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的蘇武，被金國扣留十五年：官職買不動，斬首嚇不倒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任艷

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南宋朝廷派出一撥使臣出使金國，商議和好、請歸徽欽二帝等事宜。5月8日，使臣一行13人從建康出發，踏上了漫漫長路。若按以往使金的使者情況來看，未來隱約可見：皇上交給的任務是否能完成不說，能活著回來簡直就是燒了高香。因為「弱國無外交」，當時實力遠遠強於南宋的金國絕無議和的意思，根本不鳥南宋，使臣中的大金通問使——洪皓，非常清楚此行的危險，不過他可能也不會想到，等待他的將是怎樣的艱難險阻。

一、以一身易得十萬人命

洪皓，字光弼，饒州樂平（今江西樂平）人，出生於北宋哲宗元祐年間，27歲時考中進士。他儀錶堂堂，氣宇軒昂，又富有才學，殿試時被兩位大臣——左丞相王黼、寧遠軍節度使朱勔看上，爭著要將他招為女婿。這兩位大臣當時都極受宋徽宗的寵信，不管做他們當中哪個的女婿，應該都會有不錯的前途，不過洪皓得知他們兩人是奸臣蔡京的黨羽後，全都堅決回絕。當然，拒絕這等「好事」，也基本堵住了以後的陞官之路，此後的十餘年間，洪皓都只是芝麻小官。

洪皓像

雖然是小官，但洪皓在任上兢兢業業，一心為民。特別是任秀州（今浙江嘉興）司錄時，有一年因為當地水災導致饑荒，為了賑濟災民，他不惜截留皇糧。知州問他怎麼敢這麼大膽，不知道私截皇糧是死罪嗎？洪皓毅然答道：「願以一身易得十萬人命」，終於解救了百姓。人們感念他的恩德，稱他為「洪佛子」。

洪皓不僅一心為民，還敢於直言上諫，幸而得到宋高宗的賞識，被任命為大金通問使，肩負重任出使金國。

二、不願為官甘為囚

洪皓一行人一路向北，長途跋涉近半年後，才於初冬到達太原。當時金國不滅趙宋誓不罷休，氣焰囂張、磨刀霍霍準備大舉南侵，對於前來議和的洪皓等人根本不理不睬。洪皓在使館中一等就是一年，直到第二年的冬天，金兵南侵失敗，這才將洪皓轉至金朝的西京——雲中（今山西大同）。雖然這一年沒有完成任務，但洪皓好歹沒有性命之虞，接下來的日子，情形就急轉直下了。

完顏宗翰

被轉至雲中後，洪皓終於得到金國左副元帥完顏宗翰的接見。完顏宗翰在金朝可以說是戰功赫赫、權勢熏天，當年徽、欽二帝就是被他帶隊擄走的。完顏宗翰氣勢逼人，對於洪皓請歸徽、欽二帝的要求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但他也察覺出洪皓是個人才，便「請」其去劉豫的「大齊」當官。

大齊是金國扶植的傀儡政權，完顏宗翰以往用此招不知「俘獲」了多少大宋的臣子，可沒想到洪皓面對高官厚爵的吸引，絲毫不為所動，斷然拒絕。看到洪皓態度堅決，完顏宗翰露出猙獰面目，以死罪逼迫。隨洪皓一同出使的副使龔王壽嚇得雙腿一軟，當即點頭同意，然而洪皓大義凜然道：「我奉皇上使命，不遠萬里而來為的是議和，並侍奉二帝南歸。就算無法完成使命，也絕不會去劉豫那兒當官，我寧願一死，下油鍋也在所不惜。」

洪皓就鼎

完顏宗翰怒不可遏，當即下令將洪皓推出去斬首。兩個身強體壯的兵士夾擁著洪皓步出房間，只見洪皓面不改色，誓死如歸，從容而行，在場的一個官員被他的忠誠所感動，跪下請求完顏宗翰免除洪皓一死。宗翰看到無法迫使洪皓就犯，便赦免其死罪，將其流放到遙遠的冷山，意思明擺著：就算不死，也要讓你受盡折磨！

洪皓雖是使臣，這時已是囚徒，一路上都被金國的士兵押送，但他一直懷抱著自己使臣的節符，高高舉起使臣的節旄，步行了兩個月才走到冷山這鬼地方。可是，才離開狼窩，又進了虎穴。

冷山在今天吉林境內，比鄰金國的上京（今黑龍江阿城），這地方有一大特色，就是顧名思義的「冷」！四月才生春草，八月即見飛雪，生活在這裡的百餘戶人家，為了禦寒只能住到地窖里。洪皓來到這冰天雪地的地方，沒有金國的供給，生活需要自給自足，完全過上原始人生活。他身著粗布衣裳，挖野菜充饑，上山砍柴取火；到了隆冬季節大雪封山，連柴也砍不成，只能四處撿拾牛糞、馬糞來取暖煮飯。不管經歷怎樣的困難，他都沒有忘記自己的使臣身份，要頑強地活下去。

