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斯說話：我們能為民間書家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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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斯說話

老斯說話｜我們能為民間書家做些什麼？

斯舜威

曾經看到一幅新聞照片，杭州西湖景區白堤有一位名叫王永林的保潔員，酷愛書法，有時會在工作時掛一幅自己寫的書法，向行人展示。在蘭亭序誕生1660周年前夕，浙江衛視影視娛樂頻道要拍攝一部專題片，邀請我做講解，拍攝之餘，編導向我介紹了這位來自江蘇灌南縣的「保潔員書法家」，說他每天打兩份工，上午端盤子，下午做白堤的保潔，晚上回家，必定要練一會心愛的書法。不知為何，我聽了頗為感動，內心產生了一種想給予他某種幫助的衝動，便表示有機會可見見他，看看他的書法，對他做一些指導。

編導很用心，馬上進行聯繫。儘管王永林平時是沒有休息日的，但他得知後頗興奮，馬上向單位請假，兩家單位領導得知後也都很支持，給了他便利。於是，春日的一天，他便在電視台記者的陪同下來到了美術館。我看了他帶來的書法，並讓他現場揮毫，對他的書寫狀態有了初步的了解。看得出他確實下過不少功夫，寫得比較熟練，但是，卻沒有好好臨過帖，也沒有掌握基本的執筆、運筆方法。詢問之後才得知他並沒有臨帖，而是按照能夠找到的報刊上一些現代書法家的作品照片進行臨習，也沒有專業老師對他做過指導。這時，我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想見他的原因，實際上是出於一種擔憂：如果他沒有找到合適的字帖，沒有找到基本的習字方法，沒有找准一條行之有效的路子，那麼，不管他做出多少努力，很可能走彎路，收效甚微，甚至耗費許多無用功。

我便好為人師地和他談了一些想法，要點是：習書只是餘事，對古代文人如此，對他也如此，首先是解決生活問題，而後量力而行練習書法；練書法「功夫在書外」，要儘可能看一些書，擴大知識面，不能單打一練字；要從實際出發，因陋就簡，比如平時可多用舊報紙練字，甚至不妨用掃帚和拖把「席地而書」；要始終明確一點，寫字只是個人愛好，可以從中享受到無限樂趣，可以藉此修身養性，並不一定付出了心血就能成功，能夠功成名就的書法名家畢竟只是少數而已。我還坦言，現在不少媒體對他都很關注，做了一些報道，但主要是為他的精神所感動，同時出於一座文化名城對「外來務工者」精神生活的重視。

我送給他一些字帖、書籍，也為他做了書寫示範，詳細講述了中鋒用筆、調鋒頓挫的一些基本方法，還為他寫了一幅「塵掃心凈」的條幅送給他。寫這4個字，自然與他的保潔工的身份有關，但含義絕不僅僅限於此。

電視台的編導告訴我，這次並不太長的見面交流，讓他非常激動。我聽了，則陷入了深思，我在叩問自己：我們能夠為包括外來務工書法愛好者在內的民間書法家做些什麼？

在書法的實用性消解之後，在電腦時代，我們固然依然可以倡導「全民書寫」，但真正的「全民皆書」時代已經過去了，這是應該正視的事實。然而，中國書法的傳統力量、慣性力量畢竟還是強大的，今天依然有那麼多各行各業的人熱愛書法，真是一件令人感動和寬慰的事情。從另一個角度而言，自古以來引領一個時代書法潮流的，總是那些文人精英，是少部分處於「塔尖」之上者，但是，一個顯而易見的現實是，如果沒有塔基、沒有塔身，「塔尖」也就無從談起，甚至不復存在。擁有龐大的書法人群，擁有一大批「民間書法家」，是一個時代書法繁榮的重要標誌。按照毛澤東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這一觀點，我們可以說人民群眾也是書法史的創造者，因為「書法精英」只是「書法大眾」的出類拔萃者而已，一旦離開了書法大眾，「書法精英」也必將成為無水之魚、無土之木。從這一角度而言，已經有了一些地位、名望的書法界人士，關心民間書法家，給他們以力所能及的幫助與輔導，也不失為一種「反哺」，也是自身的精神需要。在和王永林碰面後不久，一位搞擁軍筆會時有過一面之交的武警戰士來到我辦公室，說想學書法，我便送了幾本字帖、一些筆墨紙張、鎮紙之類，講了大致的執筆方法，我深感僅僅靠這樣的一個善意的幫助，是無法培養出書法家來的，但很有可能點燃一個人熱愛書法的火花，從此將其引上書法之路。這樣做只是舉手之勞，卻充滿愉悅，一種助人為樂的愉悅。

2012年5月14日

（載《書法報》2012年6月6日「老斯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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