。現在去做了偶像，出現在深夜檔的節目中唱著成名曲。

深瀨海在聊天軟體上邀請小茜在夏祭的時候去看她的演出，小茜說她會去的，然後發了一個圍笑的表情。

然後兩人瘋了似的互發圍笑，直到小茜一口唾沫吐在手機屏幕上。

而對方還在不停的花式發表情。

第一次覺得這些表情詭異得令人不寒而慄，冰冷而又鬼畜。

每個女孩都有過一兩段虛情假意的友情吧，或許是出於嫉妒，或許是出於輕蔑，但無論心裡如何討厭對方，也絕不會撕破臉。

奇怪的現象。

而小茜也常常懷疑和民子她們的感情：「我完全不知道另外三個人在想什麼，也不可能知道。我們都懷有同樣的恐懼，這就是所謂的朋友吧。」

但這恐懼實際上離開小鎮的深瀨海也有。

那場夏祭的演出，小茜她們自然是沒去，而是蹲在賣金魚的小鋪前玩兒金魚。

後來她們才知道，深瀨海在演出中有一段非常激進而惹人爭議的告白：

「說實話，我並不想回到這個小鎮，這地方不冷不熱的，滿是模糊，你將永遠用死去的雙眼看著……我只有15歲，請聽我的《十七歲》。」

每個人都為了擺脫麻木、找到意義而努力活著，但最終卻發現，世界就是一個放大版的狹山，充滿著更多誘人卻又無趣的泡沫。

最重要的是，它充滿諷刺。

所以除了等待戰爭的光臨和突發的爆炸，總得自己想點辦法在這無趣的人生里撒點野。

當金魚老闆告訴她們，所有的金魚在夏祭之後都會被處理掉時，拯救金魚大作戰開始了。

4個女孩將400條金魚全部偷走，趁著夜色，踩著搖滾樂的鼓點，把它們全部倒進了學校的游泳池。

事後，警察問起她們的動機，她們回答說因為覺得金魚遊動很美麗。但誰會相信這番鬼話。

游泳池一片漆黑，誰也沒有看到金魚遊動的樣子。

所以波瀾平息之後，一切又回到了日常終極喪的狀態，該幹嘛幹嘛。

生活從不會因為某一次小叛逆小越軌而翻天覆地，就算在這一刻為自己增加了曝光率，做了一夜的英雄。

等到事情翻篇，你會發現，生活還在繼續，繼續無聊著，而且越長大越無聊。

長大後的你甚至無聊到根本不會產生拯救金魚的想法；

無聊到成為只會說「哦」的話題終結者，多一個字都沒有力氣；

無聊到想起當年拯救過金魚才能感知到自己活著。

所以倒回去看，人生的全部放縱都在青春，哪怕做了一件最終無意義，且看上去很瞎的事情，或許只是為了給這個一潭死水的家鄉和命運一記反擊。

可是一個人為什麼會如此厭倦自己的家鄉呢？

講到這裡，綠擼想分享一段自身的經歷。

我也來自一個小鎮，甚至都沒有狹山大，更沒有高速公路。

我也是在十幾歲對老家產生了一種絕對要逃離的根深蒂固的想法，誰也不能阻擋。

在我看完《金魚》正意猶未盡的時候，一個發小說她回老家參加了一場初中同學的婚禮，她問我：你敢看當年那幫男生現在的樣子嗎？

講真，我內心忐忑了幾秒。

看著發來的照片，他們的臉我都還認得出，但又覺得如此模糊。

他們有的開了個小店，每天打麻將；有的經營家裡的生意，體重直逼200斤；有的到處借錢不還，人們嗤之以鼻。

上學的時候耀武揚威，現在為了十塊二十塊爭得面紅耳赤。

照片里那個穿著拖鞋，大腹便便的男人，與當年我們上學時，大街上遊盪的小混混毫無區別。

這個輪迴將永遠有人在其中，一茬又一茬，面目趨同。

而離開那裡的人顯然要精神體面許多，一眼就能辨出。

《金魚》中有一段相似的情節。

小茜閑逛的時候突然撞見了未來的自己和其他三人。她們已經變成最常見的大嬸模樣。

未來的小茜玩老虎機，民子有5個孩子，呂子是個單親媽媽，真由正和一個公務員出軌。

雖然說著「各自幸福」，但一眼能看到20年後的自己的生活你敢要嗎？

不言自明，正是這種恐懼，讓那麼多人的想要逃離家鄉，遠走高飛。

所以直到現在我越來越認為，老家小鎮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

戰爭能殺死一個人的身體，而無趣到腐壞的和平卻能殺死一個人的靈魂。

並且這殺氣傳染成疾，讓大部分認識到無法改變命運的人就真的不去改變了。

然而更加令人絕望的是深瀨海的例子，它告訴我們，無論走到哪，你就像是被倒進游泳池的金魚，雖然池子更大了，但沒有姓名的金魚也更多了。

《金魚》中情緒如此躁動，它用實驗、極致的鏡頭、剪輯、色彩來放大其中的不安和熱烈。

這種處理方式恰恰與主人公的狀態碰撞出奇妙的火花，哪怕只是吐槽、閑逛也絕對不落俗套，視覺呈現目不暇接、精彩好看。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自編自導的導演長久允，他曾在廣告圈風生水起，正是這樣的經驗，才讓他交出了這一支極度炫技又充滿想像力的短片。

國內圈錢的青春片導演們，且不說技術，單說青春期最真實的狀態和恐懼，你們真的了解嗎？

如果那是無聊，你們敢接招嗎？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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