艱難求生之外，洪皓注意到當地女真族百姓的孩子因為條件惡劣而無法讀書，便主動教授他們漢文化知識。天氣嚴寒、沒有紙張，洪皓就學習當地百姓，到山上剝取潔白柔軟的樺樹皮，晾晒乾後，當紙來用。洪皓在樺樹皮上默寫下《論語》《孟子》《大學》《中庸》，當成課本，傳授知識。這樣的「樺葉四書」，成為民族史上的一段佳話。

當地人民對洪皓十分感激，金國統治者方面對洪皓的才學也相當佩服，幾次委任他官職，諸如翰林直學士、中京副留守等都被洪皓一口回絕，他寧願為囚也不去當官，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忘記自己大宋使臣的身份。

生活如此凄苦，還不時有金朝派來的人在他身邊做思想工作：「有官你不做，非要過野人般的囚徒生活，何苦呢？只要點個頭，馬上就能當官過上好日子！」對於這樣的煽動，洪皓都以漠視作為回答，但有一天，來了一位重量級人物，他叫完顏希尹。

完顏希尹隨金太祖完顏阿骨打起兵，貢獻過不少計謀，是金國赫赫有名的人物。位高權重的他，絲毫沒把宋朝的來使放在眼裡。他以一種污辱的口吻要求洪皓獻上一條攻陷四川的計策。洪皓告訴他，我們大宋軍隊在四川的防守很堅固，你們是無法成功的，最後還鄭重告誡完顏希尹：「挑起戰爭就像玩火，不要玩火自焚，自古以來沒有用兵40年而不失敗的！」

完顏希尹一聽就惱了：「你淪落到如此境地還嘴硬？信不信我殺了你！」洪皓倒是笑了：「你殺我是很容易，不過你也不願意背上『斬殺來使』的罪名吧！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帶我到附近的水塘把我推下水去，就說我失足落水，可好？」

洪皓語氣柔中帶剛，態度不卑不亢，一下子把發怒的完顏希尹震住了。完顏希尹不僅是位有勇有謀、屢立戰功的軍事家，還是一個頗有造詣的文化人，女真族的文字就是由他一手創造的。他早聽說洪皓頗有文采，但認為其不過是酸腐的文人罷了，沒想到洪皓是條氣節可嘉的好漢，不由得心生敬重。

改變了看法後，傾心中原文化的完顏希尹讓洪皓擔任自己兒子的老師。洪皓不忘使臣身份，抓住機會做工作，趁勢給這些貴族子弟洗腦：一邊教授完顏希尹的兒子們儒學文化，一邊暗中灌輸戰爭殘酷、應該修文偃武的思想，還趁機對完顏希尹提出各種建議。果然，完顏希尹的兒子傾向停止爭戰，並向父親進諫。終於，完顏希尹帶洪皓離開雲中，前往燕京進行議和之事。

然而，就在議和正在商討並有意遣洪皓歸宋的關鍵時刻，金國內部政治鬥爭日益白熱化，頃刻間完顏希尹勢敗被殺，洪皓議和的一線希望破滅，又被遣送回雲中。

三、十五年後終回國

洪皓滯留在金朝日夜思歸，可金朝人卻不想放他回去，既然高官厚祿無法誘惑洪皓，金人又想出了新招。按照金國的法律，只要被金人任使，則「永不可歸」。為了達到留住洪皓的目的，金人也是拼了，將洪皓任命為「校雲中進士試」——主持進士考試。洪皓開始堅辭不就，後來裝病，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去往雲中，不過他並不是就範，而是「裝賴」——聲稱「今取士以詩賦，吾故學經耳」，專業不對口，工作沒法干，無論如何也不就職。雲中的考官拿洪皓沒法，只得將他送回燕京。

被羈押期間，洪皓也沒閑著。他到處打探消息，時刻關心著北邊徽、欽二帝的情況與南邊宋朝的發展。他偷偷派人帶去桃、梨、栗、面四樣食品給徽、欽二帝（喻意逃、離、束、冕），將趙構已經即位、重建宋朝的消息傳達給他們；洪皓不時地收集各種金國的情報，輸送給南宋……他甚至設法得到囚禁中的皇太后的手書，送回南宋，以致趙構大喜過望：「快二十年不知太后的安寧與否了。以前派遣的使者雖然很多，卻都不如這封手書啊！」

在雙方情勢幾經周折後，紹興十二年（公元1042年），南宋與金朝終於坐在談判桌前，簽訂了《紹興和議》，罷兵開市，皇太后也准許回朝，可洪皓等人仍被金國扣留。直到第二年，金熙宗喜得兒子，大赦天下，這才放洪皓等使臣回國。

洪皓前腳剛走，就有人向金熙宗進言：「這樣的人才若是放了，何時才會再有？以後一定會成為我們的心頭大患啊！」金熙宗悔悟，連忙派人去追，可哪還有洪皓的影子？洪皓一得到赦令，害怕有變匆忙離開，一路上快馬加鞭絕塵而去了。全節而歸的洪皓得到趙構和皇太后的接見，宋高宗趙構高度讚揚洪皓：「忠貫日月，志不忘君，雖蘇武不能過！」

洪皓在金國被拘留整整15年，可他始終心繫大宋，高官厚祿、艱難險阻都不能動其心志，「齊官不做，金職不就，斬首嚇不倒，官職買不動」，對大宋可謂是盡忠盡節，被後人稱為「宋之蘇武」，豎立起一座愛國志士的標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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